方晉說傻也不是真的傻，他看不起之前的師徒兩人, 也是憑借修為服飾打扮和嬋玉東張西望的等等跡象判斷他二人好欺負罷了。

此刻突然見出來了個紅衣的青年, 與那青衣人一般模樣且不去說。

只一句“你想怎麽死”說出來, 大道聖人無意攜帶的意志，已讓此間天地產生共鳴。

方晉只覺得自己一瞬間仿若掉進了冰窟窿, 被天地共棄。頓時就噗通一聲跪了，五體投地地趴在地上直發抖。連帶著的還有他那兩個護衛, 也是一般模樣。

卻是此時，被異界通天教主送到此界嬋玉手中的氣團之一閃了閃, 發出聲響。

“老頭子不要臉喲, 堂堂玄門大道聖人欺負元神境小輩——”

玄衍不開口還罷, 一開口嬋玉差點沒把他們扔出去，杏眼瞪圓，手足無措地看著青衣的上清聖人，“師, 師尊，是活的！”

那小表情，分明寫著“一團氣居然還會說話”的震驚。

兩個清氣化形的上清同時抽了抽嘴角。

紅衣的聖人微微笑道, “嗯，你提前熟悉一下, 下回自己生的時候——”

青衣的聖人一道靈力揮過去, 打斷他，“你來此作甚？？”

同步發聲的，還有嬋玉懷裏的兩個氣團。

玄衍, “阿娘你怎麽不認識我們了，我是你最愛的玄衍啊——”

靈微撞了一下紅色氣團，“你認清楚，這不是阿娘！還有，阿娘最愛的是靈微！”

通天教主冷笑，不想大庭廣眾跟兩個崽子爭論，有損他大道聖人的形象。

但他不用說話，同出一源的此界上清也知道他在想什麽。

嬋玉聽見兩個氣團的話，頓時悟了。驚喜道，“你們是她的兒子呀，是叫玄衍和靈微？”

紅氣團跳起來，“對對，我是玄衍。”

清氣團，“我是靈微。姨姨好。”

見他們聊得愉快，通天教主挑了挑眉，對自己的安排頗為自得。

便聽得上清問，“你帶他們來，不會只是想秀兒子吧。”

紅衣教主看向他，“自然不是。吾是來給你們送兒子的。”

指了指嬋玉懷裏看起來很乖巧的兩個氣團，兩團清氣瞬間變成兩個三頭身的崽子。一個像嬋玉，一個像上清，生得是極可愛的。

青衣的上清聖人眼中流露出些許羨慕，隨後皺起眉頭，冷冷道，“不要，領回去。”

通天教主：……

“別急著拒絕。”

一團上清本源靈光被閃耀著大道玄妙的氣息，被扔給此界上清聖人。

教主傳音道，“這是學費。那兩只隨你怎麽教，不死就行。”

又道，“你這邊的進度未免太慢了。看到他兩的樣貌了嗎？帶著出去玩一圈，不需兩年，道侶就有了。”

上清瞥了眼抱著兩個崽子的嬋玉，目光微閃。收了上清本源，淡淡道，“成交。”

話剛落地，紅衣的青年已然消失不見，生怕走晚了他後悔一般。

而乖乖在嬋玉懷裏說話的靈微玄衍同時收到親爹的傳音，

“什麽時候修成大道聖人，什麽時候自己找回去——”

靈微、玄衍：！！！

“阿爹不要！”

“臭老頭你回來——”

嬋玉抱緊兩個要沖出去的孩子，“這是怎麽了？”

上清聖人目光淡淡，“他不想要了。待會兒為師將他們送去給金靈多寶。”

嬋玉：……

靈微、玄衍：！！！

才被親爹丟了一次，又要被這邊的爹再丟一次？

絕對不要！

靈微抱緊了嬋玉的左肩膀，“姨姨不要扔下靈微。靈微很乖的！”

玄衍抓住了嬋玉的右肩膀，“姨姨玄衍也乖！”

見兩個白團子一副可憐的抓著她不松手的模樣，嬋玉心裏發軟。

奈何她不是他們親娘，也沒有成聖。不覺得自己能做主，便看一眼上清聖人，又為難地對他們道，“我得聽聖人的。”

靈微玄衍：這裏的阿娘好像不太一樣？

因為嬋玉的態度，他們兩個頓時明白這裏做主的是誰。

玄衍看著跟自家老頭子一樣的臉開不了口，靈微卻還好。只因玄衍是天生承襲的魔道道統，親近魔道聖人的嬋玉，與玄門聖道天然排斥。而靈微承的是上清劍道，原來還是很喜歡自家爹的。不過是因為初次見面教主就把他們扔出去還搶了娘，才定下了不對付的基調。

