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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冥婚(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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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 拿玫被一縷直射的日光喚醒。

冬日暖陽的溫度如同一只溫柔的手拂過她的臉。這大概是這個游戲少有的溫情時刻。

躺在溫軟的被子裏,拿玫依然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平安地活過了第一夜。

——並且即將結婚了。哇哦。

她恨不得在房間裏掛個日歷, 上面就寫七個字:

【結婚倒計時兩天】

嘻嘻。

拿玫在被子裏翻了個身, 打算再睡一覺,最好能做個結婚演習的美夢。

但是敲門聲卻不依不饒地響了起來。

“咚”

“咚”

敲門的人當然只能是萬祺。

萬祺強行把她從被子裏拖了出去, 要去找路顯揚。

拿玫揉著眼睛,迷迷瞪瞪地說:“啊?我們不先吃個早餐嗎。”

萬祺:“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拿玫:“寶貝你好兇哦QAQ”

“哼。”

老婆婆並不在家。

院子裏空無一人, 她們徑直走了出去。

奇怪的是,明明太陽出來了,村子裏的雪依然絲毫沒有化的跡象。

厚厚的雪在日光下反射出更刺眼的光,白茫茫的新雪,讓整個村莊都如同被凈化過。

幾個村民站在家門口曬被子,看到她們經過,都站直身體行註目禮,露出了非常友善的笑容。

萬祺下意識地挺了挺胸,撩了撩自己的大波浪。

拿玫:“傻子, 他們在看我。”

萬祺一臉冷漠:“哦。哼。”

她們很快來到那一排玩家所住的合掌屋前。

這座小院在白日似乎同樣也沒有那麽陰森了。尖尖的人字頂上鋪滿了糖霜一般的雪, 甚至有幾分童話感。

萬祺左顧右盼:“你覺不覺得這個村子……白天好像不太一樣?”

拿玫:“哪裏不一樣?”

萬祺:“就是, 好像溫馨了很多啊。晚上明明怪嚇人的。”

她話音剛落,寫著“路小雞”三個字的房門打開了。

路顯揚一臉菜色地走了出來。

他仿佛個活骷髏, 全沒有半點活人的精氣。眼窩深深地凹陷,眼下一圈青黑, 嘴唇也幹得裂開了。整個人都散發出某種死亡的氣息。

萬祺嚇了一跳, 慫慫地說:“……收、收回剛才的話。這裏白天也很嚇人。”

拿玫:“嘻嘻。”

她親切地招呼路顯揚:“早上好, 你沒睡好嗎?”

路顯揚痛苦地搖了搖頭:“不好, 一晚上都昏昏沈沈的,好像總是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拿玫:“是嗎?叫的是路顯揚還是路小雞?”

路顯揚楞住了:“叫的是……”

他完全想不起來了。

但他疑神疑鬼地轉過頭去,看到門上那碩大的三個字,突然間明白了什麽。

萬祺:“臥槽。”

她同樣明白了什麽。

她卷起袖子,曼珠沙華一般的咒文,依然爬滿在兩條雪白的手臂上。

甚至好像顏色更深了一點。

路顯揚:“這是?”

萬祺:“拿玫的奶奶給我畫的。”

“昨天我就覺得很奇怪了,但是不敢問。”她繼續說,“奶奶為什麽對這些詭異的事一點反應都沒有,還會畫符咒……感覺像個巫女啊,或者嶗山道士之類的。”

路顯揚十分深沈地說:“拿玫,你奶奶不簡單,肯定不是普通人。”

拿玫體貼地說:“是的,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她不簡單。恭喜你說了一句完全正確的廢話。”

路顯揚:“……”謝邀,氣死了。

萬祺又看了看房門:“所以昨天她是故意讓你們寫下名字?難道其實是在「詛咒」你們嗎?可是為什麽?——大家不是賓客嗎?”

