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寶很快就發現他的直覺是相當準確的。

只因嬋玉一來, 就抱怨起他昨夜把她送回商營，實屬多此一舉。害得諸位師兄師姐久等。

聽了嬋玉的話，連帶著不明真相的金靈聖母等二代仙也說多寶這次做了蠢事。

他們一群仙人, 修得三花聚頂, 五氣朝元。凡間的日夜, 野外或是室內, 於他們而言都沒有區別。莫說多寶還給嬋玉去了酒氣, 縱然醉酒在外一睡上百年也是屬尋常。哪裏就有必要送嬋玉回商營了？

對著嬋玉那一臉“大師兄是不是看不起我”，氣鼓鼓的表情。多寶心裏有一萬個辯解, 一句也說不出。

面上笑呵呵, 說自己是多喝兩杯, 沒留神，順手把嬋玉送回去了。

心裏頭的苦悶一波接一波。

掌教管理萬仙是他, 盯著不叫小師妹被外狼叼走是他, 現在給師尊背鍋的還是他！

多寶：老師實力坑徒弟。我這個掌教大弟子做的太難了！

埋怨多寶只是個順帶的小插曲，說了那麽幾句, 眾仙便駕雲一同往昆侖山玉虛宮而去。

近年來三教弟子總是聚得很齊, 動不動就是集體出動, 光是那一大片雲就足夠嚇唬人的。更別提雲上仙的修為了。

但見三教大師兄位於前列。闡教十二金仙, 截教內外門弟子和隨侍六仙, 也不似過往涇渭分明。打亂了兩教的身份, 只憑各自關系湊到一塊兒。

好比趙公明，不與自家姐妹同站，反而跟赤精子、清虛道德真君與道行天尊聊的愉快。

又有年輕化的太乙真人, 頑強地跟在了一身黑比石頭還硬的石磯娘娘身邊。承受一眾師兄的戲謔眼光亦不動搖。

嬋玉還是照常跟金靈聖母、龜靈聖母等親傳女弟子站一塊兒。只不過今日裏屬於女弟子的圈子裏多了一名慈航。

準確說，是女弟子們都很積極地圍著闡教慈航“仙子”。

俗話說得好，女裝只有一次，和無數次。

被迫女裝多次的慈航道人，已然有愛上女裝的跡象。那一身白衣仙裙，手持玉凈瓶斜插楊柳枝的裝扮，幾乎成了他出門必備。

大慈大悲超凡脫俗的氣質，壓倒在場所有真正的女仙。

金靈聖母一臉嚴謹，仿佛在探討什麽學術問題。

說出的話卻是，“慈航師弟，我覺得這個仙裙還不夠仙，配不上師弟的氣質。假如加上一層薄紗——”

旁邊，瓊霄娘娘提出反對意見，“我覺得問題最大的不是衣料，而是身段，腰身應該再改得纖細一些。”

作為正主的慈航道人含笑補充，“我以為衣擺卻是可以增加二尺，駕雲時會更顯飄逸。”

龜靈聖母戳了戳一言不發的嬋玉，“小師妹以為呢？”

嬋玉露出自愧弗如的表情，“師姐師兄說的都對！”

反正她覺得慈航師兄那一身已經夠好看了。何況美人穿什麽都好看。

在如此莊嚴的學術氛圍中，多寶大師兄悄悄蹭了過來，賊兮兮隱蔽地拉了一把嬋玉。把她扯到一邊。

嘿嘿笑著，小聲問，“小師妹呀，昨夜休息的如何呀？”

嬋玉：莫名感覺大師兄笑得有點猥瑣？

她不明緣由，還當多寶是之前被埋怨了不甘心，遂輕笑著道謝，“昨夜睡得極好，多謝大師兄照看。”

多寶看著嬋玉，眨了眨眼，“謝就不必。小師妹昨夜醉的太快，可還記得醉後的情景嗎？”

他不說還好，一說嬋玉就好奇。

道，“都不記得了，頭一次喝酒怎生半點印象也無。好想問問大師兄呢，我喝醉了是什麽模樣？也撒了酒瘋嗎？”

多寶：我知道個屁！

大師兄可恥地遲疑了一下，一臉自然地說謊，“沒有，小師妹喝醉便睡著了，什麽也沒做。”