但眼前這個，還沒有打過他，又是與上清同出一源。

靈微便松開抓著嬋玉的手，向上清聖人張開了雙臂。與嬋玉幼時如出一轍的圓眼布靈布靈閃光，央求道，“叔叔，不要送靈微走。”

上清聖人看著那張與嬋玉相似的小臉，又看看嬋玉懷裏另一個跟自己長得極像的玄衍，想起異界通天的話，不覺心中微動。

走過一步，將靈微接到自己懷裏。冷淡的表情不自覺柔和了一些，低眸道，“若是聽話，就不送你們走。”

靈微倚在聖人懷中，感覺到柔和的上清之力包裹自己，乖乖應了聲“好”。擡頭看到聖人眉目間漸染的柔和，少了飛揚神采，卻有一種經年沈澱下來的沈穩溫柔。俊容如美玉生光。

——突然就很想換個爹。

聖人說完了靈微，擡眼就見嬋玉抱著玄衍，一大一小都楞楞註視著自己。

眼眸看過去，勾唇笑道，“怎麽盯著吾看？”

嬋玉抿了抿唇，微微的羞紅暈上面頰。

不敢再看他的臉，遂低下頭。看到玄衍的小臉，又是一頓。小聲道，“師尊生得好看呢。”

她懷裏的玄衍眨眨眼，“靈微，我想換個爹。”

靈微與他四目相對，握拳，“我也是這麽想的！”

上清聖人搖頭失笑，沒有理會兩個崽子胡說。走到嬋玉身邊，溫聲道，“不是想去酒樓嗎，走吧。”

嬋玉嗯了一聲，邁腿欲走，就瞧見了地上的方晉主仆三人。

“師尊，他們怎麽處置？”

青年語聲淡淡，“留他們一命，福緣減半罷。”

聖人言出法隨。一句福緣減半，當即方晉印堂就晦暗了兩分。日後命數曲折，再不能有年輕時的風光。

一股無形的靈力將地上三人卷開。過往路人，見了他這一手，皆知這怕是位大能，不可因服飾簡陋而小看。故接下來再沒有人再敢上前打擾。卻是因抱著孩子的緣故，不斷有人偷偷地看。

又有小聲議論，隔得老遠，竊竊私語。

“那一家四口好叫人羨慕啊！”

“真是一對璧人，孩子也盡挑父母優點長的。”

“看得我都想找道侶了。”

這些言語再小聲也逃不過太乙金仙的耳，更避不開聖人神識。

上清聖人聽見這些話面色如常，倒是嬋玉頗感不自在。

她有心跟聖人撇清，但見他不以為意，也不知是聽到沒有。主動提又怕自己顯得太刻意，反而不好。

在酒樓點了兩樣小食，嬋玉顯得有些坐立難安。連兩個孩子都能看出她的異樣。

坐在嬋玉腿上的玄衍最直接，問她，“姨姨你不舒服嗎？”

聖人的目光望過來，深邃澄明，好似通曉萬事。

直看得嬋玉心裏一慌，強撐著面上平靜，答，“可能是人太多了，不習慣。”

坐在對面的上清聖人輕輕咳嗽兩聲，道，“既然不習慣，吃完這些就回碧游宮吧。”

嬋玉幾乎是迫不及待答了“好”。

靈微與玄衍倒是還想玩，但他們初到異界，生怕被上清聖人扔給旁人，也不敢造次。吃了點東西，就乖乖跟著回了碧游宮。

當夜，碧游宮——

玄衍如願以償入住了嬋玉的寢殿，覺得這個世界也挺好的。而靈微猶豫了一會兒，竟然頭一回主動與玄衍分開，要求跟著上清聖人。

相鄰的兩座寢殿中，兩個小兄弟不約而同問出了同一個問題。

“叔叔和姨姨不是道侶嗎，為什麽不像阿爹阿娘那樣住在一起？”

對此，上清聖人目光微黯，答，“現在還不是。”

靈微睜著眼，好奇，“為什麽現在不是？以後會是嗎？”

聖人含笑摸了摸他的頭，“會的。”

“哦哦，那就好！”

