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銀搖了搖頭：“不知道，大概...三天？”

一片令人窒息的沈默。

他小心翼翼地擡頭，卻看見艾瑞絲眼神一片迷離，並沒有看他，也沒有焦點。

她的眉心無意識地微皺，乍一看像在仔細地思索著什麽。

不對。

快銀被自己心裏突如其來的想法嚇了一跳，也顧不上什麽殘疾不殘疾了，他直起身兩步沖過去，跪坐下去時他清晰地聽到了腳踝處‘哢擦’一聲輕響，他痛地倒吸一口冷氣，咬著牙去用手擡起艾瑞絲的臉。

“艾瑞絲？醒醒！...艾瑞絲？”

他的常識告訴他，這可能已經不是簡單的睡過去了，現在艾瑞絲的狀態更接近於休克。

快銀掌心冰冷，但他能感覺到那裏濕膩的汗。他用手去抓艾瑞絲的手，因為太過緊張第一次還落了個空，上面的脈搏虛弱地跳。他口中不住地念著她的名字，快銀心想：求求你快醒過來吧。

他心底從未有過這樣清晰的感覺：艾瑞絲正在一點一點離他而去，而他什麽也做不了。

漫長而令人恐慌的十秒鐘，艾瑞絲的眼神漸漸聚焦，但裏面仍然是一片迷茫。快銀松了一口氣，手微不可查地顫抖著，扶著艾瑞絲坐起來了一點。

“艾瑞絲，能聽見我說話嗎？”

快銀挪動了一下自己的姿勢，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腳踝處已經一片青腫，他輕輕按了一下，還好，能忍的話就不會太嚴重。

艾瑞絲點了點頭，然後搖了搖頭，她能聽到外界傳來的聲音，也大概猜到了快銀再問些什麽，但她看著快銀的嘴張張合合，腦中一片混亂的她什麽也沒聽清楚，耳朵上像是覆著一層薄薄的水膜。

快銀沒有再重覆這個問題，他皺著眉，往日裏總是顯得無辜而些許幼稚的面孔現在滿是焦急，又怕讓艾瑞絲跟著一起著急，他勉強挑起嘴角的弧度道：“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耳邊的水膜好像破了一點點，艾瑞絲能聽到從外界偶爾漏進來的清晰聲響，和一片嗡嗡聲混在一起，她努力凝神去聽，卻發現這個聲音就好像黑白老舊的電視機失去信號時發出的“滋滋”聲。

黑白老舊電視機——滋滋——

快銀見艾瑞絲毫無反應，只得又耐心地重覆了一遍：“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艾瑞絲猛地回神，腦海中不知是哪一根不知名的神經一跳，牽扯著她“嘶”了一口氣，有人在問她問題麽？這個人是誰呢？她微微轉動腦袋，無神地看向那個人的方向，世界被打上了馬賽克，但她仍然清楚地看見了他眼底清澈的琥珀色光芒。她差點忍不住嘆氣：多麽美好的目光——等等，他好像在問她問題？

快銀也不生氣，見艾瑞絲有了一丁點反應，心底反而又松了一下，他第三次重覆那個問題：“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哦

我現在感覺怎麽樣......

她好像想起來這個人是誰了，盡管她一點也不想思考，每一次嘗試翻找過去記憶的舉動都會帶給她的大腦一片劇痛。但那個晚上凝固的銀白色月光實在是給她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那麽溫柔、那麽漂亮的顏色。

對了，還得回答問題。

她艱難地開口，聲音細小，以至於快銀需要把耳朵湊近她的耳邊才能聽到回答，“...很不好...”,開口過後一次就好了一些，聲音大了起來，但仍然沙啞，“頭很痛，什麽都不想想，什麽都想不起來。”

快銀聽見她終於開口，興奮地差一點跳了起來，但腦海中隨機又過了一遍艾瑞絲的回答，心中一沈，但還是半帶著誘哄性質的開口道：“那我們就不想，就...”

