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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垂柳燕還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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鑾駕剛剛到了泰山,眾文武尚未就位,瑤姬仙母和司法天神劉沈香出降的消息,就像一道驚雷劈在了眾仙之間。

很多人的第一反應是不信:

“這怎麽可能呢?司法天神是純孝之人,怎麽可能不忠!一定是搞錯了——說不定是敵人放出的假消息,故意擾亂人心!”

然而,隨著探子的回報,細節逐漸清晰起來,一切都確信無疑了——劉沈香殺了魔禮青和魔禮紅,打開了端門,把敵軍引到了瑤池;瑤姬仙母親自拉著九龍沈香輦出降;明教為報明尊被殺之仇,當場鼓噪;劉沈香跪在敵軍主帥彌卡爾面前吻他的戰靴,才得活命……

“司法天神不是這樣的人,他不是啊!”仍然有人不信,胡思亂想起來,“也許他是想尋機報效呢?別忘了漢李陵之冤啊!”

但大多數人只是報以哂笑。

“劉沈香能跟李陵比嗎?李陵那是五千步卒苦戰匈奴單於主力,糧絕無援才不得不降,家眷也都在漢朝。劉沈香呢?他是殺將獻關,變節投敵!”

“——他居然還跪在清真妖人面前,吻他的靴子!真是丟盡了我天庭的臉!”

“哼,大難當頭,才知道誰是真金、誰是黃銅!”

震驚到不寒而栗的,是王靈官——他曾經那麽崇拜劉沈香,如今簡直是天塌地陷,只覺得整個世界都是一片黑暗昏沈。營帳中,大大小小的家什還未曾整理過,王靈官一腳踢破箱子,從一地淩亂的物事中,扯出自己親筆抄寫、每日誦讀的那些司法天神的“箴言”,狠狠撕碎,向空中一拋,一把火燒了個幹凈。

當初劃策的時候,他本來就不是沒有想到,公主出逃之後,高昌回鶻可能會反!他只是覺得,只要司法天神拿下了帥印,高昌回鶻蕞爾小邦,根本不值一提。他心底甚至有一層可恥的隱秘渴望——高昌回鶻反了正好,有司法天神在,說不定那裏就是自己建功立業的福地!

可是等到上了戰場,才知道劉沈香並不能打硬仗。那時王靈官總覺得,戰敗二郎神的人不應如此,懷疑又是李天王暗中做了手腳,得知他遭擒身死,心中還覺得快慰。及至真武大帝戰敗,眼看著就要丟掉天宮,劉沈香自請斷後,王靈官還以為這次沒有奸王掣肘,司法天神一定能打個翻身仗。誰知到頭來,竟是這樣的結果!

——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信錯了人!現如今,他們不僅丟了高昌回鶻,丟了天宮,竟連天庭都不一定能存續下去了。王善啊王善,你真是百死莫贖!

可是對於天庭來說,盡管風雨飄搖,該做的事還是得有人做。碧霞元君接任了女仙之首,九天玄女接任了司法天神。再加上泰山本來就是碧霞元君的根基所在,朝中儼然又有一股新的勢力冉冉升起了。

瑤姬初降,天宮中事務繁雜,一時難以安排,彌卡爾就命人打開了封 鎖已久的真君神殿,讓她一家住在裏面。

大門緩緩開啟,瑤姬站在門前,忽然想起了劉府後院的那間小屋,那虛掩著的、她從未推開過的門,心中沒來由地一陣煩躁。回頭看見沈香小玉夫婦,冷嗤了一聲,拉著楊蓮邁步過了門檻。

沈香識趣地退後一步,沒有跟上去。

小玉緊了緊他的手,朝他點了點頭,示意此處只管交給我,小心地提裙邁過了門檻。就在繡花鞋又一次踏在真君神殿地面上的那一刻,淚水模糊了視線,心在滴血,可臉上還得笑著。

快了……快了……就快到頭了……

小玉只能這樣想著。

清真教救了爹爹,很快我們就能再見到他。我們會……好好補償他,給他幸福,一家人再也不會分離……

沈香本來就不願來到這傷心之地,索性不回來了,只是一再向彌卡爾請求上陣殺敵。瑤姬也不想再見到他,樂得清靜。小玉被殷鳳珠的厲火所傷,至今未愈,為解沈香後顧之憂,只得掙紮著來服侍瑤姬和三聖母。

書房中,一盞孤燈下,瑤姬正提筆作畫,幾條垂楊柳,一雙燕子歸巢,巢中有三只乳燕嘰嘰喳喳地呼喚著父母。忽然,大滴大滴的淚水落在畫上,暈開了松煙墨,溫暖的燕巢變成了傾覆在風雨中的破碎燕泥。畫不成畫,她將紙揉成一團,扔在地上,又重新蘸墨,誰知那淚水越發止不住了,索性擱了筆,坐在書案前,扶著腦袋痛哭起來。

小玉捧著一只剔紅漆盆,裏面盛著一盆熱水,浸著一條手巾。她靜靜地走到旁邊來,捧著盆雙膝跪在瑤姬面前,想要服侍她洗臉。

嘩喇一聲,剔紅漆盆被瑤姬打翻在地,熱水濺了小玉一身。小玉慌忙伏在地上,不敢擦 拭水漬,甚至連看都不敢看瑤姬一眼。

“你們不用再甜言蜜語來哄我了,我沒蓮兒那麽好騙!”瑤姬的雙眼猶是紅的,或許是因為哭泣,或許是因為憤怒,“劉沈香有本事瞞天過海,把所有人都騙在裏面,你也跟他一起蒙我們!這一次,你們說的到底是不是真話?戩兒他是不是真的還活著?”

