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便走到了餐廳門口，艾米莉亞站在那裏，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晚風夾雜著雪花降落，輕飄飄地拂過她的臉，然後停在肩頭。褐色長發沾染了水汽，有些沈重，濕潤地披散在背後——但這些也有可能只是她難過的錯覺。

身後傳來了喧嚷的聲音，艾米莉亞回過神，看見一群人手裏拎著大包小包往這邊走來，隱隱還能聽見有一個年輕教師笑著抱怨：“這群人是豬嗎吃這麽快餵都餵不飽。”隨即引來一片笑聲。

熱鬧是他們的，我什麽也沒有。

她往陰影角落站去，耐心地讓黑暗主動吞噬掉自己，人群一個一個經過艾米莉亞，就在喧嘩快要消失時，她猛然一楞。

李千歡似乎預感到了什麽，慢慢轉過頭，隨即為難而無措地僵在那裏——自從那天艾米莉亞生病她晚上回去發現屋子裏一片狼藉後，艾米莉亞就冷漠了起來。本以為只是偶然一次因為生病異能地失控，但艾米莉亞之後刻意地疏遠就難以解釋了。

李千歡嘗試著和她好好談談，但艾米莉亞冷淡地拒絕了一切接觸和親近，連一周一次的查爾斯會面都顯得興趣缺缺。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原點，縮在保護殼裏面的艾米莉亞冷眼看著學院裏面的喜怒哀樂，以至於她現在猶疑著要不要愉快地打招呼。

你說問候呢，如果艾米莉亞和以前一樣冷漠多難受；不問候呢，今天可是聖誕節呀。

每一個人都值得在聖誕節得到一句問候的。

就在這尷尬的氛圍蔓延開來時，艾瑞絲的小腦袋從門口露出來，疑惑道：“你們站在那兒幹什麽呢？怎麽不進來？”

凝固在那裏的歡笑聲被取出冰箱解凍，大家松了一口氣，解脫般從門口裏魚貫而入，只剩下猶豫在那裏的李千歡，和扶著門神色冷凈平淡的艾瑞絲。

艾瑞絲看向李千歡，說道：“千歡先進去吧，我和艾米莉亞有話要講。”

李千歡聽話地點頭，提著水果小跑進了屋。

冰天雪地裏現在只剩下一個艾米莉亞。

艾瑞絲嘆了口氣，覺得查爾斯這事太不厚道，不管是對艾米莉亞還是對她——把這種麻煩事留在聖誕節真的很討厭哎。

她慢慢走下樓梯，也沒有客氣地詢問“要談談嗎？”“有什麽想說的嗎？”一類談心必備開頭用語，她糾結地擰著眉看冷臉的艾米莉亞，說道：“去旁邊談吧，別擋著路。”

艾米莉亞撇了一眼妝容精致的艾瑞絲，她的金色指甲在白色的雪地上閃閃發光。慢吞吞地跟在艾瑞絲身後，萬花筒緩緩扭動。

……

讓時針轉動到半個小時之前。黑暗中的小花園靜謐而安逸，柔和地註視著從門口熙攘來往的人群，它幾乎是以等待地姿態盼望著冒失的少女或是提劍而來的勇士闖入。

...這段時間...你覺得怎麽樣？一個沈穩但似乎有些小心翼翼地男聲打破了沈默，小花園精神一振，伸展四肢準備用青灰色草木攬住這個八卦。

—— 艾米莉亞辨別了一會兒，只覺得奇怪，萬磁王怎麽會這樣小心翼翼地說話？

什麽怎麽樣。熟悉的溫潤男聲一改往日清朗，帶著故作的漫不經心與嘲諷。無意路過的艾米莉亞僵立在陰影前，這是她在熟悉不過的聲音了。

——曾驅散過她剛來學院時的自卑與惶恐，也照亮過那些所有不屬於她的無風無月的漆黑夜晚。而一直到前一秒，她仍然堅信著他會是她留在這裏的唯一理由。一片沈默後，她遲疑著上前兩步，輕輕撥開眼前繁密的樹枝，透過縫隙被聖誕節溫柔月光照亮的，是一個高大的身影，以及另外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

