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一條白玉階, 進得紅鑾殿門內。

腳下是如水鏡面，水霧氤氳，金蓮花開。頭頂是漫天星子成河, 璀璨生光。並有無數紅色絲線勾連著星子光團, 時隱時現。

就在此奇異光景中, 有一女子, 著簡易青衫, 烏發如雲，用一根紫色木簪松松挽著。亭亭立於蓮湖內, 側身仰望著殿內星河。

她有著極其矛盾的氣質, 容貌昳麗, 風姿綽約。既有端莊威嚴，又有嫵媚妖嬈。仔細再看, 又是超然物外, 不落凡塵。

最奇特的是，她的上半身維持人形, 腰部以下則是一條青色的蛇尾, 浸泡於蓮池中, 僅能瞥見些許形貌。

其所在處, 生機湧現, 即為眾生。

嬋玉屏住呼吸, 不敢生出絲毫雜念。

在階下虔誠叩拜，口稱，

“人族嬋玉, 拜見聖母娘娘，願娘娘聖壽無疆。”

仰觀星河的女子偏過頭，看向嬋玉。溫柔而慈悲的語聲中好似攜帶了些許懷念。

“人族，嬋玉？人族，還記得吾這個聖母麽？”

感嘆後，便向嬋玉招手，“好孩子，到近處來。”

嬋玉起了身，腳尖踩入雲湖中。

湖面平如鏡，卻蕩開了層層漣漪，周圍金蓮輕輕搖晃。

似真似幻。

一路行至內殿中間，到女媧娘娘身側兩步站定。又聽得娘娘道，“人族為吾所造，能來這媧皇宮的卻沒有幾個。更沒有過像汝這般年幼的。你很特殊。”

嬋玉不知該不該作答，猶豫片刻，還是搭話道，“嬋玉與普通人族並無不同，只是拜個了不同尋常的老師。”

“呵，通天師兄收了千萬弟子，獨非你一人——”

女媧娘娘垂頭看她，表面好似平和與慈悲，深入裏又仿佛全是淡漠。

嬋玉與她對視一眼，好似什麽思維心思都被其洞察。連忙低下頭。卻是忍不住想起了妲己口中的使命。

這樣的女媧娘娘，真的會讓妖狐殘害生靈麽？

才起了念頭，便聽得娘娘道，“你心底對吾有怨，為何？”

被看出來了？

嬋玉心裏略慌，卻是急忙答道，“並非有怨，只是有些疑惑。”

遂將妲己一事說出，然後道，“我不願相信，娘娘是人族聖母，怎會令妖類殘害人族呢？”嬋玉本以為女媧娘娘會解釋一二，誰知娘娘竟肯定道，“妲己三妖，確是領吾法旨前往殷商。”

說罷，女媧娘娘揮手劃出一道彩光雲鏡。回溯當日場景。

與妲己所言大致相同，帝辛在女媧宮提了淫詩，立下因果。女媧娘娘遂以招妖幡喚來群妖，令千年狐貍精、九頭雉雞精和玉石琵琶精前往商王後宮。

不同的是，除了令她們魅惑君心，女媧娘娘的原話還要多上兩句——

即，“俟武王伐紂，以助成功，不可殘害眾生。”

妲己所言，只有前面脫身宮院，惑亂君心與後面的修成正果。少了“不可殘害眾生”這一條。

嬋玉一時默然，卻猶有些不解，“那三妖殘害忠良，手段無比殘忍。既違抗了娘娘法旨，娘娘為何……”

“不加以管束？”

女媧娘娘接口說完了她的話，竟是起了些許情緒波動，嗤笑道，

“吾最初所創人族，赤條條孑然一身。不知制衣，不知用火，無房屋藏身，無武器自保，無高低貴賤，更無文字傳承。而今之人族，不僅創造出了衣食住行所用，更有了權貴奴隸，王朝戰爭。

這一切改變，是因吾，還是人族本身？”

嬋玉雖不甘願，也得承認，“因人族本身……”

“因果一事，縱使吾為聖人，亦不可控。”

商王題詩是因，娘娘招妖是果。於聖人而言，這一小段因果不值一提，過了也就過了。至於後續三妖如何，難道還要聖人娘娘親自管教？

三妖犯了殺孽，待時機成熟，自會被清理。與聖人娘娘何幹？

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人，都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的。

娘娘又道，“莫要太多思慮，需知福禍相依，你又怎知被妲己所害之生靈，不曾得到另一種緣法呢？”

由凡俗之靈，上得封神榜，得成神道。或在陰府記上一筆，修個來世。未嘗不可。

聽得此語，嬋玉心有明悟，拜謝曰，“嬋玉明白了，謝聖母娘娘教誨。”

女媧輕笑，“善。”

而後招了招手，令她仰頭看殿空的星河。

娘娘笑著道，“此殿名為紅鸞殿，可觀洪荒生靈之姻緣。此次喚你來，原因有二。其一是為看看通天師兄的小弟子究竟是何模樣。其二卻是為了你的姻緣。”

嬋玉腦子一懵，“我的姻緣？我不需要姻緣啊！”

這個詞離她相當遙遠，除了甩開土行孫那個所謂的命定道侶，她如今只一心求道。

嬋玉表示：是道法不香還是師尊不寵？要什麽姻緣。

女媧娘娘道，“若旁人這麽說，吾定會告訴他，姻緣乃天定，並非他能夠強求或不要的。但你這樣說，卻是無妨。且看——”

