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顏大喜，告訴母親，只要回到她從人界進來的地方，用她的血打開一道裂口，加上父親夕照給她的符咒，便可回到人界。

紅衣聞言高興極了，紅月建議，趁著晚間黑澤去妖王宮殿赴宴之時離去，這樣一來，必定多了勝算。

紅衣欣然同意，還說，等回了人界，三個人要好好生活，還說，要將從前虧欠了夕顏的，一並補回來。

可紅月卻拉著紅衣的手，很是不舍。

直言，她是妖，不屬於人界，也沒有紅衣那樣的牽絆，她想要尋求羽族的庇護，甘當羽族的殺手，不願離開妖界。

紅衣如何勸她，她硬是不肯，最後沒辦法，只得依了她。她如紅衣般摸摸夕顏的頭，談及夕顏這幾日愛吃她學做的湯羹，定要如往常般做給夕顏吃。

紅月出門備膳食，紅衣塞給夕顏一個紫金小瓶，名喚曾憶。

她說，“將瓶裏的東西貼身保存，誰也不要告訴。若是此行失敗，就將裏面的回憶喝掉，娘親就會真真切切地出現在你面前，同你告別。”

也不知為什麽，夕顏原本就不踏實的心，亂極了。哭著躲進紅衣的懷裏，哽咽，娘，我們都會無事，會好好的。

如果她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或許，她會與娘親多說幾句，而不是一直哭，一直哭。

當夜，確到了邊境，在那裏，夕顏踏入妖界。

匕首劃破手心，口中念起咒語，一道金光“嗖”的一下，豎著立在眼前。

兩邊的黑暗，仿佛有形的柔軟，可以從中穿行而過。

事不宜遲，夕顏讓母親先走，可紅衣半條腿才邁進去，夕顏便被可惡的綠竹精纏住，動彈不得。

隔空暗器沖紅衣刺去，刺入了她的後心，她顧不得傷勢，與紅月聯手對付綠竹精。

夕顏想要施展捉妖術，卻提不起真氣，空氣中越來越緊張，打鬥聲越來越殘酷，她癱坐在地上，竟沒有了力氣。

強烈的壓迫襲來，一個黑影加入打鬥，是幽冥！

夕顏心下一緊，娘親如何能是他的對手！

“呵呵，紅衣那點修為，不出一炷香，就會成為幽冥的劍下鬼。”不知何時，黑澤站在夕顏身側，冷眼旁觀。

他命令綠竹精等妖物退下，通往人界的裂縫已經封上，只剩下紅衣與幽冥單打獨鬥，卻是明顯落敗。

幽冥冷冷道：“紅衣，不要反抗了！本殿下親自來捉拿你，就是有意放你生路！還不跟我回去接受刑罰！”

紅衣雙臂顫抖得厲害，眼裏布滿血色，卻依舊不肯罷手。

黑澤大笑：“大哥何時也學會了人類那套兩面三刀。放她生路？這裏分屬大哥管轄，周圍妖障重重，先放她們進來，再找個由頭誅殺，還真是不遺餘力呢！”

聞言，夕顏腦袋嗡的一聲，紅衣的攻擊也愈發瘋狂，大聲呼喊著：“殿下，紅衣為你做了多少事，不過兩條性命，你一句話的事，竟要將我母女逼向絕路，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娘親~”

紅衣瘋了一般，紅袍上鮮血淋淋，仍然不知疼痛地揮菱而上。

幽冥原本處處留手，竟被紅衣一擊劃破手臂。

“放肆！”對於妖來說，傷口，是等級的象征，可一味的後退忍讓，簡直就是恥辱。

幽冥是妖王嫡子，如何能受此大辱！

紅衣全部功力順勢攻過去，幽冥胸前冥祭劍鋒破空而出，只那一瞬的白光，夕顏便眼睜睜地看著娘親脖頸上血流如柱！

“娘親~娘親~”夕顏一寸寸地爬過去，紅衣的身體重重地跌在地上，揚塵撲面而來。

夕顏臉上淚痕斑駁，手抓著紅衣的衣袖，狂喊著：“娘，不要，娘，不要扔下我，別扔下我，我害怕啊，娘，我害怕......”

紅衣赤色身子抽動了幾下，一句話也來不及說，便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血淚，順著眼角滑落，

娘......