他有點犯難，睡覺他是不敢讓艾瑞絲睡的了，聊天也是不行的，那還能幹些什麽呀？

“艾瑞絲？”

她皺著眉“嗯”了一聲，眼睛半閉。快銀仍然握著她的手，她的手現在冰涼，手指無力地蜷曲著，指尖剛好劃在他的手心裏。快銀心疼地握地更緊了一些。

“你先別——”

睡字半含在口中，艾瑞絲就迷迷糊糊地靠了過來，他身體一僵，就聽艾瑞絲撒嬌道：“好疼....”聲音中隱隱帶著哭腔。

快銀手忙腳亂地順勢摟住艾瑞絲，骨節分明的手一下一下地順過艾瑞絲亂糟糟的長發。他的腦海裏一下子浮現過好多事情。直到一滴冰冷的液體滑經他的鎖骨，打斷了他的思緒，緊接著又是第二滴，他甚至能聽到艾瑞絲壓抑的抽泣聲。快銀一楞，低頭用手擡起艾瑞絲的臉，眼睫毛正濕漉漉的糾纏在一起，紅色的唇在蒼白的臉上分外顯眼，上面還隱約可見清淺的咬痕。

他輕輕用手擦掉她眼角的水珠，無措道：“真的這麽疼麽.......”

艾瑞絲沒有回答。休息了這麽久，所有的感官都回歸了工作，這也讓她大腦的疼痛變地更加難以忍受。每一根神經的錯亂都異常清晰，像是在她的腦海裏愉快地蹦迪。

她什麽都想起來了，看來連與那個什麽教授的約定都不用遵守了呢。免費給他當打手還真是虧得可以。

——早知道會這麽痛還不如什麽都不想起來，還被皮特羅看到了自己在哭，真是太丟臉了。

——可是真的很痛啊。

——就這麽睡過去好了，哪怕再也不能醒過來。

就在艾瑞絲打定主意不理會快銀在一旁的不停的“艾瑞絲醒醒”時，她剛剛低垂下去的腦袋又被人溫柔而堅定地擡了起來。

他又要幹什——

一個小心翼翼的吻。

似一陣電流突然從尾椎向上穿過背脊，酥酥麻麻讓她整個人為之一顫。大腦中所有的疼痛和昏昏欲睡，剛剛怎樣如潮水般洶湧而來，現在就怎樣洗刷著褪去。艾瑞絲懵逼地睜開眼，卻見他孩子氣地挑起眉眼，似是以為自己想到了一個十分絕妙的主意。

並沒有停止。簡單的淺嘗輒止後，是一個更為綿長而溫柔的吻。快銀並沒有更多的動作，他只是一只手擡起了她的臉，然後老老實實把自己的唇側著印了上去，就像幼兒園的小孩子表現乖巧後被老師用小紅花在臉上蓋章一樣。

如果不是嘴上那實實在在溫柔的幹燥，艾瑞絲都不敢相信她現在正在和快銀幹什麽。

——初吻吶。

但好像確實有用，艾瑞絲現在閉眼睜眼腦子裏全是快銀得意挑起的眼角，那泛著青澀溫柔而不帶情|欲|的眼神，那長而微顫的睫毛，和化不開就瀲灩在眼角的粉紅色嫵媚，看起來格外誘人。

也許是剛剛恢覆知覺的身體太過疲憊，又或許是少年的眼神太過炙熱，竟讓她舍不得來做些什麽打斷這個親吻。

艾瑞絲的嘴真軟。

這是快銀現在心裏唯一能理性思考的事了。

如果說剛開始是真地抱著讓艾瑞絲清醒過來的目的下的嘴，那現在可真的說不清了。

快銀假裝沒有看到艾瑞絲驚愕的眼神，閉上眼輾轉著加深了這個吻。

心中欣喜著艾瑞絲的默許，他甚至還試探著伸出舌頭在她的嘴唇上舔了舔，打著轉細細勾勒著輪廓。

一段誰也不知道有多久的寂靜過去後，快銀不舍地擡起頭，但也並沒有和艾瑞絲完全拉開這段距離，他耍賴般把頭擱置在艾瑞絲的頸窩，呼吸間全是艾瑞絲溫暖的香氣。

艾瑞絲有些不適應地想側過頭，躲過快銀淺淺噴在她鎖骨上方的氣息。但還沒來得及動作，便被他一把按住了肩膀：“別動。”

男孩...男人？的聲音沙啞而低沈，隱隱還能聽出委屈和一絲 欲求不滿。

艾瑞絲默了默，假裝什麽也沒發現，她低聲警告道：“夠了啊”

快銀恍若未聞，反而得寸進尺地用雙手摟住她的腰，顧忌著她頭疼並沒有搖晃她，而是湊得更近在她耳邊撒嬌道：“不要睡覺嘛，你睡著了都沒有人你陪我講話好無聊的而且那個王老板蘇珊娜還不知道要對我做什麽我真的超級害怕的你剛剛醒過來的時候還聽不到我在講什麽真的把我嚇死了你給我跳跳舞也好嘛反正不要再睡過去了我不管。”

