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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假戲成真(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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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不是活人。

攝影指導意識到。

平頭男人身材魁梧,肌肉勃發, 面無表情地望著拿玫。

僵硬而慘白的五官裏, 暗藏著一絲難以形容的兇惡。

沒有哪個活著的人,臉色會是這樣的慘白。

攝影指導又將視線移開到鏡頭之外。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站在他面前的依然是男主角。

他低頭望著拿玫, 眼神很溫柔。

這樣柔和的眼神, 好像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張完美的臉上。

他們的額頭快要貼在一起。耳鬢廝磨, 喁喁私語。

明明是廉價的激情夜戲,卻被演出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溫情。

攝影指導的手差點一抖。

這女的到底來幹嘛的?跟NPC談戀愛?

他又低下頭去看鏡頭。

如此繾綣的畫面,甚至反襯得平頭男人的畫風都變得正常了起來。

——是的, 他寧願看恐怖片,也不要看愛情片。

攝像機裏, 平頭男人慢慢地對著拿玫——

舉起了尖刀。

刀尖一點點地接近拿玫的臉,對準了她的眼珠。

可是, 難道只有他看到了這一幕嗎?

攝影指導再次擡起頭來。不是去看演員, 而是去看遠處的導演。

導演目不轉睛地望著監視器, 監視器的熒光映照在他黑暗的臉上, 他看起來很興奮。這並不是看到殺人場面時應該有的反應。

——那麽真的就只有他了。攝影指導心想。

他本該去提醒拿玫,但嘴唇張了張,他突然又鬼使神差地想:

為什麽呢?

多死一個人對他沒什麽壞處。

恰恰相反, 這還是一個檢驗死亡條件的好機會。

他望著面前這面容精致的女玩家,目光裏閃過一絲陰鷙。

可惜了, 長這麽漂亮。但誰讓她抽到的角色是「女主角」呢?

她演第一場戲的時候就該死了。

游戲裏設定的“必死局”, 沒有人可以逃過去。

於是他又若無其事地舉著攝像機。

平頭男人依然神情麻木。他手中的尖刀在一點點逼近拿玫的眼珠, 森冷的光映照出她漆黑的瞳孔。

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攝影指導嘴角微微翹起。

他近乎於嘲諷地擡起頭來, 想要去看看面前的愛情戲又演得如何:

這女人大難臨頭,卻還只知道跟NPC談戀愛。白瞎了這張臉。

但他卻楞住了。

他誰也沒有看到。

眼前的臥室裏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

房門緊閉,百葉窗的影子在門框上浮動著。他莫名感到一股冷意,從腳底一直往上鉆。

人都去哪裏了???

他的手都開始輕微地顫抖。

他並不是新玩家。他當然知道,“落單”在這個游戲裏不會是什麽好事。

他近乎於慌亂地低下頭。

攝像機是自己此刻唯一的線索。

鏡頭裏的戲碼還在繼續。

平頭男人高高舉起了尖刀。

然而站在他對面的人卻不再是拿玫,而是一個長發女人。

她穿著一條寬松的白裙子,肚子高高地挺起來,顯然孕期將近。

漆黑而淩亂的長發像稻草一樣,半掩住了她的臉。和大多數孕婦不同,她看起來營養不良,神情枯槁而麻木。

男人的手貪婪地撫摸著她的肚子。

接著他一刀下去——

平滑的肚皮被剖開了。

“啊!!!!”

那女人的臉扭曲成一個不可思議的形狀。

攝影指導也發出了驚恐的喘息聲。他甚至都不忍心再看,只想找個地方去嘔吐。

但他的眼睛卻像不受控制一樣,死死地盯著鏡頭裏的畫面。那血腥和殘忍都不是人類所能想象的,他的大腦都像是快要爆炸了。

直到他感到腳下一涼。

他下意識地低下頭。

腳邊密密麻麻一片,全都是血手印。

有什麽東西……

在圍著他到處爬。

一只小小的血手,握住了他的腳踝。

Valis的手還握著拿玫的腰。

滾燙的溫度幾乎快要將她灼傷。

他們靠得很近。

她要醉死在這雙藍眼睛裏。

拿玫突然覺得嘴唇幹澀,她無意識地舔了舔唇。

雖然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渴望些什麽。

這個游戲真不錯。她暈暈乎乎地想,這次是真的要實現人生大和諧了。

但就在此時,導演突然大喊一聲:“卡!!”