多麽溫柔的月光，照得她全身幾乎顫抖，掌心被掐出淺白的痕跡，她廢了好大力氣才安撫下蠢蠢欲動的能力。

你說什麽——厚重的男聲壓抑下怒氣，竟是學著那嘲諷的語氣再問了一遍，你說什麽怎麽樣。

查爾斯無聲地註視著他，埃瑞克的聲音緊接著跟了上來，緊崩的聲音裏幾乎要噴薄出巖漿，滾燙。

“你為什麽總要無視我？為什麽不看我？我說的不是他媽用你那雙漂亮眼睛看我，我說的是你什麽時候才能正視我一下——我哪裏做得還不夠好你可以給我講，你需要我做什麽也可以和我講，你喜歡什麽討厭什麽也都可以和我說，但你他娘的連看都不看我，你讓我怎麽追？要拒絕我就直-接-說，何必躲著猶豫？我怎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這麽——”

埃瑞克頓了一下，似乎是不知道該用什麽詞，或是不想說出太傷人的話。

過了一會兒，他有些懊惱地補充道：“我也不是現在就讓你拒絕我的意思。但你這個態度真的很......”

（令人受傷）

他沒有機會說出話，一直安靜的查爾斯終於忍不住出聲反駁，打斷了他的話：“那你要我怎麽樣？答應你？痛痛快快和你在一起？然後呢——然後快活地在一起三個月後看著你離開？！”

他的聲音幹澀而痛苦，埃瑞克沈默地看著他，想起查爾斯好似從沒有在他面前流露出這樣痛脆弱的模樣。

“我知道...”，查爾斯艱難地繼續道：“我知道你不會為了我停留在這裏。我知道你不會為了任何人停留。

你生來屬於外面的廣闊宇宙，你心中能裝下的也不止一片大海。沒有人能綁住你的翅膀。我不想成為你這漫長旅程中的過客，更討厭最後被埋在厭倦平淡墓碑下絕望地註視著你的背影——我更不想被你忘記，也不想黯淡在回憶裏，我想成為終點，我想成為那所有人之中的......唯一。”

埃瑞克失望地搖頭：“我以為我們之間不會缺少溝通。”

查爾斯忍住沒嗆聲，或者說他已經沒有力氣再說話了。

埃瑞克聲線冷凈：“然後你就這樣給我判了死刑，我從來不知道你會這樣的不公平。我甚至可以理解你的不信任，但是——沒有給我解釋的機會，沒有問過我，你怎麽就知道我不會停留在這裏呢？”

——這真是太讓我失望了——這是埃瑞克咽在喉嚨裏的話。

艾米莉亞已經木然了，她安靜地註視著陰影前面的陰影，感受著沈默背後的沈默。她甚至還有心思恍然大悟，原來這才是隱藏的矛盾。

她有心想知道結局，也想知道查爾斯後面的回答，但她有些累了，於是悄然轉身，而當她再次回過神時，不知不覺已經站在了禮堂門口。

轉過頭來的艾瑞絲正準備說話，看見艾米莉亞那一副沈浸在自己世界無法自拔的樣子，又無奈地閉上了嘴。

她不知道艾米莉亞看見了什麽，但總歸不是什麽好東西——看看她那失魂落魄的樣子就知道了，她艾米莉亞現在看起來就像是和初戀分手的初中女孩。

艾瑞絲回憶了一下，艾米莉亞有和哪個男孩子走很近嗎？

但翻遍了回憶也只想起了個李千歡——畢竟就算她性格有些好轉的時候，就算有著那張漂亮的臉蛋，也很少會有男孩子頂著那冷漠的眼神上去邀請她周末出去看電影——總不能是查爾斯哪個老男人...吧？

