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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十九)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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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根據《蓮花千裏不如君》改編的同名有聲劇已上線喜馬拉雅啦,歡迎大家收聽 白化形之後,真是愈發聒噪了。

欲問白是我哪個遠方親戚?不,他只是一棵樹,一棵長在我門口三裏處,樹齡不大不小的白樹。至於他為什麽會和我同姓,那便不得而知了。他原本生在侖者山,卻實實在在地長在三徑,據《侖者山志》所記:白一物,其樹發白,其汁解饑,時時常飲,亦可解疲緩勞。

當時我正處在饑寒交迫中掙紮,紅袂又是個未出閣的狐貍,不會伺候我飯食,七哥怕我餓死了,特地扛了一棵,種在我的門口。

未曾想待我自天庭下來改回白姓之後,白便化成了一個綰著綸巾地翩翩少年,他一身青衫立在狐貍洞的正門口,凝眸回身喚我靈均姐姐……

自那之後,我倒是多了一個異常喜愛閑聊的‘弟弟’,每每從別處回來後,他便杵在我洞口,拍門如雷聲大作,要給我講他從這仙那神、這山那海處得來的獨家秘聞,頭幾次我還耐下性情去聽,不下半晌我便已是不耐煩,腦瓜仁兒回想的全是三百年前初次見白時的場面,我倒著實想很難將,當年那個病怏怏只剩下幾片樹葉的小樹苗兒,和面前這個口若懸河的少年將提並論。

白依舊滔滔不竭,絲毫沒覺察出我那不堪重負的情緒,又過了半晌,我實在難忍,未等他講完,便將他推出了門扉,使了一個術將洞口徹底封死。

其實並不是我不愛聽這些鮮文軼事,只是白嘟囔著半天,連楊戩與十哥一點新鮮的消息都沒得,真真兒愁死人了。

我只得回身仰面倒在床上,將十日前從三姐處得來的消息,又尋思了一遍……

自我回三徑沒幾日,天帝天後的處置便通曉了四海八荒,依據新天規,天帝天後將下界三世,體驗各式各樣的民間疾苦,我對於這個處理結果還是很滿意的,只有深入人間,往後再下任何詔令之時,才會懂得深思啊。這幾日天界忙得很,以至於久久不出面的芰洹帝君,都被請上天去幫忙了,楊戩剛飛升為神便被敕封了司法天神一職,有楊戩在一旁統籌全局,天界雖忙倒也未出什麽錯處。

至於我倒也樂的自在,自打芰洹帝君此言一出,對於我的身份,四海八荒一些清閑無事的小仙兒竟搞起探軼來,興許是怕我生氣,析梧主動將我的身份寫進了神跡中,又聯合司命閣將我飛升上神之事通曉四海。卻未料到知曉真相的仙界大眾,對這個話題熱度不減分毫,如今繼七哥後,我竟成為了四海八荒最熱議的話題人物,以至於本想上天去幫幫楊戩,如今卻也不得不避著,倒也落得一個清閑。

我闔上了眼,一睡又不知過了多久,醒來卻覺得腹中饑餓,我瞇眼尋思著,是否該把白喚來,管他討點枝液來喝?不多時腹內響聲愈發地緊,我揉了揉肚子,只得解了仙障,剛要起身,洞口便傳來了久違的叩門聲,不用我多想,倒也知道敢這麽拍我門的仙兒,除了七哥與白,四海八荒找不出第三個人來了吧。

白甩著衣擺,風風火火地自經坐到我那水曲柳做的圈椅上,我自覺得好笑,一面看他,一面尋思著如何找他討枝液喝,白擡起頭忙不疊地告訴我一個今日剛剛出爐,還新鮮熱乎的趣聞,我本無興趣聽,只看他隨後瞇起眼睛,掛著迷離透徹地笑容,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說:“天界的司法天神,最近得了一個新的‘封號’,靈均姐姐你不感興趣麽?”

