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原來真的是很柔軟、很脆弱的啊……楞楞的把蘇雪凝收進懷裏來，他很緊很緊的抱住她。

輕輕的，把臉埋在他柔軟的肩窩。蘇雪凝微感困惑，卻沒有對他的異狀大驚小怪。

身處青樓，原本就能見識諸多世面，她曉得外表看來意氣風發的俠士霸主，心裏也會有不為人知的痛楚，當他們不自知的表露出傷痛的時候，身為青樓姐兒的自己，只要安靜的擁住對方，讓他們舔舐傷口，然後待得他們平靜下來，就可以當作什麽事也沒有。

他不曾示弱，她不曾安撫。飲酒，彈琴，說故事。她只要微笑，傾聽，對方就能仿佛被撫慰了痛楚，而再一次的，意氣風發、昂首闊步的踏出她的房門。

但是因為他的依戀，而令她第一次的意識到了，這個不知來頭的阿飄，也是會哭會笑、有血有肉的“具體”存在，就算他現在是阿飄。

嗯，那算命先生是怎麽說的，一旦覺悟他的緣分系予何人，就可以回歸其軀……

啊，對，好像有這麽一段話。她很自動的刪頭去尾取中間，截走了自己需要的一段話，然後她決定帶著阿飄好好利用她放假的日子在城裏走動一番，讓他相中他的緣分，這樣他就可以回歸其軀……

她拍拍把臉埋在他肩窩裏，像睡著了一般的阿飄。“餵餵，你是要去投胎吧？那個算命先生講的話你記不記得，啊”

黑衣年輕人被她小手拍拍拍，拍得眉目帶煞，臉有黑氣，一逕的閉緊嘴巴，沈默到了一個烏雲罩頂的境界了。蘇雪凝兀自哇啦啦的死命拍打他，窮盡嘮叨的要逼出他的回答，讓他不禁很想掐死她。

就如同無論是待客時，或者在三千閣內的形象一貫都是行事利落，擁有沈穩氣度的蘇雪凝，卻在黑衣年輕人的面前竟然降級到了一種令人驚得掉下巴的膽小迷糊的地步。

在蘇雪凝面前的這個應該面無表情、一動手就非生即死的黑衣年輕人，也開始有了冒冷汗的青筋抽搐，三不五時就想將那握緊他手心的小女人活活掐死的沖動。

他的手心裏，握著一只柔軟的小手。十指交握的親密握法，他初時還感到不自在，然而她握住他的姿勢如此自然，天經地義般的鎮定。那溫暖的小手握了上來，仿佛也撞進他的心裏某個柔軟的地方，隱隱生疼，有著陌生的喜悅感充斥他的心口。

每當那無聲無息的甜蜜感，像是冒泡泡般的浮現時，那該死的小女人就會回頭問一句。

“阿飄，你看看這個人，腰雖然有點粗，但是胸很大，屁股也很大喔，會生啦！怎麽樣有喜歡嗎？”

那名婦人手上還牽著一個小的，你是看不見嗎？對著大太陽底下走到額際冒汗的蘇雪凝，他很沒良心的瞪一眼過去。

“厚，你很難搞定耶，都已經兩三個月了，你也把三千閣裏的姑娘都看透透了，居然還挑不出一個來”

一手撐著黑傘，蘇雪凝轉過身，一手還和他交握著以維持“溝通”的唯一條件，嘴裏已經念起來了。

黑衣年輕人對於她開口閉口的一句“阿飄”從不做回應，竭力維持他面無表情的酷樣，並對於她每看見一個女性就哇啦啦的問他喜不喜歡，心裏有沒有想要回魂的歸屬感……會有的話我回頭給你。

他恨恨的想，嘴巴閉得死緊，緊緊牽著她的手往前走。蘇雪凝嘮嘮叨叨的抱怨他一點條件都沒給，她怎麽知道他喜歡哪樣的她忽然小小的尖叫：“難不成你要孕婦我殺了你!”黑衣年輕人只恨現在沒有實體又冷不死她，不然這個女人的一張嘴早就被他拿針線縫起來。

走到樹蔭之下，將她粗魯的扯進懷裏，低頭就堵住她那張老是語出驚人的嘴。“唔嗯…”令她氣喘籲籲，暈頭轉向。“……我、我知道了……”她語意模糊的□□，嬌嫩之中還帶出一絲勾引的妖媚，隱約窺見她舌尖輕吐。那景色真是旖旎無比。

“你，你跟著我不走，其實是想悶死我，然後抓我當替身吧？我不要哇!”蘇雪凝掩住臉面哀號，對他的指控簡直是信手拈來不必費心鉆研。

他一字一句，恨恨的自齒縫間擠出“我不需要孕婦!”