說罷，娘娘擡手，從星河中招來一顆柔光星子，置於掌中漂浮。

“此星河中，每一顆星子代表一個後天生靈。紅線則是牽連的姻緣，將兩顆，乃至多顆星子牽到一起。

這顆星子代表你。”

嬋玉好奇地端詳——就是普普通通一顆星子，拇指大小，外放柔和的豪光。光暈外，似乎還掛著半截快要消失的透明紅線。

“紅線！”驚慌失措。

娘娘溫柔回覆，“已經斷了。”

便又招來一顆泛著土黃色微光的黯淡星子，其下同樣牽著半截紅線。不同的是，這顆星子甚是黯淡，且紅線牢牢卷在星子上，打了死結。

一副……寧死也不會再談姻緣的模樣。

娘娘講解道，

“你與此人，本是天定姻緣。然前些時日，不知為何斬斷，且對方終生謝絕一切姻緣。”

嬋玉驚喜：“那真是，太好了！”

看來土行孫被心魔□□的極好。大善！

女媧娘娘將星子覆歸原位。

忽然一拍手掌，像是想起了什麽。

“哎呀，我怎的忘記了，今天還不止召見了你一人。”

隨著娘娘話音落下，只見雲湖間升起一道水鏡，從鏡中一前一後，跨出兩個人影。

前者一身紅衣，姿容與女媧娘娘相似，只是沒有蛇尾，氣質卻偏向祥和溫柔。

其走到娘娘跟前，微笑道，“見過本尊，陸壓已帶到了。”

女媧娘娘淡笑頷首，“紅娘辛苦了。”

那被稱作紅娘的，道了聲“不敢”，便化作一團紅光，融入娘娘體內。

其後水鏡中又走出第二道人影，卻是個身長玉立的少年郎。

那少年一身耀眼的金紅，背著個大葫蘆。面如傅粉，唇似紅櫻，容貌堪稱嬋玉所見的男子中最為姝麗的。明艷不可逼視，宛如大日烈陽。

而其神情桀驁，目光銳利，好似高不可攀，又顯得侵略性十足。一看就不是個好接近的家夥。

少年走過來，卻是一個眼神也沒分給嬋玉，只向女媧娘娘簡單見禮。

“娘娘找我來有何吩咐？”

女媧娘娘也不責備他的不敬，態度親切猶如對自家子侄。

先對嬋玉介紹，“這孩子名喚陸壓，乃上古妖皇帝俊之子，天地間僅存的三足金烏。亦是大羅金仙修為。他本該是天庭太子，如今卻……唉，也是個苦命的孩子。

吾與帝俊有舊，大劫後便一直將他養在媧皇宮，近些年才讓他出去游歷。待他比親傳弟子更添一分親緣之情。”

又對陸壓道，“此女名喚嬋玉，乃是通天聖人最疼愛的小弟子，年方十五，已有金仙修為。亦是不俗。

今日喚你，本是有封神之事言同你相談。但你與嬋玉既然恰好遇見，不妨認識一下，結個交情。日後行走洪荒，也好互相看顧一二。”

嬋玉：……

越聽越迷糊。

聯想了一下師尊用上清仙光給她洗氣味這種摸不著邊際的操作，暗自想，莫非這就是聖人的獨特所在？

不論如何，聖人娘娘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嬋玉方打算給陸壓見禮，誰料對方瞥她一眼，目光輕蔑。高傲地把頭往邊上一側，

“小小金仙，呵！”

嬋玉：……

默了一默，卻是一扭頭。也來了脾氣。

“哼！”

嬋玉：大羅金仙了不起啊？我師尊是聖人，師兄是準聖，身上帶的玉符就沒有修為低於大羅金仙的！

你是上古妖庭太子，我還是聖人弟子呢！

誰還不是個小公主啦！

女媧娘娘：……

語氣微微嚴厲，“陸壓，跟你嬋玉師妹到媧皇宮正殿去拜見通天聖人。吾隨後就到。不許欺負小師妹！”

陸壓氣悶，也只能道，“遵法旨。”

而後走到嬋玉邊上，又嘲了一句，“小矮子……跟我走吧。”

嬋玉：是大羅金仙！忍住。等見了師尊……哼！

便與女媧娘娘拜別，跟著陸壓後面找自家師尊去了。

二人走後，女媧娘娘卻是重新招來了代表嬋玉的柔光星子。

這一次，沒有用神通壓制。

在柔光星子飛來之後，先有一團清光星雲追隨而來，先入為主，霸道地籠罩住柔光星子。

又有一小團五彩星雲自星河中飛來，圍繞柔光星子上下翩飛。試圖撬入其中。

少頃，星河中又慢悠悠聚集了好幾個星團湊過來，若即若離。並無紅線虛影。

又靜待了片刻，終於有一團金光星雲不情願地飛了過來。卻是猶猶豫豫，一下進，一下退。傲嬌得不行。

在眾多星雲的圍繞下，那顆柔光星子泛出紫氣毫光，雖無紅線牽絆，卻以自身紫氣滋養著四周星雲。相輔相成。

形成眾星拱月之勢。

女媧娘娘撥了撥那團金光星雲，讓其湊得近些。

笑嘆道，“對不住了通天師兄，這一線生機也不能讓你截教獨享……帝俊道友，吾兄妹欠你的恩情，此遭以後，便算是償還完了……”

作者有話要說：你看那些星雲，像不像你們買的股～～

關於因果那段，我筆力不夠，只能這樣，有不到位的，請大家輕拍嗚嗚嗚

今天也是求評論和營養液的一天呢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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