我一怔,趕緊湊了過去。

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臨了還不妨打趣我道:“靈均姐姐,還真是靜若處子,動若脫兔。”我擡起冒著神力的手,笑容無害地盯著白,白咽了口水,趕緊起身賠禮,我撤下手裏的法術,心底倒泛起一個玉不琢不成器的念頭,笑著打量著白,道:“白小弟,你既喜歡探軼,倒也應該知道在這四海八荒內能喚我一聲妹子的,唯有四十四重天的芰洹帝君,與靈修、東君兩位神君,照如此看來你這一聲姐姐,倒讓我無處答應。雖說你生在侖者山,卻也長在三徑裏,三徑帝君雖與我無半分親緣,倒也是我生養之地,三徑乃公認的禮儀之邦,所以此等犯人忌諱之語,他日莫要再言,我說的這話,你可明白?”

白戰戰兢兢地朝我拜了又拜,我瞧他那副隱在青衫下哆哆嗦嗦身子,頭仁兒又痛了一痛,擔心是否矯枉過正?只得換上一張笑臉,將話題往探軼八卦上引,想以此來拉近與白小弟的距離。

白抽噎地從地上爬起來,一面哭一面口齒不清地嘟囔著,我楞是一句都未聽清,稍過了一會兒後,方聽明白他講的,原是楊戩昨日被三界冠上玉樹真君名號的始末。

我雖錯過了開頭,倒也大致明了,原是昨日楊戩行至五重天百花園,與百花仙子、春夏秋冬四位仙君,商議人間草木花鳥的一些亟待問題,偏巧五位仙君都是女子,性子難免拖拉些,楊戩素日裏又是個雷厲風行的主兒,早早便站定在百花園中,一棵由盤古的睫毛化成的玉樹旁。

須臾,待百花仙子與春夏秋冬四位仙君匆匆而至後,映在她們眼中的,便是這樣一幅畫面,滿園花叢,花色彥彥,楊戩一身黑色大氅,矗立在玉樹下臨風颯颯,白如玉面,玉樹如人……

第二日,他這玉樹真君的名號,便由此叫嚷開了。

我呷了一口茶,拄著下巴瞧著哭聲震天響的白,決定還是將白的教育問題,全權交於七哥更為穩妥,待我回過神來,幾案上便多了一個紅木漆做的拜匣,鹖鳥振了振羽翅,告訴我這帖子是合虛宮的卯日星君替東君送來的,說是等晚上東君交了職,便邀我到日昱池一敘。

我打開拜匣,裏面果真躺著一個赤金鍛造的帖子。

我拄著下巴尋思,沒一會兒,夕陽斜照在梨花木做的格子窗上,透著餘暉我輕嘆了一聲,此番天帝與天後依照神諭下凡,十哥那九位哥哥又死於楊戩與後羿之手,身處在這空蕩蕩的合虛山中,不用我想倒也明了,這露重霜濃的長夜中,十哥又將以何樣的心情挨過?

我拽著白的袖子施了個術,待到了陽山,將白扔到七哥跟前,簡單交代了白的教育問題後,便轉去了梅林,兜了七八圈才尋得一棵埋著熏華的橿樹。不容猶疑,我抄起石耒便往下刨去,刨了幾下,一壇淡玉色的罐子顯露在黑不溜秋的泥土中,分外紮眼。

我俯下身,拍了拍罐子上的泥土,一使力將酒壇子抱了出來,酒香肆意裊裊迎面而上,我抱著壇子起身,腳底軟綿綿的,竟是有些醉了,心底酸澀,眼淚卻不合時宜地流了出來。我蒙十哥擡愛,幾次救我於危難,而我卻因楊戩之故,多次將他那顆赤誠的心,放到火上去烤,若說九大金烏梟首是楊戩與後羿的傑作,那我便是這個傑作最後的推手。

我為了楊戩,背叛了十哥,害的他失去了最親的親人,這並非我所願,卻實實在在發生了,而我如何能承受的起,十哥在日昱池那句掏心掏肺的話呢?