至於真相如何，喝醉了的小師妹到底是何模樣，恐怕只有師尊知曉了。

嬋玉有點遺憾，又有點慶幸。喝醉了就睡，也行吧！乖巧人設立得牢牢地！

通天：……並不！

多寶是存意特來探究一下八卦，雖然嬋玉說是什麽都不記得了，但他還是不想輕易放棄。

眼珠子一轉，想到另一種可能。

笑瞇瞇問，“那酒名為回夢，重點在個夢字。小師妹昨夜可有做什麽美夢嗎？”

嬋玉茫然搖頭，“沒有，什麽夢都沒做。”

又疑惑問，“那仙酒是會讓人做夢的嗎？”

多寶先是有些遺憾，暗道師尊接了那般誘人的小師妹去了一夜，莫非真的什麽也沒幹就把人送回去了？

未免也太不像老師平日的作風。

感嘆一番，才回答道，“得看個人心境吧。我聽說有的人夢見的是潛意識發生過的印象深刻場景，有些人夢見的是心中幻想求而不得的念想。當然，也有人是同小師妹這般，心思空靈，什麽夢也不做的。”

說罷，他知道今日是什麽也探不出來了，便與嬋玉分開，重新回了前列同廣成子玄都討論這次被緊急喚回玉虛宮的事。

留下嬋玉，為大師兄所言自己的心思空靈又喜又愁。

這般心境，於求道之心是好事，就是少了太多的樂趣。

她也想知道自己潛意識裏有什麽念想呢。

眾三教弟子到了昆侖道場，至麒麟崖便降下雲，端正步行前往玉虛宮正殿。

走到八卦臺前，便見得白鶴童子迎了上來。

廣成子作為闡教掌教大弟子，當仁不讓開口問道，“老師和三師叔可在宮中？”

只因昨日通天和元始是同來同去的，他便多問了一嘴。是拜見一個聖人還是兩個聖人，三個聖人，總得做些心理準備。

誰料白鶴童子道，“三位聖人老爺早上都去了三十三天外紫霄宮扯皮了，叫諸位師兄留在玉虛宮等候。”

“又去了紫霄宮？”廣成子。

“扯皮？”多寶捕捉到另一個字眼，瞇著眼笑道，“這可不像白鶴師侄敢說的話。”

白鶴童子一臉緊張，忙解釋，“是通天老爺說的。言去紫霄宮就是扯皮。我聽入了神，才不小心說漏嘴了。請師叔莫要責怪。”

多寶了然失笑，“莫怕莫怕。我猜也是我家老師說的，方才多問一句。確認一下罷了。責怪你做什麽。”