艾瑞絲覺得自己頭更痛了。

“你怎麽這麽幼稚啊，”她小聲抱怨道，但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是，她已經可以正常開口說話了，臉色也沒有剛才看起來那麽嚇人。

快銀低低松了一口氣，但嘴上卻是像發現了什麽新大陸一樣。繼續道：“給我跳舞嘛，跳舞多好呀你都還沒有給我跳過舞，不用站起來坐在地上隨便化幾個動作就好了。”

艾瑞絲纏不過他，雖然嘴裏嘟囔著什麽“管子都沒有跳什麽跳”，但還是誠實地舉起了雙手：“隨便給你比幾個動作好了。”

她垂下目光沈思了一小會兒：“雖然我最喜歡的不是這個來著，但是好歹學了這麽多年，你也會挺想看這個的對吧？”

快銀還沒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麽，只是對上她的眼神就傻傻地想點頭。

艾瑞絲輕笑一聲，身上十九歲少女和另一種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幾年的氣質奇跡般融合到了一起，她挺起背脊，一只手開始緩緩往下滑。

是芭蕾啊。

快銀楞了好會兒才認出來，同時也想起來上次在艾瑞絲的推特上三年前發的那些照片。

沒有音樂，沒有燈光，沒有木地板，沒有好看的會蓬起來的白色紗裙。艾瑞絲就這麽跪坐在地上，開始認真地給他跳芭蕾。

快銀知道艾瑞絲對舞蹈的態度一直很認真，但盡管如此，看著艾瑞絲靜謐的眼神和那白皙又如天鵝般優雅的脖頸，內心還是忍不住軟成了一片。

他怎麽這麽喜歡艾瑞絲啊。

最開始只是簡單的幾個動作，直到後面艾瑞絲漸漸直立了起來，最後她直接從地上站了起來，踢掉了礙事的鞋子，繃起腳尖開始轉圈。

快銀簡直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他直直地看著艾瑞絲，看著她旋轉，彎腰，跳躍，酒紅色的發絲拂動間偶爾還會擋住她的臉，但艾瑞絲本人絲毫不受影響，發力間總帶著一股韻律和緊張的美感，仿佛連指尖都緊緊繃了起來，整個人端莊而不忍褻瀆，像是在湖中低下頭喝水的天鵝，也像是歷經千辛萬苦下凡的仙女。

他對芭蕾舞一點了解都沒有，唯一知道的還是ballet這個詞同時也是一個法語詞，或者說這個詞是從法語那邊過來的？對於諸如阿拉貝斯、阿提秋、伊卡特等芭蕾名詞也只是偶然在哪裏聽過。但這根本不妨礙他現在為艾瑞絲手上的弧度和那哀嘆一般的節奏著迷。太好看了吧......快銀在心裏悲傷地想：這個女人簡直在犯規。

外面虛弱的光線交叉著劃破屋子裏的黑暗，稀疏著托起空中漂浮旋轉的灰塵，然後被艾瑞絲纖細的手臂無意揮開，又如同湖中細細小小毫無依托的浮萍，打著轉走開。

整個小黑屋都是她的舞臺。

艾瑞絲的動作漸漸緩慢了下來，她把手放了下來，然後虛虛地假裝提著並不存在的裙擺給他行了一個禮。見他一臉震驚的表情不由有點好笑，但還是很得意地挑起了眉，又坐了下來：“這個算什麽，改天給你跳更好看的，芭蕾其實一點意思也沒有。”

快銀強迫自己回過神來：“哪有，我覺得已經超——級好看了。”

為了表達自己的震驚，他刻意幼稚地拖長了超級這個音。

艾瑞絲看起來有些疲憊，但矛盾地跳完舞精神又有些亢奮，她隨意揉了揉眉間，正準備開口，卻聽到外面傳來巨大地一聲響，混雜著仿佛電器損壞後漏電的“滋滋”聲。她臉色一變，有些迷茫地看向快銀。

快銀皺著眉，又想起了那個X教授所說的“救他們”和那一大段話，心中隱隱有了什麽預感，簡單地思索過後，他毫不遲疑地彎下腰抱起艾瑞絲，在她詫異的眼神中護住了她的脖子。

他深吸了一口氣道：“閉上眼，我帶你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中秋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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