路顯揚搖了搖頭:“我也不明白。”

他們身後漸漸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其他玩家也慢慢從房間裏走出來。

眾人看起來都是同樣的萎靡不振,精氣完全被吸走了一樣,一臉大寫的“沒睡醒”。

短發女生仙芋一邊揉著脖子一邊抱怨道:“昨晚真的沒有睡好,一直好像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小胡子男劉松悻悻道:“我也是。”

萬祺小聲對拿玫說:“這不會就是個惡作劇吧?故意讓他們睡不好覺的那種。”

拿玫:“……可以,但沒必要。”

最後一個走出來的是蔣睫。她特意換了一身衣服,緊身的黃色運動裝,前凸後翹,幹練又性感。

“人都到齊了?只剩他了嗎?”她一邊拉伸肩膀,一邊指了指唯一緊閉的房門。

門上寫著“森山”。

“是啊。”另一個人答道。

但他們又等了一會兒,森山依然絲毫沒有要出來的跡象。

劉松將臉貼在門上,仔細聆聽。

他什麽都沒有聽到。

眾人終於察覺到有些不對勁。

這一排老房子的隔音效果很差,早晨他們或多或少都聽到隔壁的盥洗聲。如果他人還在裏面,絕不可能這樣安靜。

“把門踢開吧。”蔣睫說。

於是劉松後退兩步,狠狠地一腳下去——

門開了。

房間內很淩亂。

森山的背包大大地敞開了。窗戶緊閉,風從門裏灌了進來,背包裏的紙張都被吹得到處亂飛,發出沙沙的響聲。

被榻卻是新的,表面平靜。沒有被睡過的痕跡。

人不見了。

“他人呢?”劉松皺眉問道。

他們將整個房間都搜了一遍,依然沒有找到絲毫蛛絲馬跡。

從背後的一扇小木窗裏望出去,幾根枯枝被吹得啥啥作響。除此之外,依然只能看到一片蒼茫白雪。

素凈的顏色一直蔓延到天際線盡頭。

仿佛這世界根本不存在。

路顯揚:“這房子隔音效果這麽差,如果有人半夜出門,應該是能夠聽見的。”

仙芋恐懼地點了點頭:“可是我……什麽都沒有聽見。”

劉松:“我也沒有。”

蔣睫彎腰,將一張紙撿了起來,上面赫然寫著四個字。

「人偶之鄉」

“沒記錯的話,他的身份是民俗學家。”她淡淡道。

眾人湊過去看這張紙上的內容:

【傳說中的村落:人偶之鄉】

【人偶之鄉就藏在大山的最深處,是你無法在任何地圖或是行政記錄上找到的神秘所在】

【這裏的人偶都是以真人為原型所制作】

【有人說,死去的人在人偶之鄉會變成人偶;但也有人說,他們是將活人做成了人偶】

仙芋:“這和導游說的內容是一樣的。”

萬祺:“人偶之鄉,我記得奶奶也說過這個名字。”

仙芋一臉緊張地說:“所、所以,他是因為發現了這些資料,才會被……”

“不。”蔣睫說,“昨天森山還做了另一件事情。”

眾人齊刷刷地看向她。

“他問了那些村民,絹代是誰。”路顯揚說。

蔣睫嘴邊噙著一絲笑:“而那些人的反應明顯不對,還記得嗎?”

“我想,他大概已經死了。”她說。

眾人望著那張空空的床鋪。

死亡在這個游戲裏早已是家常便飯。

但不知為何,他們心中都生出了一絲奇異的恐懼。

“所以,這正是游戲的難點所在。”蔣睫說,“任務是「滿足絹代的心願」,但一旦提及這個名字,就可能為自己招置殺身之禍。”

玩家們正在往外走。

同伴的突然失蹤,令其他人或多或少有些緊張。但蔣睫倒還是表現得很從容。

她甚至還在侃侃而談。

“當然,我早已經想到,這一局游戲會很難。畢竟在游戲目標出現之前,一大半玩家就已經被淘汰了——我從沒見過這麽高的淘汰率。”

“這個村子看似平靜,但絕對會比隧道裏更兇險。”

她神情淡淡,話卻說得胸有成竹,仙芋忍不住小聲問她:“你不怕嗎?”

“怕?”蔣睫笑了笑,“你看其他人怕嗎?游戲玩到這裏,我們早就已經……”

旁邊萬祺慫慫地抓著拿玫,仿佛躲老鷹的小雞,「怕死了」三個字簡直寫在她的臉上。

而路顯揚痛心疾首地推了推眼鏡,小雞啄米一般地點頭道:“怕啊。”

拿玫冷漠地補充道:“都快嚇尿了。”

“……已經感受到不恐懼的情緒了。”蔣睫幹巴巴地補完了自己的話。

她心裏的另一個聲音在說:這局玩家好像有點不對勁。

怎麽一點都不像正經玩家!!

他們繼續往外走。

劉松:“就算「絹代」就是一個違禁詞,我們還是得想辦法查出她的身份。該怎麽從村民嘴裏套話呢?”