原來問題點在這裏嗎？“早點說嘛，我還以為你興趣特殊。”索然的哦一聲。他斜睨她，趕在她再度開口為禍之前，堵上一句。“不要大家閨秀，也不要小家碧玉。”

她很困惑的問了。“所以，你其實需要不是女人而是男人嗎？

”“……”

這女人為什麽會跳到這種結論

蘇雪凝卻打量著他黑氣籠罩的臉龐半晌，然後恍然大悟的一擊掌。“我猜對了嗎？不要害羞嘛，你講了我一定帶你去啊。我知道城裏有幾家青樓裏有男……”

“……”

“咦，你臉色很難看耶!應該要臉紅啊，為什麽臉色反而變得更黑了”

“…蘇雪凝。”

“嗯”

“從現在開始閉嘴。為什麽!唔嗯…”他堵上她的嘴，把她的抗議全部捂住。恨恨的，那力道裏，有著不自知的激烈與專註。

三千閣主一直很關註自家的姑娘們，小至飲食、娛樂、愛好、每日心情如何，大到身體狀況、交友情形、衣著打扮、金錢用度。

她很清楚平常的姑娘們是什麽模樣，什麽作息，什麽行事章法，因此若旗下姑娘們有什麽異常，她也會很快的註意到。例如十二金釵裏，蘇雪凝近日的異常勤快。往常總是一到放假的日子，便把自己藏進被窩裏，昏天暗地的狂睡，醒了吃點糕餅，喝點花茶，吃得半飽了倒頭再睡，把假日徹頭徹尾的睡過去的蘇雪凝，最近卻一改先前作風，拼命往外跑。這數個月以來，她一旦放假了，就抓把黑傘往外沖，連貼身服侍的小左、小右都扔在閣裏，便自己出去了。

天還沒亮就出閣，這種時間的大街上，只有一大早的魚啊肉啊菜販攤子啊，排成了一排，等著買食材的主婦、管家、奴仆出來購物。但蘇雪凝就是出去了。她戴著紗帽，掩住她的臉，卻沒辦法藏住她的手，那蜜色的肌膚無比誘人。一大早就出去，直到接近天要大殼了，她才匆匆忙忙的趕回來。有幾次距離還太遠，但她眼看閣門就要關起，她慌得慘叫出聲，三千閣主站在頂樓窗邊望著她拼命奔跑，註意到她有一瞬間仿佛是被什麽東西抱起了，整個人懸空而起，幾個縱跳之下，就落在閣門前，嚇得關門的漢子臉色發青。眼見如此脫離現實的事情，閣主瞇起眼睛。

但她不去幹預，也不多做詢問，只是仔細的註意著。十二金衩各有自己的廂房，而她們所在的那個樓層，是不允許尋常人等出入的；這個“尋常人等”也包括了還不到十二金釵地位的姑娘們。這是第一代閣主定下的規矩，傳到第三代的閣主手裏，也是這麽執行的。

沒有放假的日子，蘇雪凝便安安分分的待在閣裏，有客時待客，沒客時，她便下樓四處亂逛。這一逛，就逛出了一片雞飛狗跳來。要知道十二金釵個個都是名妓，尋常男人奮鬥了一輩子也不見得能夠存到隔簾一見的金銀數字。而閣裏的姑娘平日也很少見到十二金釵，因為她們大多在自己房裏待著，少有露面，因此即使都在同一間閣裏做事，能一睹名妓風釆的機會也不多。

但是身為十二金釵之一的蘇雪凝，卻這麽平易近人的下樓來，驚掉了眾人的下巴。一時間裏，整個長安城都轟動了。三千閣的營業額直線攀升，短時間內飛升到了一個嚇死人的數字。蘇雪凝親身下樓所造成的效應直接換算就是閣裏進帳千萬，幾乎比擬了牡丹頭牌的出場費用。算到手酸的閣主瞪著帳薄，半晌沒吭一聲。一旁幫著添茶磨墨打扇子的風搖蕊瞥著帳日，“凝兒這丫頭真是勤快起來了，做事還真有一套。”

“……真是見鬼了。”風搖蕊見到閣主恨恨的表情，不禁失笑，“你惱什麽，閣裏生意好，還不開心點不過最近凝兒看似不太對勁，是有情郎了嗎”她自言自語的說。

閣主冷冷的橫她一眼。“她自小入閣，連初戀都沒有過，會曉得“情郎”是什麽”“不然她的改變如此突兀，閣主曉得原因嗎？”閣主嘆口氣，“不曉得。”

風搖蕊露出無趣的表情。“哪裏會不曉得，召來問問就知道了啦。”“召來問問就會說的話……”閣主慢條斯理的啜了一口茶，纖手拈過一塊千層糕來吃。“那我來問問，這幾天來，是不是有什麽不該出現的“東西”藏在你房裏……你會說嗎？”風搖蕊動作一僵，嘿嘿笑了起來。

“有嗎？是耗子吧。我、我去晴予房裏向她借那只貓兒，拜托它幫我抓吧。”話一說完，她就迅速的逃出去了。

三千閣主睨向她奔逃著離開的身影，哼了一聲，指尖在桌面敲著。“召來問問就肯說的話，我還需要這麽費心思的顧著你們嗎？”真的該追究的，不是雪凝的異常勤勞，而是她身邊多了什麽“不是人”的異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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