小玉的咽喉在厲火中傷得最重,昔日清脆甜美的嗓音,如今變得喑啞破碎,就連說話都是一種莫大的折磨。可她還是一邊叩頭,一邊艱難地發聲:“是真的,當然是真的……我們很快就能見面了……很快……”本來就嘔啞嘲哳的嗓音,又帶上了哭腔,聽起來越發地難受了。

“你出去!”

小玉含淚行禮,拾起漆盆退了出去。

楊蓮走進來的時候,瑤姬已經將那幅垂柳燕巢圖掛在了墻上,整個人無力地軟在圈椅中,只盯著那幅畫發呆。

“娘,您別擔心了。二哥那麽愛我們,他不會丟下我們不管的,我們一定能找到他。要是他回來了,看到我們一家人同室操戈,會難過的。”楊蓮搬了一把椅子,在瑤姬旁邊坐下,慢慢說道,“小玉那孩子,是個心善的好姑娘。二哥曾經救過她的命,她還認二哥當爹爹。只是後來,二哥不願意她為難,才封印了她的這段記憶,所以才……”

“蓮兒,不要再提他們了。”瑤姬扶著額頭,冷冷地說,“我知道他是你的孩子,你心疼。可是既然做出這種事,以前有天大的好處也都是假的了。”

女兒單純到無知,天真到殘 忍,不僅害了戩兒,到現在,她還對劉沈香的話信以為真呢!

瑤姬忽然冷笑了一聲:“寶蓮燈?只有仁慈的法力才能發動寶蓮燈?像他那樣的人,仁慈在哪裏?他竟然還使得動寶蓮燈,這仁慈之名怕也是一句空話吧?”

楊蓮驀然想起,就在那三年裏,包括她自己在內的任何人,都是使不了寶蓮燈的……她不願母親想起此事,想找個別的什麽話題岔過去。正在這時,忽聽門外傳來一陣笑聲:“不,瑤姬仙母差矣。寶蓮燈的仁慈可不是一句空話,我想,像我這樣的人,就是使不了寶蓮燈的。”

門開了,信步走進來的是一名女子,一頂金步搖壓著深褐色的蜷曲頭發,一身裁剪極好的白衣裹住了合度的腰身。

“這位是?”瑤姬看此人氣度不凡,那頂金步搖上綴著各色珍貴珠寶,也是難得一見的珍品,她又能自由出入神殿,度其身份,定非尋常。自己如今是個降臣,不敢擺架子,只得起身相迎。

“清真教大天使,吉布列。”

“不知大天使駕臨,未曾遠迎,還望恕罪。”瑤姬和楊蓮恭恭敬敬地行禮。

“本天使不怪。”

“大天使請上座。”

瑤姬心中猶在打鼓,不知吉布列說自己不能使寶蓮燈是何意,心中正在揣摩時,吉布列自己卻直言不諱:“寶蓮燈,是女媧的法器。善與不善,自然也是女媧定的。我一個想要毀滅三界的人,女媧當然不會認同,所以我使不了寶蓮燈。”

吉布列緩緩在主位坐定,接過了楊蓮奉上的香茶。她擡頭看見墻上掛著的垂柳燕巢圖,輕輕笑道:“燕子是最戀家的鳥,秦語中柳就是楊——看得出來,瑤姬仙母對這個家,真是愛到了骨子裏。”

“其實,你們一家落得今天這個地步,不該怨劉沈香,不該怨小玉,甚至都不能怨劉彥昌——要怨,只能怨女媧,為什麽沒有把你的女兒教好,為什麽竟然沒有教 會她記住二哥的恩情?”

楊蓮想起女媧曾說過的“子欲養而親不待”,別過頭去,淚水簌簌而下。

“別哭了,難道你沒有發現,女媧是故意不教你好的、好讓你的二哥將來走投無路嗎?”吉布列輕飄飄說了一句,又轉向瑤姬,“瑤姬仙母,你還不知道吧?其實,眾古神‘離開三界’另有隱情,他們都是被神王兄妹誆入封神臺謀害了,成了天庭的根基。女媧不僅謀害了眾古神,她早就打算好了,要利用你兒子的血肉魂魄,平息三界的怨靈。那一天破了滅神大陣之後,你的兒子正是被玉帝帶到了封神臺,好去生祭怨靈。如果不是我們的彌卡爾大天使,用一只黑羊替換了他,只怕你們一家,就真的再也沒有團圓的機會了。”

“什麽?”瑤姬對神王兄妹的敬仰發自內心,乍聞此言,一時無法接受,“這不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你的女兒在水鏡裏都看見了,你可以問問她啊。”

“蓮兒……”

楊蓮並不知封神臺之事,一時也沒有回過神來,瑤姬這樣一問,她怔了怔,才低聲回應:“娘,她說的都對。”

是的,她說的都對——要怨,只能怨女媧!

她分明是故意讓自己拖累二哥的啊!當初假仁假義要收二哥為徒,要是真讓她如願了,還不知道會怎樣呢!

瑤姬只覺得腦中一團亂麻,身子一下子癱軟下去,楊蓮急忙扶住她。

“那……我的戩兒……他……”

“哪咤是個率真的人,有什麽說什麽。可是也有些事,他說得不對,因為他自己也不知其詳。”吉布列站了起來,“你們來看看這是誰——”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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