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我錘了錘亂得一塌糊塗的頭仁兒,不知何時七哥釀的熏華,酒力變得如此之大,還未飲光嗅酒香便使得我頭重腳輕,倘若我與十哥真飲了這一壇,只怕得醉上個五六日,屆時天上沒了太陽,怕是要亂套。

思緒也就轉了一轉,頭便又痛了起來,我也顧不得其他,從身上摸出星雲扇,往天上一拋,把著壇子便直奔了九重天的合虛宮。

剛行至合虛宮的山門前,便遇上了將將交職回來的十哥,我叫了一聲十哥小跑過去,許是酒壇墜力過大,差點歪在十哥身上,十哥扶正了酒壇,面目上似有淡淡的笑意,我的眼目有些泛花,待擡眼看去,又好似沒有。

十哥接過酒壇,信步走在當前,我惴惴著步子,心裏早已酸澀難耐,還未走到日昱池,便已濕了長衫。入席後,十哥擡眼看向我,忽地嘆了一聲,一把掀開蒙在酒壇上的朱色封泥,仰頭便飲了一大口,酒香沖的我腦子發昏,我趕緊起身去攔,許是十哥成神之後,可自由收束法力,我坐至他跟前卻並未感到絲毫不適。我一把搶下酒壇,仰頭也是一口,辛涼的酒水劃入口腹,異常覺得爽快,我與十哥也不多言,相對而坐,相互而飲,不消片刻一大壇子熏華已下了大半。

待到酒壇見底時,十哥倚在幾案上,早已不省人事,我也早已泣不成聲,我抱著十哥,很想將心口話都說與他聽,怎奈話至嘴邊,便已被眼淚吞噬,想說都說不出口。

我叫來當值的卯日星君,大著舌頭跟他說,讓他給十哥多加床被子,多煮幾碗醒酒湯,如此雲雲後,便晃晃悠悠出了合虛山。

四重天上的月光,零零星星地映在九重天的雲面下,我倚在合虛山的山門前,突然很想見楊戩。

我揉了揉腦袋,好似記得楊戩的真君神殿,也在九重天上,便化作一只枯葉蛾,往東十裏處飛過去。

九重天上,東十裏雲海,真君神殿的雲面上。

我好似看到,兩個人影,一黑一白,白衣女娥朝著黑衣大氅的男子手裏放著什麽,似有拭淚之舉,待男子目光落至手掌上的物什上,女娥往男子身上一推,眼角泛淚地飛身下了雲層。

獨留男子,矗立在雲端,看著手裏的物什,宛若一幅無限風華的畫。

我突然覺得心口,似有鋼刀掛過,想來也是如此,在這場名為暗戀的折子戲中,從來都是我的獨角戲,無論是七哥還是楊戩,遑論後羿,只怕都逃不出名為嫦娥的一場春色中吧!

我背過身去,想著一句一傷,再面見時,只怕已是無話可講……

我本想憑著靈臺裏最後一絲清醒飛回三徑,但似乎高估了自己,一陣短促的迷恍過後,我才模模糊糊地摸過了三徑,我晃著身子,眼睛已是什麽都瞧不清了,摸索了片刻,才摸到立在我門口的白樹,我心底尋思著,白不是讓我帶到陽山,幾時又回來的?轉念一想,七哥向來教育人精簡粗暴,只怕罰了白變回原形,杵在我門口看門。我無奈一笑,又朝前摸了摸半晌,卻還是沒尋得門扉,我今是如何都顧不得了,只想趕緊尋個地方仰頭大睡,便合衣倚在白樹上,神經一松縱是天地變色,也與我再無相幹了。

這一睡,我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覺得身子有些冷,翻了個身連打了兩個噴嚏,又陷入了無盡的補眠之中。

睡夢裏,我依稀夢到有一雙手將我抱在懷中,溫柔而繾綣……

待我徹底清醒過來後,已躺在了箕尾山狐貍洞裏的雞翅木雕花的大床上,身旁則圍著七哥,白,和已經大著肚子的纖纖。

我騰地坐了起來,頭仁兒沈的又讓我墜回了床上,七哥冷著一張臉,將一碗烏漆墨黑的湯汁塞到我手上,一面氣的直跳腳,一面罵我:“你知不知道,你和東君已經醉了多少日了!”

