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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碧血染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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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天敗星,蕭桂英只覺得天昏地暗,與花逢春互相攙扶著,迷迷惘惘回到營中。

萬萬沒想到,為他們尋親報仇的明教聖女方銀花,竟然本是世仇!一路上,夫|妻們絮絮商議,只覺得明教恩深,既然不能為他們而戰,唯有殺身以殉,方能不負大|義。

正在這時,忽然看見方銀花練兵歸來,蕭桂英推開了花逢春的攙扶,跌跌撞撞上前去,眼前一黑,竟仆倒在地,淚如雨下。

“聖女,我們夫|妻二人……不能再跟著明教了!”

“這是從何說起?”

方銀花吃了一驚,急忙將蕭桂英扶起來。蕭桂英卻連連後退,避開了她的攙扶。

“我們……我們是梁山的後人!”

“那又如何?”方銀花不以為意,“我早就知道。”

“早就知道?”蕭桂英臉色煞白,“早……到什麽時候?”

“就在你說你父親是山東石碣村人、又提起混江龍這個綽號的時候。”

一句話不啻於五雷轟頂。

——她竟然那麽早就知道!既然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們是仇人,又何必為他們尋親報仇?這豈不是陷他們夫|妻於不義嗎?

蕭桂英擡起頭來,從腰間解下刀,將刀柄遞向方銀花。

“那你還等什麽?——你明明知道我是活閻羅的女兒!殺了我,你就能為你爹報仇了!”

方銀花笑了笑,按住刀柄,推了回去。

“你都渡過了陰陽河,見過了地獄百態,怎麽還說這等糊塗話?眾魂魄來來去去,都是紅塵過客。投胎之前,誰是活閻羅的女兒?誰又是方臘的女兒?你可以是蕓蕓眾生中的任何一人,蕓蕓眾生中的任何一人都是你的一部分。一世的身份,哪有那麽重要?就算只是為了自己的來生,也該為眾生計,做對的事啊。”

“為眾生計,做對的事?”

“蕭師|妹,花師|弟,你們先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話,再做道理吧。”

再相見時,天敗星驚訝地發現只有蕭桂英一個人來了,花逢春沒有來。再觀察蕭桂英的神色,天敗星心裏一下子涼了半截。

“桂英兒,難道你……”

蕭桂英提著戰裙,跪倒在地。

“爹爹,請恕女兒不孝之罪,不能離開明教。”

“桂英!”天敗星急了,抓著她的胳膊,要她站起來,“在天庭眼中,明教永遠是叛逆,早晚還要打起來。你一介凡婦,卷入這兩派相爭、生死存亡的大事,將來能有什麽下場?跟為父的走吧!為父的會保你一世平安,再讓你下輩子也投個好胎的!”

“爹爹,休怪女兒魯莽——女兒的真心話雖不中聽,也不敢欺瞞爹爹。”蕭桂英拱手,“女兒如今身在明教,手執兵刃,可以殺敵;倘若離開了明教,依附天庭,就只能等著別人來殺我!更何況,天庭早已沒有平安,您又怎能保女兒一世平安?地府早已落入明教之手,您又怎樣安排女兒下輩子投個好胎?”

天敗星一時語塞,片刻之後,只得一跌腳:“有些事情,你不懂的!天庭的實力不止是你看到的這樣——風風雨雨兩千多年過來,沒那麽簡單!”

“縱然如此,蕭桂英心屬明教,至死不渝。”

“你……桂英兒,你怎麽這麽……”天敗星又是焦心,又是難過,“明教到底有什麽好——你連為父的話都不聽了啊!”

“您是天敗星,是姜子牙姜丞相封的正神。”蕭桂英擡起頭來,“您已經不是活閻羅,不是阮七爺,不是梁山老英雄蕭恩蕭太爺了。一世父女,緣分已盡,本來您根本不需要來關照我——天英星,他就沒有管春郎,不是嗎?您對我說這些,我知道這都是您重情重義。可是蕭桂英已經認定了明教,只有辜負老爹爹您一片苦心了。”

說罷,蕭桂英從懷中取出一物,光華璀璨,竟是慶頂珠。

“蕭桂英一介凡婦,不敢僭取神仙之物,慶頂珠奉還與您。願您福壽康寧,永無災愆。”

天庭與薩滿教的和談,最終達成了一致,天庭接受了薩滿教的歸順。

九天玄女來到了葫蘆島林默娘的營中,這一次,除了勞軍和代|表天庭受降,她還帶來了碧霞元君的密旨——在受降式上暗設機|關,鏟除薩滿十巫。

“怎麽?這真的是元君的意思?”