另一邊，聽到玄衍問題的嬋玉則是吃了一驚，嚇得差點沒去捂住玄衍的嘴。

嚴肅道，“玄衍以後不能這麽說。姨姨和師尊的關系跟你阿爹阿娘不同，我們是不可能變成道侶的。”

玄衍急了，他雖然不喜歡老頭子，但是也沒想過要爹娘分開。就算是異界的教主和嬋玉，在他眼裏應該也是在一起的才對。

紅色眼睛的小男孩瞪大了眼，拉著嬋玉的胳膊，“為什麽不可能？你不喜歡這個世界的阿爹嗎？”

不喜歡？

嬋玉呼吸一窒，嘴唇張了張，又抿緊了。看著那張與上清聖人神似的小臉，目光甚是覆雜。

半晌，才搖了搖頭，啞聲道，“姨姨跟你阿娘不一樣，那種心思是想也不能想的。我對師尊，只能有敬。玄衍聽話，這件事以後不要再提了。”

玄衍還想說話，可看到嬋玉微紅的眼眶，就嚇得一句話也不敢說了。

想是被那望海城方晉的話刺激到了，到了第二天上清聖人就開了寶庫，強行給嬋玉塞了一堆靈寶靈材。從仙衣首飾到各類法寶都有。

嬋玉本來不肯接受，但一邊師尊言長者賜不可辭，一邊有靈微玄衍興高采烈，恨不得給她拿更多。嬋玉攔住兩個孩子不亂拿東西的同時，也只好接受了一部分靈寶。

只是若有若無的，她開始盡可能地減少與聖人的接觸。如今有兩個孩子陪伴嬉鬧，她倒也不再像以往那樣擔心掛念他不好好休息。

她的變化被上清聖人看在眼裏，卻沒有多說什麽。

就這般，到了蘭盆法會開始的日子。

此時爭執孟秋望日，靈山上奇花繁茂，仙果累累。

如來著一寶盆，盆具設有百樣奇花，千般異果，以宴請洪荒大能。

晏前，靈山大能齊至。

那些單獨前來的修士且不說他，坐上席的，卻有幾位貴重人物。

最上首空出的位置是上清聖人的。其下，新天帝金靈聖母與此間主人多寶如來對坐。

又有截教無當聖母，鎮元子大仙，也位居上座。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天帝帶來的從屬，不僅有趙公明、三霄娘娘幾位親信，還帶了闡教十二金仙。

具體點說，應該是八仙。另有慈航等四個，卻是改頭換面，坐在了靈山一列。

眾仙閑談而坐，靜待了半日。

忽見上首，放萬丈仙光，有仙樂響亮，異香襲襲。心知是聖人到場，皆起身相迎。

須臾，那坐席上卻出現了四個身影。

當前一青年，身著青色錦袍，墨發用一頂玉質蓮花冠束起。劍眉入鬢，面如冠玉。神色淡漠，慧眼垂光。

又有一女子，著紅色仙衣。頭戴金霞冠，杏臉桃腮，嬌姿婀娜。尤有一雙眸子，波光瀲灩，總似帶著幾分沈靜和嬌羞。

按理說聖人帶個女弟子也不算什麽。但所有人的目光卻不自覺聚焦在了跟在那女弟子身邊牽著的兩個小孩臉上。

那兩個男娃娃不過四五歲模樣，一著青，一著紅。一個五官神似那女弟子，一個樣貌幾乎就是幼年的上清。且青衣的那個一身濃郁的上清氣息，無不驗證他的身份。

莫說其他外人，就連截教一眾弟子都驚呆了。

“這……這是……”

“紅衣服的那個……像小師妹啊！難道老師和小師妹……”

“無當？這麽大的消息你竟然都不告訴我等！”

無當聖母：……冤枉！

“我也不知道啊！”她走的時候，還什麽跡象都沒有呢。

嬋玉聽見幾個師兄師姐的對話窘迫得不行。她早就說自己不要來了，可是被教主和兩個孩子強行拉來。又安慰她到時候解釋一番就是。

見聖人沒有開口的意思，嬋玉連忙解釋，“他們並非——”

話還沒說出口，那神似嬋玉的靈微扯了扯她的手，大聲道，“阿娘，靈微要抱！”

她身前，上清聖人突然轉過身來，相當自然地抱起靈微，溫聲道，“莫要鬧你阿娘，爹爹抱可行？”