我心頭一凜,滿目驚惶地看著七哥。

七哥嘆了聲氣,坐到我床榻邊,道:“不多不少整整半月!”

“你可知道楊戩抱著你回來的時候,我們都要被你嚇死了!”七哥拽著我,又罵道:“好在楊戩已讓卯日星君替了東君的職,不然你就再看著凡間淪為煉獄吧!”

我心底也是一驚,好在一切平安無險,我揉著腦袋問:“我原以為熏華的力道沒那麽大……”七哥一怔,用扇子打著我腦袋道:“那不是熏華,那是我與育遺神君用百種仙華的種子釀成的酒,也虧得你與東君均是上神的修為,不然此番你們便準備沈睡一百年吧!”

七哥越說越氣,最後七嫂只得將他拽走,才免得又生出一場禍事。

白守在我床邊,靜止不動地看著我,我頭仁兒痛了又痛,白服侍我喝完湯汁後,他才幽幽地開了口:“靈均姐姐,你可知道當日真君抱著你回三徑時,都成了何種模樣?都說真君自有山崩與前而棲安的氣勢,此番又臨天帝天後下界之日,天界也多虧的真君撐著,才未有大幅波動,如此艱難境遇下,真君的眉頭都未攢一下。而那日,我從未見過那般失了方寸的真君,面目煞白,抱著你的手抖了又抖,直到靈修神君說你無事,他還未緩過神來……”

我回身看著白,方意識到,原來那夜我醉倒的地界不是三徑,而夢中那溫暖的臂彎,也不是虛幻。

我掀過一旁的被子,將身子埋起來,努力不去想他,我長嘆一聲,覺得無關我如何去想,只是楊戩他對我著實無旁的心思。

我醒來後,沒過幾日銀河星君便來了,說是芰洹帝君有一物要托他轉交於我,我怔了怔,伸手接了過去,原是一節竹扇,我正納罕之際,待打開扇面後,便是強裝鎮靜也如何裝不住了。

那扇面上,畫著的正是五重天的百花園,一個女子倚在盤古睫毛所化的玉樹上嬌憨臥眠,身邊蒹葭亂飛,而那畫中的女子,正是不才在下然也。

更有甚者,扇面上還提了幾句話,曰:“前玉樹真君卓顏雕玉樹,後蒹葭上神嬌顏倚玉樹,真乃一幅蒹葭倚玉樹之奇景。”

我拿著撐開的扇面,眼角連連又跳了幾下,待送走銀河仙君後,紛至沓來的一應眾人中,除了臉面衣擺不同之外,手裏一應都拿提了詩,畫著蒹葭倚玉樹圖的四十六節玉竹扇子。

至此,從楊戩那玉樹真君的名號叫嚷開後,我這蒹葭上□□號也通曉四海八荒了。

自五重天下來後,又為了規避這股探軼之風,我一直窩在箕尾山,閑來也無事可做,索性跑到陽山去瞧纖纖,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得茅屋內飄來一陣清脆脆的哭聲,納罕之際,茅屋內又傳來七哥爽朗的笑聲,我心底樂來了花,原來我要當姑姑了!

