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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豺狼之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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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還是死了為好。”

在女王開口之前, 就有人搶先代她做了回答。房門昏暗處迸出火光,隨即便是火槍那震動耳膜的聲音,以及透著微光的青煙。阿瑟親王敏捷地向後一翻, 子彈打在堅硬的巖石地面, 火星四濺。

微光一閃, 薄薄的一把袖劍被阿瑟親王擲出。來人不得不側身避讓的時候,阿瑟親王已經鬼魅般地退到了房間另外一角。

“既然要死,何必躲藏?”

道爾頓筆直地站在門口,月光照在他身上, 讓他的俊美變得格外陰寒冷酷,眉骨投下片薄薄的陰影, 落在漆黑的眼瞳上。

他手裏握著一把槍,槍口瞄準阿瑟親王的額頭,但沒有繼續開槍。

先前像木偶一般無聲躬身站著的黑衣面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直起身, 手裏持著的短弩對準了女王。

滴答。

一滴血落到地板上,在僵持了發出輕微的聲響。

“真可惜。”

阿瑟親王惋惜地說, 他立在暗道入口處, 垂著睫毛,看著自己的手腕。鮮血從那裏湧出, 順著指尖往下滴。

“您應該再往上一點。”

“下次吧, 下次我會記得的。”女王立在窗前,溫和地說道。

她窈窕的身影與背後的彩繪玻璃融為一體,典雅如壁上畫。但她手中扣著阿瑟親王給他的那把匕首,剛剛阿瑟親王推開的時候, 原本是想帶著她一起走的,但一直平靜聽他發瘋的女王反應極快地給了他一刀。

“那麽……”阿瑟親王蒼白的臉上突然露出了微笑,“讓我們下次再來完成約定吧, 親愛的陛下。”

他將正在流血的手擡起,隨意地將沾血的手指按在唇上,薄唇一下殷紅得不正常。隨後,阿瑟親王後退一步,優雅地鞠躬,在那一瞬間,白色的煙霧從暗道裏湧了出來,轉瞬間吞沒房間。

“陛下!”

道爾頓立刻喊了一聲,沖了進來。

“我沒事。”

阿黛爾的聲音響起,道爾頓搶步上前,在濃霧裏觸碰到女王的手,旋即緊緊地握住。他有心想要追擊肆意妄為的阿瑟親王,但更擔心女王的安全,只好擋在女王身前,憑借直覺朝著暗道的方向開了一槍。

槍聲清脆,只打在巖石上。

等白色濃霧淡去後,房間裏阿瑟親王和他的那名黑衣手下已經不見蹤影了。

道爾頓低聲咒罵了一句,就要上前探查那條密道。女王拉住了他,淡淡地道:“不用過去了。”

女王話音剛落,只聽得沈悶的聲音傳出,震動通過巖石地面傳出。暗道被從裏面炸毀了,阻斷了追蹤的去路。

道爾頓停下腳步,在發現輪值的火槍手被打暈了一名後,道爾頓立刻派人去查看阿瑟親王的存在——阿瑟王是個行事無所顧忌,對國家和自己的榮譽一點都不在乎的瘋子,還是魯特帝國的人,自然不可能放任他不受監控地待在羅蘭宮廷中。

未等下屬回報,他第一時間便尋找起了女王。

他緩緩地垂下槍。

女王將匕首放到桌面上,準備回頭讓凱麗夫人將它收起來。當她目光落在桌面的時候,發現一封信被壓在燭臺下。

眉梢微微向上挑了一下,阿黛爾將信抽出。

信以暗紅色的火漆封好,拆開來之後,裏面只有一張精美的信箋。

——您聽見那黑暗裏的歌了嗎?

帶藤蔓暗紋的信紙上,暗藍色的墨水以漂亮的花體字寫了這麽短短一句話。

署名阿瑟。

一只修長骨感的手從旁側伸過來,將信箋抽走,扔到了蠟燭上。燭火瞬間騰地燃了起來,火焰帶著另一個人的郁怒將信箋燒掉了。

“不高興了?”

阿黛爾單手撐在桌面上,擡眼看站在身前的黑發軍官。

道爾頓看起來的確顯得格外不高興,冷峻的薄唇緊緊抿著,下顎的線條在燭火光裏緊繃著。眉骨投下的陰影裏,漆黑的眼睛帶著軍人的壓迫感。給人的感覺就像一只被觸犯領地後,緩緩站起的狼,被克制壓抑的怒氣顯得格外危險。

她的頭發被撥到耳後,綴著鉆石耳釘的耳垂帶著點緋紅,但那顯然不是因為她自身的情緒,憤怒或者羞愧——很難從她身上看到這種反應,就算有那也只是她故意而為。更別提被刻意留在她天鵝般修長的脖頸以及精巧鎖骨上,那些彰顯存在的痕跡。

那些痕跡刺眼極了,道爾頓抽了張手帕,抿著唇就要去擦拭那些痕跡。

“你是以什麽理由來不高興呢?”