“是我與她一同商議的。”

“為何?”

“薩滿教反覆無常,萬一降而覆叛,反為大患,不如斬草除根。”

“既然要斬草除根,就不該接受和談。”

“可是如果是打下來的,明教必立大功,就會有很多地盤歸他們。”九天玄女認真地說,“只有這樣,才能讓明教無法爭功。”

“這分明是把眾薩滿逼成了敵人!”

九天玄女不以為然:“他們能把我們怎麽樣?”

“的確,眾薩滿不能把我們怎麽樣,但他們會恨我們。如果這個時候,明教告訴他們,跟我們走,為十巫報仇,奪回本來就屬於你們的一切,他們會怎樣?他們一定會倒戈相向!明教的法陣現在就已經這麽厲害了,如果布陣的人換成眾薩滿,又會是何等威力?更何況,沒有了十巫領頭,眾薩滿就成了一盤散沙,明教此時整合他們,豈不就更順利了?”

九天玄女心中一顫,只覺得脊背發涼。

“你……說得也有道理,只是我們沒有別的辦法了啊!”九天玄女向前幾步,拉住林默娘的手,“默娘,元君有命,豈能不遵?況且和約已成,總不好真的留著這麽一個反覆無常的墻頭草。你且從命,將來的事……”她疲憊地嘆息了一聲,“看造化吧。”

受降式上,林默娘早已命人壘起了三層高臺。眾兵將各執|法|器和儀仗,暗合八卦,站立四周。十面旌旗獵獵飄飛,乃是東方甲乙木、南方丙丁火、西方庚辛金、北方壬癸水、中|央戊己土,都掛著風鈴,隨風叮鈴作響。

薩滿十巫兩兩一對,魚貫而出,步上高臺。為首的巫鹹手捧一方錦盒,其中用絲帕包著一抔土——獻土即為歸降,這是薩滿教和天庭都認的規矩。

薩滿十巫俱已就位,九天玄女接過了錦盒,又代|表天庭賜寶旗於薩滿教,命他們即刻將寶旗掛起。巫鹹從命,將寶旗掛上高桿,正在這時,忽聽一聲霹靂,地動山搖。一霎時,黑雲壓頂,電閃雷鳴。擡頭一看,九天玄女的身影早已化為無形。

“糟了!中計了!”

十面旌旗迅速向中間合攏,薩滿十巫已是逃無可逃。他們紛紛祭起法|器,想要沖出絕陣,卻無濟於事。地上彌漫起層層紅霾,沾之皮肉俱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軀一點一點|化盡,承受著撕心裂肺的痛苦,薩滿十巫將慘叫化為了聲色俱厲的詛咒:

“時日曷喪,予及汝皆亡!時日曷喪,予及汝皆亡!”

十面旌旗旋轉著,蕩悠悠風鈴|聲響,魂魄從殘損的軀體中升起,被吸向旌旗,化為了旌旗上的花紋。

不遠處的山崗上,九天玄女望見陣中情形,緩緩閉上了眼睛。

“默娘,你畢竟是有辦法的。把薩滿十巫煉成法寶,這樣很好,你功莫大焉。”

林默娘彎了彎嘴角,眼中卻沒有笑意。

“不敢當。”

送走了九天玄女,回到了葫蘆島,林默娘立刻找到了楊戩。

“如何了?”

“放心吧,魂魄無恙。只是如果找不到合適的肉|身,就只好送他們轉|世去了。”

“保住魂魄就不錯了。”也不知林默娘是嘆了一口氣,還是舒了一口氣,她覆又望向南方,“唉,李先生,你還能看見那裏的紫雲嗎?”