又一次，親人，唯一的親人，在她的淚眼模糊中，灰飛煙滅。

從此以後，天上地下，再也不見爹爹與娘親。

短短數日，她經歷了重逢的喜悅，也體會到了終極的絕望。

什麽是絕望，就是覺得，這個世界的一切，包括你自己，都與你，毫無關系。

整個世界，安靜了。

她又一次，陷入了昏厥，陷入了一片茫茫雪域。

她不知疲倦的追逐著、呼喊著、期盼著，娘親的身影，卻離她越來越遠。

她不甘心，不甘心！

為什麽，為什麽要如此對我。

我不過想要有娘親疼，我想要一份不可多得的溫暖，就這麽難嗎？

我不甘心！啊~

夢裏的那份空虛、那份孤獨、那份憋悶、那份厚重，讓她不得不醒過來。

耳邊鐐銬聲沈重刺耳，她看向那個夢裏追尋的身影，她也在看她，眼裏是柔和、欣喜，就像娘親一樣。

可夕顏知道，她是紅月。

不知為何，夕顏討厭看到她這張臉，憑什麽她活著，娘親卻落得魂飛魄散的下場！

閉上眼睛，不理會她的關心與勸慰。紅月以為夕顏尚且需要休息，便拖著手鏈腳鏈，緩緩離開了。

整個屋子，只她一人。

她將頭蒙在被子裏，哭著，娘親，咱們不是說好了，要回到人界，好好活。為什麽會這樣，爹爹走了，你也走了，我竟連與你們告別都來不及。

告別......告別......

顏兒，若是此行失敗，你僥幸存活，就將裏面的回憶喝掉，娘親就會真真切切地出現在你面前，同你告別。

那掩不住悲傷的神情，那慈愛柔和的話語，那瓶滿滿的回憶，曾憶，曾憶......

夕顏掏出梵阡瓶，刻有道家術法的器皿，可盛進數不清的物什，曾經，小師侄無息的屍體，就在那裏安放。

曾憶，曾憶......她一飲而盡。

“顏兒......顏兒......”

螢火蟲般的光澤，漸漸凝聚成人形，那慈愛的眼神，那世上最好聽的聲音，夕顏不顧一切地沖進她的懷裏，卻如同迷霧穿身而過，那一刻，她淚流滿面。

“顏兒，不要難過，娘親只不過是去與你父親團聚了，聽話，不要難過......”

她不敢看清娘親的臉，害怕又會消失不見。

“娘......是我不好......是我不該來這裏找你......”

娘親的身形近了，她笑著說：“顏兒，要記得，這一切，不是你的錯，也不是誰的錯。”

夕顏瘋了般搖頭，“是我的錯，我信了幽冥，我又信了他！我該死！”

“不，顏兒，即便不是幽冥，娘親也逃不過這個劫數。娘要你記得，你所看到的，正是對手希望你看到的，切記，在妖界，誰也信不得！”

娘親的手指，劃過她的臉頰，她卻什麽也感受不到。

從今往後，再也沒有娘親，可以讓我依靠，可以讓我撒嬌。

紅衣的胸前，騰起火紅色符咒，那抹血色，令夕顏想起了紅衣與幽冥打鬥時，腥紅的眼睛，想起了冥祭劍刺穿身體時，她茫然的神情......

“顏兒，爹和娘唯一希望的，便是你一生一世平安喜樂。答應娘，不要怨恨，不要報仇，抓住機會回到人界，回到人界，好好活。”

“娘.....娘......別走......你別走啊......”

任她怎樣哀求，娘親的身形止不住地消散，終於，什麽也看不見了。

沒有誰知道，她有多無助。她求遍了滿天神佛，也換不回娘親多留片刻。

她不明白，難道是前世造的孽，今生才會嘗遍苦楚嗎？

不公平，不公平！

憑什麽我愛的人，都萬劫不覆！

憑什麽我恨的人，都能一個個活得安生！

頃刻間，恨意叢生。

娘親，對不起，對不起。

我實在不甘心，不甘心！

如今，他們害我一無所有，哪怕是粉身碎骨，我也要將他們碎屍萬段！

“啊~”

撕心裂肺地大喊聲，穿透整個宮殿。我心底所有的壓抑、憤恨，都在這聲狂吼裏，熊熊燃燒。

報仇！我要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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