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揉了揉眼睛, 再三確認自己並沒有看錯。

那是領主大人。

他身形高挑，穿燕尾服極為合適，後衣擺長度及膝, 修長流暢的線條襯得他英氣逼人，只是隨意地往那一站, 就仿佛一塊純黑無暇的美玉放在一捧粗糙的珍珠之間，極其引人註目。

白露深深地抽了口氣, 挺直脊背, 昂頭朝他走去。

她身上有股強大的、自信的氣勢, 猶如一只獵豹在物色好獵物之後，準備發起進攻。

“白露小姐，請問要和我一起跳支舞嗎？”

“白露小姐, 請問……”

“白露？”

白露熟視無睹，從男男女女中間穿過去，徑直走向那位年輕英俊的領主大人，按耐住緊張和興奮，註視著他道：“簡昱大人。”

下一瞬, 她眨了眨眼, 露出迷茫的表情。

領主大人整個人直接從她面前消失了。

“哎？”

“全息投影而已，”一名貴族少年解釋道, “教皇大人為了感謝簡昱大人為神殿募捐, 特意做了這位簡昱簡大人的全息影像, 既然他的影像出現在舞會上，那就代表他已經來參加舞會了。”

白露遺憾道：“他……沒來是嗎？”

“教皇大人也沒來。”

燕離輕輕地嘆了口氣, 按下手裏一個遙控器，舞會上便呈現出了甜希穿著公主裙翩然走來，提著裙子福了一禮的模樣。

眾人看得呆了, 直到小提琴手拉起弦樂，舞會上氣氛一變，貴族少年們這才回過神來，各自邀請舞伴翩躚起舞。

燕離和白露跳了一曲，又和兩名貴族少女們跳了一曲，便匆匆離場了。

餘人興致也不高，每個人臉上都寫著遺憾的神情，到晚上九點鐘，大部分人都散場了。

花園裏，傳出一陣笑聲。

甜希穿著笨重的教皇袍子，腳踩在領主大人鞋子上，後腰被摟著，隨著他有節奏的動作，沈浸在音樂和魔法的世界，跟著他在月色下起舞。

自甜希擔任教皇之後，她一次次地跟光明神、眾神、燕離討論過當下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

雪神代表無情無欲，她提出的想法是讓過度沈湎於物欲中的人們快速地從當前的環境中抽離，回歸最樸素的價值觀，經歷過苦難、資源匱乏，便會對這個世界懷有敬意，讓信仰的力量支撐著神明們，也支撐著人們。

戰神的想法和她有異曲同工之妙，他主張發動戰亂，讓人們經歷戰爭的洗禮，再重新建設這個國家。

月神則嘮叨著，讓當局者給國民進行徹底的思想教育，給民眾們灌輸“愛情至上”、“人作為生物，終極目的還是為了繁衍”等思想，大肆宣揚愛情文化行業，鼓勵人們生育。

燕離則提出來，或許他們需要利用政/府的力量，來強行要求民眾達到一定的生育率，讓每個人都為社會發揮出最大的效益。

甜希一聽，絕了！這不就是她未來所處的時代，人們生活的真實寫照嗎？！

那可不行！於是提出強烈反對。

當然，關於雪神和戰神那一套，也都被她否決了。

“那你有什麽想法嗎？”

所有人都問她，將希望壓在在她瘦弱的肩膀上。

甜希：“沒有想法。”

眾神各自沈默，一直安靜地聽著他們商量的光明神道：“明天再想吧。”

“甜希小姐，”燕離起身時，彬彬有禮地說，“我能單獨與你說會話嗎？”

甜希跟了上去。

年輕的王子站在神殿外面，夕陽落在他身上，使他整個人呈現出金燦燦的光芒。

他垂著臉，目光停留在甜希帶著戒指的手指上。

“甜希。”

燕離王子第一次對少女直呼其名，語氣溫和極了，他嘆了口氣道：“我在想……如果當時在海邊，早一點告訴你我的心意就好了。”

甜希：“？？？”

燕離兀自一笑，擡起眼瞼註視著她，輕輕地說：“現在跟你說這些，是不是已經來不及了……？”

甜希微微皺眉，詫異地看著他，目光有些許困惑。

燕離語氣有些悲傷地說：“我跟白露小姐正式分手了。”

甜希：“。”

兩人面面相覷，甜希想了半天，終於憋出一句：“好。”

燕離苦笑，目光狀似無意地飄在她戒指上。

“你之前留下那顆珍珠給我……”

“真的沒有別的意思，”甜希抿了抿唇，望著他說，“我喜歡領主大人，不喜歡你。”

“我知道，”燕離笑了笑，“我只是在想，如果當初，我若能早一點認識自己的心意就好了。”

甜希安靜地看著他，突然想到了什麽。

禁書中，她是在燕離王子婚禮前夕被殺，如今燕離的婚禮被取消了，她也不用再面臨這個危機了。

然而，燕離的下一句話，讓她驚了一驚。

燕離盯著她，輕聲道：“白露跟我說，你是人魚。”

甜希：“……”

少女怔怔地看著他，袖中雙手捏了捏拳，小聲道：“那……你要殺了我嗎？”

燕離：“……？？？”

燕離莫名其妙：“我為什麽要殺你？我喜歡你還來不及。”

甜希：“好吧。”

好吧是什麽意思？

燕離呼吸急促，心臟狂跳，他剛才明明都……說出自己的心意了啊。

“甜希……”年輕的王子不甘心地說：“您現在的伴侶是一名血族，而您是教皇大人，你們的身份……並不適合在一起。”

甜希眨了眨眼：“是這樣嗎？”

“嗯。”燕離認真道：“我不希望你為了他一再犧牲，總有一天，他會吸幹你的血，將你一道拽入黑暗中！”