聽得白鶴童子的話，眾仙也笑，表示理解。能直接了當吐槽眾聖往紫霄宮去就是扯皮的，除了通天教主也是沒誰了。

借白鶴童子一百個膽子，也是不敢編排聖人的。

眾仙得了聖人命令，便在玉虛宮安安心心地等著。打坐的打坐，論道的論道，聊天的聊天，十來日就那麽晃過去了。

這一日正午，眾仙忽見得一陣祥雲金霧，落於玉虛宮正殿。心知怕是聖人歸來了。

一個個紛紛從昆侖山各處趕回來，整頓著裝儀表，等待傳喚。

他們理好了著裝，半天沒有等來聖人傳他們去。卻見那玉虛宮上先是碧雲湧動，金光騰騰。而後又有疾風狂嘯，電光蛇舞。閃動了幾息，方被紫氣雲瀾覆蓋。逐漸恢覆正常。

一眾三教弟子面面相覷，不敢出揣測殿內情形。只安安靜靜等候。

又等了一刻鐘，聽得金鐘撞動，有那白鶴童子領命出來，請三教弟子進內殿面見聖人。

眾仙按先後順序跨入玉虛宮大門，見殿中明光湧動，金碧輝煌。紫金圓頂，大放豪光。雕花琉璃，金闕銀鑾，好生恢宏。

聽聞這昆侖山玉虛宮原是三聖共同的道場，後來太清上清成聖後才搬走去的首陽山金鰲島。

寶殿之富麗堂皇，的確勝過其他兩處道場。

正前方，三聖坐於八寶雲光座上，皆是表情淡漠。目光所視，仿佛看著眾弟子，又仿佛穿過虛空，直觀大道蒼生。威嚴令人敬畏。

身處落在隊伍末位的小師妹，嬋玉遙遙仰視了一眼那雲座上的聖人。

這一眼只瞥見些許紅色，甚至沒見著臉，她心中恍若擂鼓。忙低頭，不敢再看。

似此般拜見已有無數次，可不知怎麽的，今次她一想到要見到師尊，就生出許多緊張。那情緒來的古怪，緊張膽怯，卻又想要多看兩眼。

眾弟子一齊於寶殿下拜見了三聖，等候聽訓。

借著起身的動作，嬋玉忍不住又偷偷看了一眼。

方一擡頭，恰好對上聖人低垂的眼眸。隔著幾十個參拜的師兄師姐，一在臺上，一在臺下。本該只有虔誠敬重，她卻無端生起了異樣情緒，血脈為之悸動。

通天只掃過了她一眼，便望向別處，比之平日略顯冷淡。聖人眼觀寰宇，眾生皆如螻蟻。那一眼，好似她不過是蕓蕓眾生中的一員，並無特別之處。

她嘴唇微動，無聲喊出“師尊”二字。隨即低下頭，不敢放肆。

卻只有她自己曉得，悸動隨著那個仿佛帶某種暗示性的尊稱愈發凸顯。

歡喜，繾綣。來的突兀，空落落似無根之萍，尋不到落腳之處。

又因聖人的淡漠，平添了些許委屈愁緒。

困惑得很，覆雜得很。

便聽得上首元始天尊道，

“喚爾等前來，有三件事需告爾等知曉。

其一者，道祖推算，魔祖羅睺將於百年後率魔界攻入洪荒。”天尊先說完第一件事，停頓許久，給眾弟子反應接受的時間。

這消息從幾年前就有，眾仙也接觸過魔物，故而不算驚訝。

方有廣成子問，“我輩同門可是要做些戰前準備？”

天尊未答，繼續說第二件事。

“其二者，因海眼聯通魔域。此百年間，三教弟子當襄助龍族鎮守四海海眼。”

這一條也不難接受。

卻有多寶站出來問，“所有弟子都去海眼鎮守？截教門下記名弟子萬仙，可需要喚回來一起？”

上首通天教主，半晌不言。

到多寶又問一聲，“師尊莫非另有安排？”

教主方才回過神一般，淡漠作答，

“可，你與玄都、廣成子商議安排。”

多寶應了“是”。覺得自家老師好像有點心不在焉。

待截教師徒說完了話，元始天尊又開口說第三件事。

“其三者，為使凡俗生靈不在魔劫中淪亡，道祖與眾聖將煉一凡間界，將於百年內，將所有凡人挪入此界，絕地天通。”

絕地天通！

這件事不同於前兩件，三教弟子皆為之震驚。

人教弟子玄都發問，“凡間界與洪荒有何不同？”

又有廣成子隨後問，“凡人皆去了凡間界，洪荒教派傳承當如何？”

元始天尊答，“如一星辰，沒有靈氣。且設有禁制屏障，非持聖人手令者，不得進出。

至於教派傳承，福德深厚者真靈可轉世入洪荒界。三教亦可派遣弟子下界傳教，擇其良才帶回洪荒，收入門庭。

具體事宜如何，還待眾聖與天帝地府議後決定。”

也就是說，封神大劫後仙凡相隔，再不似如今仙人凡人巫妖神靈混居了。

至於天尊說的商議，幾乎就是扯皮的意思。洪荒的教派，如三教、西方教，幾乎都是依人族而立。

凡間界單獨分出去，就是全新的局勢，再無西方貧瘠東方富裕一說。這種情況下，別的不論，西方二聖發大宏願欠著天道因果，為西方大興，焉能不趁此機會搶奪凡間信仰？

天庭新立，神道享凡人香火功德。又怎能不爭？

屆時必然又是一番爭鬥。

見眾弟子都因第三件事而亂了心神，元始天尊道，

“且說到此處，廣成子、玄都、多寶，你三人且領眾師弟師妹去外面安排鎮守海眼的部署。若有疑問，再來求見。”

他們對此事都有好些話想討論，在聖人面前自然是不行的。三個大師兄便領了聖意往殿外退去。

卻聽得上首，一直沒開過口的太清聖人老子言，

“截教嬋玉留下。”

一直顯得心不在焉的通天教主，登時坐直了身體，垂眸輕嘆。

作者有話要說：猜猜看，太清聖人留下嬋玉是要說什麽內容？A感情  B事業（修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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