暗自對了一下時間表，發現埃瑞克回來的時間和艾米莉亞愈發孤僻的時間點詭異地重合上後，艾瑞絲幾乎是絕望地扶額，這可就有些難辦了。

艾米莉亞終於從回憶中掙紮脫身，她迷茫地看見了面前的艾瑞絲，眨了眨幹澀的眼鏡，似乎有點想哭，但眼眶深紅的她終究沒有落下淚來。

出乎艾瑞絲意料的是，她居然先開口了：“我可能要離開了。”

艾瑞絲皺皺眉，沒有開口，似乎是在催促艾米莉亞繼續說下去。

她勉強笑了笑：“我是個很貪心的人，得不到就不要，想要的就想全都拿到手。我不缺安全感但並不代表我不想要，這麽說似乎很刻薄，但是——澤維爾學院並不適合我。”

艾米莉亞苦惱地嘆了口氣，似乎是真的十分迷惑不解：“我曾經也以為這種純粹的溫暖能治愈我，但是這對我來說遠遠不夠。”

艾瑞絲抿著嘴沒說話，只是兩條眉毛皺地快要糾纏在一起。

艾米莉亞越說越釋然，現在甚至都能感受道那種詭異的輕松，仿佛這幾個月的重擔慢慢卸下：“我以為你理解我的，但你現在有了快銀，而我什麽都沒有。我留在這裏遲早會毀了一切。占有欲太強，總是想太多，還有作弊一般的天賦——所有不利於發展的毛病我身上都有，現在能靠著我對幾個人的愛壓制住，那是因為我還擁有著他們大部分的關註力，那以後呢？總會有分開的時候，而我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盡管自己誇自己“作弊一般的天賦”是一件很羞恥的事情，但艾米莉亞看上去自在極了，仿佛說出這種話只是一件在普通尋常不過的事情。

艾瑞絲在心底默默補充：還有那成堆負面情緒下的零羞恥心。

但她能看出來艾米莉亞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用那個懦弱到恐懼社交的外殼把自己層層包裹。

似乎看出了艾瑞絲的猶豫，艾米莉亞安慰道：“雖然這可能會成為永別，我也不能保證我會想念你，但我會努力不惹事的。”

艾瑞絲：………

完全沒有被安慰到。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艾瑞絲低聲提醒道：“你剛剛說的那種關系——”

是不可能找到的。

她咬咬唇，沒有把話說得太死：“很難在現實生活中擁有。”

“所以我才準備離開。”

艾米莉亞的表情接近已經接近漠然，但她強調道：“如果沒有，我寧願孤獨。離開是最好的選項了，我不想留在這裏看很多人親親熱熱，然後放任自己沈溺在虛無的溫暖裏面，我出去找總能找到的。”

艾米莉亞擡手，一朵玫瑰從旁邊的土地裏憑空而起，搖搖晃晃地來到艾瑞斯身前——這是艾米莉亞的能力：重力。

玫瑰降落在艾瑞斯手上，堅硬的小刺磨地艾瑞斯掌心疼痛，劃出一道一道細小的血痕，但她沒有松開。

遠遠的似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艾米利亞朝她揮了揮手，示意她可以先走了。艾瑞絲沒有猶豫，她最後看了艾米利亞一眼，拿著玫瑰走了。

最後的最後，小花園裏又只剩下了艾米利亞，她眉眼低垂，昏暗的月光灑在她的睫毛上，讓她看上去格外悲傷。

成為...唯一嗎？

作者有話要說：  解釋一下，就是艾米莉亞從迷戀查爾斯的漩渦中醒過來後在這一章終於發現了自己自私自利不願分享偏執狂的本性，也不願意留在學院裏面準備走了。

* * * * * * * * * * *

久等了

最近卡文卡的厲害，完全不知道該寫些什麽，感覺不僅人物ooc了，劇情也都跑到好遠的地方去了。我最後可能會重新修一下這篇番外。

我看了評論還有小老爺在等，超級感動，但說不坑就不坑，答應的番外也會寫。

【還有說好的下一篇接檔的是小蟲，我名字都想好啦 等文案放出來大家可以預收一下（你在做夢）】

給你們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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