紫雲,是凡間天子的帝王之氣。

楊戩當然知道林默娘這話是什麽意思——這江山,不會長久了。

“造化就是如此,順其自然吧。”

——眾薩滿如此,諸神也是如此,從封神大典眾神隕落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會是如此。

天庭之主是個死物,這就是它最大的死|穴。死物的法|力,從一開始就很強,可是自己卻不能修|煉,法|力也不會增長,如果不吸別人的修為,千百萬年之後,終有一天會有人超過它。魂魄封神,之所以修為不會再增長,就是因為他們的修為都被|封神榜吸走了。而封神榜吸走的修為又到哪裏去了呢?號稱是鞏固三界的根基,其實是都給了玉帝。

所以,歸根究底,玉帝就是一個剝削者。

對付剝削者,明教最有辦法了。

更何況,諸神的師門俱已滅盡,無人領頭,一盤散沙,明教整合他們只會更順利。

——時來天地皆同力,這一回,誰也救不了天庭了。

受降式上生變,事發突然,明教沒有絲毫準備,很多人甚至根本不知道薩滿十巫已經遇|害。眾明使依然散在各地,仍在肅|清殘匪、鞏固根基。

遼河邊,哪咤領著蕭桂英、花逢春等人,正在設法降伏河中的一條黑龍。交手不過數合,那黑龍不敵,翻身紮入水中,任憑你怎麽叫罵,它縮在水底,再也不出來了。

哪咤一心追擊,使混天綾蕩開水路,直攪得遼河千裏清波化作濁流。濁浪向兩邊排開,哪咤一馬當先沖入水中,蕭桂英仗著已有法|力護體,又水性出眾,束緊了衣裳跳入水中,緊隨其後。

正當他們向黑龍的巢穴進發時,卻感覺到河水越來越涼,冰冷刺骨。他們在水底詫異,岸上的花逢春只看見天光突變,烏雲蔽日,寒風淒緊,遼河幾乎在瞬間開始冰凍,從兩|岸向中間。

不好!

顧不得自己水性平平,花逢春跳上遼河,踏碎冰面,一個猛子紮進水中。冰冷的河水就像千萬根鋼針在紮他的肌膚,花逢春清楚地看見冰面就在他頭頂閉合,他一心只怕蕭桂英遇險,忍著酷寒往水下游去。

遼河底下,黑龍的巢穴附近暗流翻滾,河底的淤泥被激蕩起來,難以辨認方向。哪咤祭起乾坤圈,將那洞|口打碎,又用混天綾去裏面亂攪,只攪得整個河底紅光泛濫。

狼藉的巢穴內,傳出聲聲龍吟,甚是淒慘。哪咤收了混天綾,挺槍就要進入巢穴,忽聽兩人同聲:“師|兄且慢!”循聲望去,原來是蕭桂英和隨後趕來的花逢春。

“師|兄,河面已經冰封了!恐怕有詐,還是先回去吧!”

“區區一條黑泥鰍而已,怕他作甚!”

哪咤不聽他們的勸告,進了巢穴。裏面黑|洞|洞的,哪咤只一路向前,只是水的阻力太大,行動不快。他一心要快,不提防腳下忽然被一莖水草絆住,蹬了半天沒蹬開,只得低頭去解。正在這時,數莖水草纏住了他的身軀和四肢,與此同時,他感到身上幾處傳來刺痛。

四下裏突然大亮,哪咤這才看清,這些水草上竟爬滿了水蛭,有幾條已經叮在了自己身上!他拼命掙脫,卻越掙越緊,更多的水蛭叮上了他的身。很快,他便覺得渾身脫力,一陣陣眩暈。強打精神,他看見黑龍那雙黃|色的眼睛,還有龍背上立著的一名道|士——是個熟面孔。

“呂洞賓!”哪咤大怒,“明教現在是幫你們的,你竟然害我!”

呂洞賓拊掌大笑。

“這怪不了別人,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你在南天門前痛罵劉沈香,罵得可真是好,竟連寶蓮雄燈是你的肉|身都說出來了!封神之戰的時候,師父與此寶失之交臂,如今終於能得償所願了!哪咤,休怪貧道心狠,這都是懷璧其罪!”

說著,呂洞賓拔|出寶劍,一劍刺穿了哪咤的胸膛,口|中喃喃誦咒。哪咤只覺得劇痛從劍身處發散,刺入他靈魂的每一個角落。他已經控|制不了這具身|體,魂魄撕|裂痛到極致,他想慘叫出聲,聲帶卻早已不是他自己的了。

不遠處又有了動靜,是花逢春和蕭桂英。

呂洞賓頭都沒擡,吩咐黑龍:“幹掉礙事的!”

一團團熱血,灑入了冰冷的遼河,彌漫在堅冰下,暈開一片殷|紅。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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