我趕緊推門進去,七哥懷裏抱著個不大不小的紅色錦緞被,瞧見我進來,大笑道:“小玖兒,你七哥我終於當爹了!”瞧著七哥樂不疊的模樣,桃花眼整個瞇成一道縫,我更是由衷為七哥高興,來之前也沒防備,如今兩手空空地就來見侄女,我幹咳了一聲,道:“七哥,等我一下,我這就——”

七哥一擡手拎住我的衣領道:“不用那麽麻煩,該不會你成了上神,便要與七哥生分了吧?”我回過神,理了理衣領,擡眸對著七哥的眼眸道:“七哥,若說在三徑之國我最舍不下的,就只有你了。”七哥將孩子交給窩在床上的纖纖,反身坐過來道:“我明白,如今你和三徑本無半分關系,卻仍留在三徑,就是怕我多心。”

我笑了笑,眼瞥見茶幾上擺著一個紫砂做的茶壺,自斟了一杯,又給七哥添了一杯,道:“好好的,不說這個,今兒是我七哥,也是三界第一風流美神君添丁之日,我就先以茶代酒先敬七哥一杯。”七哥笑著摸著我的頭發,“阿玖……”我瞧七哥又要感傷,趕緊跑到纖纖這裏去逗我的小侄女,逗了一會兒我抱著她軟綿綿的身子,又看了看纖纖的肚子,那個盤繞在我心底久久不散的問題,如今又被懷裏軟柔柔的小身子重新勾了起來。

我想著如何開口,才不會被七哥鄙視,良久方欲開口時,腦袋似被人敲了一下,把我將將捋順的脈絡打散,我不滿地瞪著七哥,七哥瞧我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笑道:“怎麽見到我閨女歡喜的了不得,想著什麽時候和楊戩——”七哥此言,如風刃般刮過我的心口,我自是想和楊戩廝守的,可真應如此,我又以何顏面於十哥?

我勉強笑笑道:“我見了小侄女開心不成?我又是第一次做姑姑!”七哥自是不知我心思,眼角眉梢皆帶著笑意:“誰說你是第一次當姑姑,二哥家的子雅翳,也該稱你一聲姑姑的。你來得晚,方才二哥還跟我念叨她,說她跑出去都二十年了,也沒回三徑看看他和二嫂。”

我把玩著手裏的茶杯,盯著茶杯裏的茶葉浮上浮下,對於七哥口裏的二哥,我知之甚少,想來我年少時不受寵愛,二哥也不待見我,只怕他心裏從未把我當妹妹,只管任我自生自滅罷了。我又坐了一會兒,瞧著七哥一門心思都在纖纖身上,我拄著下巴思忖著:也許正因七哥看穿了嫦娥為人,相比之下,才會覺得纖纖之心難得,愛上她倒也不足為奇了。

我笑了笑轉身欲要告辭,只聽得門外傳來腳步聲,我邁步去開門,還未走出兩步大門便被推開,面前的女子一身嫩黃色長裙委地,霞目麗彩,掩映於衣袂間,若不是那額上仙迦,我險些未認出來此人便是我三姐楊蟬。

我拉著她坐下道:“還未來得及告知,你便來了,趕緊去瞧瞧我的小侄女兒。”楊蟬氣息不穩喘了兩口,又呷了一口茶方才穩住,道:“阿玖,出大事了!”七哥與我皆一怔,七哥走來問:“可是天庭有什麽不妥?”楊蟬趕忙搖頭:“不是天庭,是你!”

我暈暈乎乎地表示沒明白,三姐遇事表述不清的問題,已不是第一次了,我道:“三姐,你慢慢說。”楊蟬頷首,穩了穩心神道:“打掃淩霄寶殿的小仙娥,在淩霄寶殿的玉案上,發現一道天帝天後下界前留下的手書,上面——上面竟寫著,為了彰顯新天規,欲要聯姻於三徑,而聯姻對象竟是阿玖你和東君!”

手裏拿著的茶杯,頓時跌落地上,看來這是天帝與天後下的一盤好棋,以新天規為切點名正言順,我現下雖與三徑毫無關聯無關,卻也難割舍下七哥,若此時將我納入天庭,將來天界有任何的動蕩,析梧、芰洹還有我那阿爹,都不會坐視不理。楊蟬見我半天不言語,握住我的手,擔憂道:“阿玖!”