拿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這不是有個現成的理由嗎。你就問他,有沒有見過失蹤的森山啊。”

劉松恍然大悟:“有道理!”

他十分欽佩地看著拿玫。

拿玫:“……”莫名其妙多了個小弟是怎麽回事。

“那麽,我想我們還是兵分兩路比較好。”蔣睫說,“時間緊迫。我們分開問,問的人越多越好。”

萬祺下意識地站在了拿玫身邊。

路顯揚也往她們身邊靠。

蔣睫卻笑著看向他們:“不,你們最好能夠分開。”

拿玫:“為什麽?”

對方很坦率地說;“你們進入游戲的方式和我們不同,我無法完全信任你們。”

萬祺抱著手臂冷笑道:“呵呵,不信就不信,你憑什麽對我們指手畫腳啊?我就要跟玫玫在一起。”

拿玫敬佩地看了萬祺一眼。

剛才還慫得要命,怎麽一到撕逼的時候就精神起來了。難道是拿了顧裏劇本嗎,

路顯揚卻對她搖了搖頭:“不,還活著的玩家不多了,我們沒必要為這種事情吵架。”

“哼,慫。”萬祺翻了個白眼。

吃瓜的拿玫也很失望:說好的《小時代》,居然就這樣演完了!

她惡狠狠地瞪了路顯揚一眼。

垃圾直男!

路顯揚:“?”

最終他們還是兵分兩路。

萬祺、路顯揚和蔣睫在一起;而拿玫則被分到了另外兩個玩家。

拿玫隨便挑了個方向。

即使在白天,村裏依然人煙稀少。她們走過了被大雪覆蓋的田野,空無一人。

拿玫試圖去辨認她們昨夜去過的那個小山頭,但灰敗的群山卻像是霧一般,與天空糾纏不清。

只有無數根電線桿將天空分割開來。

陽光依然很好,反射在厚厚的白雪上,看久了甚至想要流淚。

他們走了很久,終於經過了空無一人的巴士站。

站牌上有一對轉角鏡。

“啊!”

仙芋突然尖叫了一聲。

“怎麽了?”劉松問。

仙芋手指著轉角鏡,顫聲道;

“我、我剛才看到……鏡子裏,我們背後有人。”

拿玫擡頭望去。

鏡子裏只照出了他們扭曲變形的臉和身體,和被厚厚新雪掩埋的、狹窄的道路。

除此之外,路上空無一人。

劉松卻繼續很認真地問仙芋:“那些人長什麽樣子?”

仙芋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我也沒看清。”

劉松有些失望,但依然安慰她道:“沒關系,你受了驚嚇,看不清很正常。不要害怕。”

他們繼續往前走。但仙芋驚魂未定,喘著粗氣,不斷地在空氣裏哈出一團又一團白霧。

“前面有人。”劉松突然說。

他指著前方一個小院子。

院子裏有一棟看起來很溫馨的民宅。而一個戴漁夫帽和園藝手套的農家老婆婆,手中舉著一個舊DV,隔著欄桿站著。

DV的鏡頭恰好遠遠地對準了他們的臉。

“您好!打擾了……”劉松對她大聲打招呼。

又哈出了一大團白氣。

但老婆婆並沒有說話。

她依然舉著DV,認真地拍攝著。

這冷酷的態度似乎也有些古怪。

仙芋暗自嘀咕著:“這些村民態度都好冷漠哦。”

而劉松則三步並作兩步地地跑上前,並且繼續鍥而不舍地喊道:“您好,我們有幾個問題想問……”

他僵住了。

因為他看到了漁夫帽下的半張臉。

慘白的下頜。

鮮紅的唇。

和一雙黯淡無神的眼睛。

這是一個稻草人。

——咚!!

分明依然是一片死寂,但劉松的心卻漏了一拍。不知是哪裏來的直覺,讓他轉過頭。

他發現村裏的“人”多了起來。

院子裏老婆婆的背後,還有一個人高舉著手,站在晾衣繩前。

前方廢棄的火車鐵軌旁,多了幾個戴頭盔騎自行車的人。

而他們剛才經過的巴士站牌下,也站著三個拎著購物袋排隊的村民。

仙芋驚聲叫道:“就是他們!剛才我在轉角鏡裏見到的,就是這三個人!”