阿黛爾握住道爾頓的手,微微傾身,看著他的眼睛說道。

她其實根本就沒有用力,用來制止道爾頓動作的手體溫偏低,輕得就像一片雪飄落到手上一樣。但道爾頓的手就那麽停頓在了半空中。

道爾頓被她問得一楞。甚至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和女王之間有算得上什麽關系?作為君臣,她給予他的重視和信任,已經足夠要求他盡忠職守,是他在僭越,在渴求超出禮數的東西。但是有些時候,她的確是縱容的,暧昧的,雖然他心知肚明,那被默許的接近也只不過是權衡的另一種方式。

他們之間的距離很近,她詢問的時候聲音很輕。她身上幽冷的芳香就像一張迷蒙而無形的網,他是那網裏的獵物,隨著她垂下隨意撥動的手指在網裏跌跌撞撞,不知出路。

這個時候,道爾頓忽然就有些羨慕起阿瑟親王了。

羨慕他能夠肆意妄為,羨慕他能夠不顧後果。

“沒有答案嗎?”

阿黛爾淡淡地說道,撥開他的手,站直身,剛剛隱約的暧昧瞬間消散。

燭火之下,女王將阿瑟親王留下的匕首舉到眼前,借著燭光緩慢地打量著這把匕首。片刻之後,她慢慢地,帶著幾分思索的說道:“西烏勒進攻魯特帝國的事情是阿瑟親王做的。”

匕首上帶有一種奇特的波浪狀花紋,刀身彎曲的弧度很小,刃口隱約有流光滑過。這是一把西烏勒貴族才能擁有的刀。身為魯特帝國的親王,阿瑟卻攜帶著一把西烏勒貴族刀刃,而剛剛他也提及“準備好了軍隊”。

他實際上已經被奧爾西斯放逐,他的軍隊又是從何而來?

而在幾月前,一支西烏勒軍隊神不知鬼不覺地繞過水銀海,對魯特帝國東部草原發動進攻,如果不是奧爾西斯警覺將軍隊從圖瓦王國撤走,那麽此時魯特帝國的東部防線已經被撕開了。西烏勒軍隊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魯特帝國境內,除了新教皇聖特勒夫斯二世的手筆外,或許還應該有一個人。

一個對魯特帝國東部軍事防線十分熟悉的人。

循著這條線索,再往上推,便是七年前的教皇選舉,當時的卡佩爾家族與路維斯競爭,路維斯樞機輸掉了選舉的那場戰爭。在他逃亡魯特帝國的時候,險些被魯特帝國囚禁交給舊教皇。那麽又是誰警告了路維斯樞機?

一個身處宮廷且位高權重的人。

除了在黑暗裏擁有宮殿的罪惡親王,還有誰能夠做到?

“這樣啊。”

女王意義不明地笑了一聲。

怪不得聖特勒夫斯二世能夠順利就任,支持他的人除了圖瓦公國外,還有著一位罪惡國度的無冕之王呢。想來此時的魯特帝國境內也並非鐵板一片,阿瑟親王固然是個瘋子,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同時也是一位不世天才。追隨他的也大有人在,奧爾西斯沒能在魯特境內成功截殺阿瑟親王,便不足為奇了。

王室南巡前阿瑟親王就離開了魯特帝國,但是他出現在女王面前卻是在玫瑰島嶼。

他是先去了被認為是海上灰色地帶的千島灣,在那裏做了其他的事情,爾後才在玫瑰海峽等待她的到來。阿瑟親王想要帶走她應更像是一時發瘋,而非原本的計劃,否則道爾頓也不可能那麽快就趕到。

如今阿瑟親王離開玫瑰海峽,可能是與西烏勒的騎兵匯合。

祝福奧爾西斯不要被他的弟弟搞得焦頭爛額吧。

女王隨意地想著,推開沈默站在面前的道爾頓,就要向門口走去。

她的手腕忽然被人扣住了。

道爾頓站在昏暗裏,握住了她纖細素白的手。他不是那種過分健壯的人,體型修長,軍人的服裝束著一掌寬的腰帶,顯得他勁瘦冷厲。他的五官深刻立體,垂攏睫毛的時候,便帶上些許陰郁,但隱約又有一種狼在試圖靠近主人時被拒絕的委屈。

“為什麽不高興?因為我不知天高地厚,因為我不知應該安於天命,因為我總是有蓬勃野心。”

黑發軍官低聲道,他的眼神總是銳利的,肅殺的,冷酷的,此時眸子裏卻找不到那些往常慣有的東西。只剩下大片大片鉛灰色的雲層,很安靜,也很清醒。

他知道自己是什麽樣的人。

小時候活在洛普特的貧民窟,那裏所有人都活得麻木疲憊,光鮮的榮耀的,全都和他們沒關系。然而他的野心無窮無盡,他的父母是虔誠的舊神教徒,而他為了躋身上爬,毫不猶豫地背棄從小到大的信仰。當了騎兵,就要當將軍,當了將軍就要當元帥……他的欲望永無止境。

就像當了帝國元帥後,他對帝國至高無上的主人心存渴求。

所以她似暧昧,似疏遠,操縱著無形的線。

因為她也知道自己飼養的是一匹貪婪的狼。

像一場彼此心知肚明的游戲。

但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又是什麽?

“因為我喜歡您。”

道爾頓將自己的配槍放進女王的手中,像桀驁的豺狼把自己最致命的咽喉擱到一個人手上。

道爾頓想起那天女王在露臺上休息,他偷偷把發針別在她發上,碰倒她頭發時手心的潮濕。她的睫毛曾輕微地抖動了一次,他就比曾經受傷躲藏時敵人逐步靠近還緊張。

他擡起眼,笑了笑,帶著全部的自卑與自負地慢慢開口:

“不是帝國元帥喜歡您,不是道爾頓將軍喜歡您,是羅伯特·道爾頓喜歡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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