我冷眼看著天界道:“天帝這一手,下的真妙!”七哥拍著胸口道:“阿玖,你不用顧念我,天帝想聯姻於三徑,只怕我們三徑還不願意呢!”

我覆而坐下,若說聯姻之人於旁人,無論是三徑還是天界,我必是誰的面子都不會給,可是東君——那是我十哥啊!想來作為天帝旨意傳曉四海,他聽到消息後,心底只怕歡喜的緊,而我作為他唯一的親人,又怎能再傷他的心?至於楊戩,想他前番諸多表現,他是傾慕嫦娥的,以他如今在天界的地位,嫦娥只怕忙不疊地貼上去,也不會做出什麽傷害他的事了。

想到這,我呆呆地看著碧藍色的天,撫著心口慘淡一笑,只要為了楊戩與十哥好,我怎樣都是好的。我擡眸看著楊蟬一臉擔憂的模樣,七哥早已按捺不住要上天去評理,我站起身緩緩走到門口:“既如此,就照天帝的手書辦吧,七哥這幾日我也累了,幫我封了箕尾山吧。”

楊蟬難以置信的看著我,清麗的面容滿是錯愕,一把將我攔下,問道:“阿玖,你說什麽!”七哥更是驚愕:“小玖兒,你無需顧念三徑的,你——”我沖著他兩難看地笑了笑:“也許這才是我們最好的選擇吧。”

我不想多待,一揮廣袖便飛出陽山,眼淚如何也止不住了,後羿說楊戩若有一雙明目,便不會被嫦娥所迷惑,可是為什麽面對天帝的手書,三姐七哥都是這般火急火燎,而他——楊戩,卻穩端端地坐在真君神殿上,不聞不問無動於衷?也許到最後他的心裏,還是喜歡嫦娥的,而我——罷了,這樣也好,十哥失了哥哥,他的父君又下了凡,他說過的四海八荒內只有我了。

將方才之言在心底念了一遍又一遍,明明已經下定決心,可眼淚卻偏生生地往眼眶子裏鉆,想停都停不下,淚水模糊了雙眼,倒令我辨不清方向,騰雲的速度也慢了下來,楊蟬追了上來,拉住我問道:“是不是我二哥又說了什麽,阿玖你若應下了,只怕倒時一切難有轉圜了!”

我搖搖頭什麽都不想說,什麽也不想聽,想穩穩心神,卻覺得心口好疼,我擡眸擦了擦眼角墜下的淚珠,面前楊蟬漸漸和腦子裏的楊戩重合,我抱住她道:“只要你好,便好了。”楊蟬問:“阿玖,你說什麽?”

我回過神來,道:“我是說,如今新天規既出,戩哥哥也達成所願,於我而言亦是最好不過的結局。”楊蟬拉住我問:“可是,可是阿玖,你對二哥難道?”我苦笑著垂下頭,不想讓楊蟬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模樣,是啊!我對楊戩滿滿的心意,怎奈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我穩了穩心神,盡量讓自己趨於平靜:“罷了三姐,我累了。就勞煩三姐將消息上報天庭吧!”我念了一個訣落荒而逃,我害怕,再多待一刻便會後悔,不由分說上天拉著楊戩離開,只可惜若我真這般做了,他只會更加討厭我,愈發懷念柔情似水的嫦娥吧?

飛回箕尾山的途中,我繞道去了梅林,在梅林的橿樹下,又刨出了幾壇七哥私藏的老酒,拍了拍壇子上的土便扛在了身上,打道回了箕尾山。

回到箕尾山後,我仔細想了想,我應下天庭求婚的消息一出,少不得在四海八荒間鬧騰的沸沸揚揚,那些閑的無趣的小仙兒,再組團來三徑搞個探軼,屆時我脾氣又差,再把某個沒眼力的小仙兒給打了,辱沒了上神的風範,那便更加不好了。