甜希露出了懷疑的神情。

燕離本以為這話會惹惱她，沒想到她竟然半點也不生氣，於是燕離嘆了口氣，憐憫地看著她，輕輕地說：“他時常咬你脖子吧？”

甜希：“沒有哦。”

“怎麽可能沒有？”燕離湊近一步，擡起手湊到她耳畔，想掀開她的頭發看看她脖子上的傷痕，手腕卻被按住了。

簡昱不知何時出現的，興許太陽落山的一刻他就已經在甜希的身旁了。

他面無表情，朝燕離投來冰冷的一瞥。

年輕的王子打了個冷顫，顫抖著躲開他，手腕卻被按住，動彈不了。

“告訴我，”簡昱冷聲道，“教皇和血族，哪裏不合適了？”

他開口的瞬間，燕離身上被無形的力量控制著，不由自主地開口：“光與暗，完全就是兩個世界，你見過光明和暗影並存嗎？你能陪著她在日光下行走嗎？她會陪你到達永生嗎？你怎麽不明白？！甜希和你，一點都不合適！”

簡昱額上青筋跳了下，便聽到“哢擦”一聲，燕離的手掌骨直接碎了，發出一聲慘叫。

“哥哥！”甜希牽了牽簡昱的衣擺，紅著眼眶看他。

“寶寶，”簡昱聲音低啞，“你不想我殺他嗎？”

甜希用力搖頭，眼眶越發紅了。

“好，”簡昱低眸看著甜希，柔聲道，“那我答應你，不殺了他了。”

甜希伸手去抱他，眼淚突然掉了出來。

簡昱慌忙丟開燕離，伸手去摸她的臉，仿佛每一顆掉出來的淚珠子都是他心口上淌出來的血。

“別哭，寶寶，”簡昱低頭親吻她，輕輕地、哄著說，“怎麽了嘛？剛才還好好的。”

甜希越來越難過，燕離的話讓她想到——

如果她不能陪領主大人到永生，領主大人以後會多寂寞啊。

她用力抱著領主大人，邊哭邊說：“哥哥……”

“沒事，”簡昱皺眉看她，心疼地給她擦著眼淚，“別聽他的，我們很適合，光與影本來就不可分離，有光明的地方就一定會有陰影，我會陪你到老，隨你而去，永遠追隨著你。”

聽到這話，甜希心裏狠狠一抽，越發傷心了。

簡昱沒有多少哄人的經驗，沒想到反而越哄越糟糕，只得一把卷起她，將她藏在懷裏，飛了起來，一邊想著該怎麽辦才好。

他回到城堡裏，坐在沙發上，將甜希整個兒摟在懷裏，輕輕拍撫她背，時而親吻她，或是低眸看著她，一字不說。

甜希情緒平靜下來，軟綿綿地靠在領主大人胸口，輕聲說：“哥哥，我想一直陪著你。”

簡昱身體一僵，問道：“你說的‘一直’，是指多久？”

“一直，就是永遠，”少女擡起綠寶石般的眼眸，無比認真地說，“不管世界是變好還是變壞，不管其他人是什麽樣子，我想陪著哥哥，永永遠遠。”

簡昱眼瞼顫了下，墨黑的眼眸裏漾起一絲水光，他彎起唇，想要開口，索性吻住她，熱切地親吻她，恨不得與她合為一體，將她的骨血徹徹底底融入自己的血脈中。

“哥哥，你要喝我的血嗎？”少女被親得渾身發軟，含著淚問他。

簡昱輕輕地喘了口氣，靈魂仿佛被重重地敲了一棒，心臟的血頂向頭顱，頂向四肢，他渾身的血都仿佛喚醒了。

簡昱聽到自己言不由衷地開口：“可以嗎？”

甜希認真點頭，擡起手腕送到簡昱唇邊。

簡昱叼住，幽黑地眸子看著她，想了想：他又不是狗子，為什麽送過來就要叼在嘴裏？

又吐掉了。

他想到了什麽，突然問：“你上次來日子是什麽時候？”

甜希：“？”

簡昱伸手摸了下她小腹，輕聲說：“上次來例假，是什麽時候？”

甜希慢慢地張開唇——

乖乖，她好像身上一直沒來過啊！

“好像……一個多月了，”甜希緊張地縮了縮身子，輕輕地說，“應該……不會吧。”

“人魚的平均周期是49天，或許快了。”簡昱道。

甜希：“！”

夭壽了，當人魚還要來例假的嗎？！

簡昱看著她的表情發笑，輕輕地咬她耳朵尖，小聲地用氣音道：“等你下次來，我受不住了，再咬破你脖子。”

甜希身子一酥，幾乎是主動著要和他求/歡。

一夜好眠。

貴族白氏府邸中，白露穿著一條單薄的睡裙，披散著頭發，坐在陽臺上慢慢飲酒。

一名少女從她身後現身，俯身低頭，尖牙湊到她細嫩的脖子上。

白露順從地歪著頭，讓身後那名血族少女咬她。

約莫過了兩分鐘，少女擡起臉，擦幹凈嘴角的鮮血，將手指也舔幹凈，轉到白露身前，坐在她膝上，雙手摟她脖子，一副饜足和迷醉的神情。

“白露姐姐，”少女輕輕地說，“你的血，是我喝過最好喝的了。”

白露閑然自若，目光拉回來，淡淡道：“聽說很多人為了體驗血族飲血時的快/感，所以才冒著生命危險去求血族轉化。”

“嗯，是有很多這樣的，”少女道，“也有一些，只是為了永生。”

“我想永生，但必須……有夠資格的人來轉化我。”

少女笑了笑，之指腹摸了摸剛被鮮血滋潤的雙唇，一字字道：

“牧野的資格，還不夠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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