眾仙：實錘了！沒錯了，他認了！

嬋玉：！！！

等等，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異界的分界線————————

卻說通天教主送走了兩個崽子心情大好。回到自己的世界，就見道侶出現在面前。

雖然生了兩個兒子，他的小徒弟看起來還是一點都沒變。仍是少女模樣。

此刻淚眼朦朧撲進他懷裏，語聲焦急，“師尊，靈微和玄衍不見了，我感知不到他們了！”

教主接受了小徒弟的投懷送抱，表情卻很平靜，“沒丟，是被吾送走了。”

嬋玉問，“送去哪兒了？”

“就是你成聖的那個世界。”

聽得此回答，她便欲從教主懷裏掙紮出來，委屈道，“師尊怎麽能這樣？送去首陽昆侖還不夠嗎？我要去找他們。”

不妨教主死死禁錮住了她，聲音發寒。

道，“你若要去，怕是先得與為師做過一場。”

莫說成道侶這麽些年，就是當初還是師徒關系時，通天教主也不曾用這般嚴厲的語氣跟她說話。

魔道聖人瞬間僵了動作。

不敢再動，乖乖縮在教主懷裏，慫慫地道，“我豈能跟師尊動手……”

見她服軟，通天教主表情稍稍緩和一絲，但依然板著臉，甚是嚴肅冷漠的模樣。

面無表情拉著她，須臾間出現在了三十三天外上清禹餘天外面，隨後松開。自己先邁了進去。

被教主松開的嬋玉現在有兩個選擇，直接跑掉，開辟虛空裂縫去另一個世界找兒子，或者跟著教主進禹餘天。

兩個選擇在她腦中過了一瞬，她卻是看著前方幾乎消失的紅衣背影。

默默跟了進去。

禹餘天內，經過幾百年的衍化，已經成了一個完善的小世界。

界內有奇花異草，宮殿樓闕。景色甚是怡人。

紅衣聖尊負手而立，站在一殿前，背對著她，語聲微涼。“怎麽不去找你兒子了？”

嬋玉：……

仔細想一想，那邊亦有上清聖人和六合星君，天道鴻鈞又欠了她的因果。定然會好好照料靈微玄衍。與送去此界的首陽山昆侖山也沒太大區別。

通天教主嘴上總是嫌棄兩崽子，其實也沒真動過手，每次也是輕輕放下。自家的孩子，必然是安置妥當的。

所以沒什麽大礙的兒子跟迫切要哄的道侶間，她當然選擇後者。

從背後抱住教主的腰，她輕輕貼了過去，求生欲極強的殷切道，

“師尊在這兒，我哪兒都不去。”

被她摟著的聖人身子微僵，拉開她環抱自己的手，轉過來，冷聲道，

“你可知錯？”

那眉眼冷峻，清淡淡似是沒有情緒。越是這般，她才越是感覺到問題的嚴重性。

說實在話，那兩只主要是跟他們爹不對付，以看教主發火為樂。再就是控制不好過高的修為，玩得興起的容易搞壞東西。

除此之外，對旁人都還恭敬友愛。也沒有仗著修為欺負人。

否則早就被教訓了，也不至於今天才被教主送走。

但問題出就出在，她總是看到那兩小的可憐賣萌就心軟，好些次維護他們，幫他們惹了教主後逃跑……

著實影響夫妻情分。

沒什麽好辯解的，她垂下頭，睫毛輕顫，老老實實答，

“知錯了。”

“錯在何處？”語氣冰冷。

她偷偷擡眼看自家道侶，癟著嘴，一臉慚愧，

“靈微玄衍卻該好好教育，我不該維護他們。”

“還有呢？”沒有什麽波動的樣子。

嬋玉眨眨眼，前進一步，靠過去。見教主沒有要再退後推開她的意思，心下稍定。

遂第二次伸手攀著聖人的肩，神態無比真摯，“師尊是最重要的，我不該本末倒置了。”

聖人垂眼看她，似笑非笑，“是真話嗎？”

“當然。”她太清楚自家道侶的醋勁了，一臉真摯地說起甜言蜜語，

“對靈微玄衍好是因為他們也是師尊的孩子。師尊是我的道心，寧可沒有了道果，也不能沒有師尊……唔”

話沒說完，就被聖人堵住了唇。一時衣衫盡褪，就著天空閃亮的星子，尋探芳草瑤華，暧昧叢生。

不多時，便聽見女子嚶嚶求告，“好難受——”

男子語聲低啞，透出隱忍，“知錯了嗎？”

“知道了……知錯了……”

“最愛誰？”

“師尊，最愛師尊……快點……”

“記得你說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今天評論多，說不定明天會雙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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