如此我設了個仙障,算是封了外界和箕尾山的聯系,這幾日我窩在狐貍洞裏,喝著七哥釀的酒。其實自打我出生起,便沒怎麽喝過酒,與東君那場酩酊純屬意外,只是以前總瞧見過七哥喝,那時他正與七嫂吵架,心自憋悶,他跟我說酒是世間少有的靈藥,喝了便可以忘掉一切想要忘掉的東西,如今我也學他一口氣幹了一整壇,也努力不去想有關楊戩的任何事情,可腦袋瓜子浮現的全是和楊戩在一起的畫面,三徑的、基山的、天界的,一切一切的……

我仰面躺在床上,眼眶子裏傾瀉而下大片大片的水澤,我擡起胳膊遮住眼睛,不知不覺間竟痛哭起來,一甩手將壇子摔在地上,七哥說的方法一點都不管用,該想起的,還是會想起,怎般折磨忘也忘不掉,腦袋又痛得要死,如今我倒有些後悔去喝這飄著香氣的水了。

我一個人在狐貍窩裏待了過了很久,也想了很久,瞧著一天天的日落星沈,也不知過了多少日夜,我方有些想明白了,有些人、有些事即便自己不去想,不去問,那影象依舊好端端的深藏著,將心或切或搓、或琢或磨,如此反覆折騰喧鬧下,無論做什麽樣的努力都是徒勞。

一日,我窩在狐貍洞裏小憩,耳邊卻聒噪個不停,我一揮袖子,朝著聲音方向打去,聲音又從我右耳傳來,我騰地坐了起來,怨懟地看著面前的青鳥吵了我的好夢,青鳥告訴我再不過去給七哥開門,七哥便快把仙障拍出個大窟窿了,我揉了揉痛的不能再痛的腦袋,晃晃悠悠地走出狐貍洞,想來七哥這酒後勁兒忒大,我摸索了半天都沒辨請東西南北,還是在靠著青鳥,將我引到了七哥處。

七哥大老遠瞧見我顫顫巍巍地走過來,剛停下拍劈仙障的手,頓時如擂鼓,這一震將我震的一哆嗦,靈臺登時也清明了不少,我念了個訣讓七哥進來,誰知腳下不穩七哥眼疾手快拉住我,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道:“你瞧瞧你現在成個什麽樣子?”

我推開七哥,晃晃悠悠地扶著旁邊的大柳樹,道:“還不是你說的,什麽一醉解千愁,全都是騙人的!”七哥趕忙扶著我,我瞧他這幅模樣怕是在山門口站了有一會兒,便問道:“你不在家看孩子,跑來我這作甚?”七哥面色陰沈看著我,我打了個哆嗦,只聽七哥詢問道:“你和楊戩究竟什麽回事?”

我撇嘴道:“就是從前有什麽,如今也是沒有了,我現在是東君要娶的人!”七哥道:“我說的正是這事,如今楊戩在箕尾山門前一等就是三個月,說見不到你便不會離去,你也知天庭的一應事務都是楊戩在打理,如今他為了不耽誤事情,直接將書案搬到了箕尾山門口,現下四海八荒早就傳遍了,你還在這擔心什麽!”

我驚愕地看著七哥,萬不相信楊戩他會在箕尾山一等三月,直楞楞跑到山腳下,卻見那個人一身銀色鎧甲,又身披黑色攢銀大氅,高高的飛羽冠將微黃色的頭發束起,剪水秋瞳的眸子中透著不怒自威的霸氣,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身著司法天神裝扮的楊戩,他神色懨懨地打量著手裏的一道道折子,好似很累的樣子,手裏的玉管卻片刻也未曾停歇,我又淌下淚來,背靠著仙障後的大柳樹滑落至地上,我不明白他為什麽要來?既然要來為什麽要在我答應了嫁於他人之後,又來攪亂我的心思?