這些人無論是身形還是服飾,都和普通人毫無區別。甚至動作也栩栩如生。

但……他們都是稻草人。

仙芋和劉松都經歷過隧道裏的大逃殺。

驟然出現的稻草人令他們頭皮發麻,下意識想要逃離這裏。

但身體卻動彈不得。

許久之後,劉松才終於遲疑地走向那巴士站邊的三個人,仔細端詳他們。

那的確是稻草人。

雖然逼真,但不過是死物而已——他不斷在心裏這也催眠自己。

“不、不愧是「人偶之鄉」。”仙芋也在他身邊,瑟瑟發抖地說。

拿玫突然對劉松說:“背包借我用一下。”

劉松:“?”

他錯愕地轉過頭。

接著看到拿玫將一個DV放進了他的背包裏——

遠處的院子裏,老婆婆的稻草人依然維持著舉手的姿勢。

但她手中卻空空如也。

“你……就這麽把DV拿過來了?”他難以置信地說。

拿玫:“不然呢。難道還要跟她打招呼嗎?也行叭。”

於是她又氣宇軒昂地將DV拿回去,放回老婆婆的手裏。

劉松:“?”

然後雙手合十,十分認真地對老婆婆說:“婆婆你好,你的DV很好,現在是我的了。”接著又把DV拿了下來。

劉松:“???”

黑色漁夫帽下,那白面紅唇的稻草人冷冷地看著她。

但是卻並沒有任何反應。

剩下的兩個玩家目瞪口呆地看著拿玫將DV扔進了背包裏。

老式的DV很沈。

在布包裏發出一聲悶響。

仙芋情不自禁地問:“這DV裏……會有什麽東西嗎?”

劉松沈吟道:“也許會是很重要的線索。”

他擡起頭,很欽佩地看了拿玫一眼——不愧是老玩家,觀察很敏銳,反應也夠快。

但擡起頭的一瞬間,他的神情卻僵硬了。

透過拿玫的肩頭,他看到了他身後的老婆婆。

“那個人,她……”

眾人都回過頭。

戴漁夫帽的稻草老婆婆依然面對著他們,站在欄桿邊。

但那雙擡起的手——

卻放下來了。

她直挺挺地站在院門旁。

門開了一道小縫,在風中小幅度搖晃著,發出了嘎吱嘎吱的響聲。

而這院門方才分明是嚴嚴實實合上的。

“她……給我們開了門。”仙芋僵硬地說。

稻草人再次活了過來。

這發現令她整個人都如墜冰窟。

拿玫:“哇,真是熱情好客的村民!”

說完她就快樂地跑了過去。

後面兩個人:“???”

一臉黑人問號。

這哪裏看出來熱情好客了??

萬祺等人從另一個方向進村。

但不同於拿玫,他們見到了截然不同的景象。

一夜之間,這死人一般的村子仿佛活了過來。

依然是稀稀落落的村頭,但人人都很忙碌,一臉喜氣洋洋地各自張燈結彩,像忙碌的螞蟻一般,在房門前掛上了紅燈籠和大紅的綢緞。

“你們在做什麽?”路顯揚忍不住走上前問道。

一個身形瘦小的村民正在門口鏟雪。

他笑容滿面地擡起頭:“當然是在籌備婚禮了。”

路顯揚:“三天後的婚禮嗎?”

“不。”對方耐心地糾正他,“是兩天後。”

他笑得太快樂了。

一張老臉都皺得變形,像一個皺巴巴的燈籠。

但這笑容卻莫名讓路顯揚覺得很不舒服。

他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婚禮……”蔣睫意味深長地重覆道,“雖然和游戲目標無關,但這想必也是一條重要線索。”

路顯揚:“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呢?——這是否意味著,我們在這個游戲裏的時間,也只剩下兩天了?”

蔣睫:“有可能。像是ALIEN的風格。”

他們凝視著面前的情形。

鮮紅的絲綢妝點著新雪。畫面既喜又喪,莫名也透著幾分詭異。

連村口的枯枝上都掛滿了紅色的小燈籠,像結了滿樹的紅果子,太過豐收,壓得枝頭都彎了。

蔣睫:“看來你們的朋友,在這個游戲裏扮演的是一個很重要的角色。”

她的話裏不無試探。

但路顯揚和萬祺對視一眼,他沒好氣地說:“嗐,她一向如此。”

“但你要知道,”蔣睫繼續說,“在游戲裏,特殊未必是好事。這也可能會為她招來……殺身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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