我背過身去,從柳樹下微微側過身子去瞧他,我愛他,到死都愛他,可是他心裏有別人,我轉過身去,正看見迎面而來的七哥,我略過他還沒走出兩步,七哥問:“不去見他?”我拭了拭眼角的淚,道:“不了,七哥你去和他說,讓他回去吧。”我頓了頓,想著既便要斷,就斷的幹脆些,接著又道:“留在這裏,只會招來眾仙非議,於我於他於十哥都不利!”

七哥搖了搖頭:“小玖兒,你到現在還看不真切麽?”我搖頭不想再聽,七哥一把抓住我道:“巧了,我這次來正是有事找你,且把你那理不清的關系先放在一邊。”我停住腳步,問:“什麽事?”

七哥故作愁容,手指點著腦袋道:“你那七嫂,當初在凡間時受了若水神君一點恩惠,如今借著纖纖產子之際,便找了來,說是看在纖纖面上一定要幫這個忙。”我道:“這還不是因為你故意在七嫂面前化作人形,結果被你娘鉆了空子,七嫂既欠了人家的情,自然該你去還。”七哥道:“這是自然,只是若沒有其中變故,只怕我也不會愛上你七嫂。”

七哥這話倒也說得明白,那年他從湨河救纖纖之時,正是他與嫦娥罷手之後,想來心情十分不好,瞧見纖纖被水蛟欺淩,化成人形去救纖纖,也省去了諸多麻煩,比如萬一那條青蛇也因為七哥的身份纏上他呢?想到這我噗嗤一聲笑出來,七哥道:“既然你能明白,又有什麽可擔心的?”

我怔楞,覆而又垂眸:“他和你不一樣,我不想——算了算了,總歸我也是要嫁於東君的,好端端的又提楊戩做什麽!”我起身欲走,七哥將我拉下又道:“你聽我把話說完,好不好?”饒是我也閑著無事,索性席地而坐聽七哥講講若水神君的難言之隱。

七哥說若水神君的獨生子留良,少不經事,瞧著天界琉璃閣中放置的夜明珠極美,便要拿來玩,沒料到那顆珠子是南極大帝為慶賀天帝十萬整歲壽誕所送,天帝因此大怒,立刻命卷簾用捆仙繩捆了,發配下界輪回一世方可重列仙班。

我打了個哈欠,覺得七哥這個故事講得很好,七哥道:“你還在這裏昏昏欲睡?”我抻了個懶腰,偏頭問:“不然嘞,雖說留良少不更事,可論出世的年紀,他也未必比我小到哪去,如今天帝天後,都下界去體驗輪回之苦,留良只是輪回一世,有什麽值得若水神君跑這一趟的?”

七哥搖搖頭道:“要真如這般進展倒還好了,這事奇就奇在留良這怪異的命格上。”七哥這麽一說,我倒來了興致,問:“怎麽說?”七哥道:“照理說神仙下凡的命格,皆有司命閣擬定好,按照命格履行方可,為此若水神君也曾多次造訪過司命仙君,多方打探後得知,留良本該於今年初回歸仙位,可至今仍無動靜,故而若水神君前來拜訪,我礙於纖纖又不得不應下。”

我抱著雙膝笑道:“既如此那便多找幾次司命仙君,不就完了?”七哥道:“哪有這般容易,如今新天規已出,凡事都有那位司法天神管著,旁人若想使些手段,只怕還未出手便被處罰了。”笑靨僵在臉上,我垂下頭埋在膝窩間,良久才出了聲音:“七哥我想,我幫不了你了……”

七哥聞言嘆息:“誒,我知道小玖兒不同往日了,自是不會管七哥了……”我聽他絮絮叨叨地念白一通,心裏愈發難過,其實我知道,七哥如此做是想讓我借此緣由,逼迫我見楊戩一面,可是我見了他又能如何呢?一切都不可挽回了,我擡眸看向站在山門口的楊戩,早知如此絆人心,不如當初莫相識。

我站起身道:“好了七哥,我應下就是了。”七哥長舒一口氣,道:“應下就好,應下就好,既如此我先回去知會一聲。”我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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