拿玫:“???”又卡?!

簡直要崩潰了。

她火冒三丈地轉頭看向導演。

沒想到導演比她很生氣。

他指著監視器發出了咆哮:“拍什麽呢!!你鏡頭歪到馬裏亞納海溝去了?!”

拿玫:“?”馬裏亞納海溝什麽鬼?

她將Valis往外推了推,轉頭望向一邊。

原來本該是拿鏡頭懟著他們臉的攝影指導,此刻卻呆呆地站著。

攝像機果然垂了下來,鏡頭直直地朝向地面。

拿玫:“他在拍什麽?”

Valis很認真地回答:“好像在拍自己的腳。”

導演眼前一亮:“難道這個鏡頭是在致敬昆汀·塔倫蒂諾!”

拿玫:“……倒也不必這麽意識流。”

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攝影指導身上。

制片人敏銳地問:“你沒事吧?你看到什麽了嗎?”

這話一出,攝影指導像是突然醒了過來。他顫抖著聲音,連聲道歉:“對不起導演,我、我沒事。”

話音剛落,“啪”地一聲。

攝像機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導演肉疼地大喊:“我的機器!!”

他從椅子上跳了下來,飛快地將機器抱在懷裏,借著窗外的月光,仔細地檢查起鏡頭上的擦痕。

場面一時雞飛狗跳。

拿玫十分悲傷地說:“我覺得今天這場戲是拍不成了。”

Valis平靜地說:“我也覺得。”

拿玫又回過頭,兇巴巴地說:“?你為什麽聽起來一點都不遺憾的?”

垃圾機器人!

Valis:“……”

他想要說些什麽,但拿玫已經轉過頭去,虎視眈眈地看著導演,語帶威脅地說:“可以收工了嗎?”

他的藍眼睛情不自禁地追著她的側臉。

拿玫不再看他了。她的世界花花綠綠,五彩斑斕,總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吸引她的註意力。

但Valis始終還在註目著她。

他的眼神覆雜難辨。

拿玫又陰惻惻地對導演說:“再不收工,我就沒有檔期了。”

導演跪坐在地上,抱著機器瘋狂點頭:“可、可以了老師,我們現在就收工。你的演技真的太棒了!你就是中國的伊野尾理枝啊!”

拿玫:“伊野尾理枝?誰啊?”

導演小聲說:“第一代貞子的扮演者。”

拿玫:“信不信我一腳把你攝像機踢爛?!”

Valis在她耳邊發出一聲輕笑。

拿玫回頭瞪他,又兇巴巴地說:“笑什麽笑?我很像貞子嗎?!”

Valis:“‘貞子’是誰?”

拿玫冷笑:“閉嘴吧。”

說完她又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困了。”

蠢蠢欲動的目光,望向了臥室中央的那張大床。

制片人輕聲問她:“你要睡在這裏嗎?”

他依然是慣常的腔調,像一條嘶嘶的蛇,嗓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蠱惑。

拿玫卻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著他:“當然不睡了,你當我傻嗎?”

制片人微笑道:“為什麽?”

萬祺:“我也想知道。”

拿玫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因為,拍恐怖片的劇組有很多禁忌,比如——”

“片場不宜久留。”她意味深長地望著這間大臥室,“尤其是拍過這種戲的地方。”

萬祺頓時覺得汗毛倒豎。

但她還是堅強地繼續問:“還有呢?”

拿玫:“開拍之前應該拜一拜。”

導演突然慫慫地舉起了手。

拿玫:“說。”

導演一臉絕望地說:“剛才開機我……忘了拜一拜。”

拿玫:“呵。男人。”

說著她又瞪了Valis一眼。

Valis:“?”無辜躺槍。

化妝師插嘴道:“那我們今晚要怎麽睡?”

“最好能夠待在一起。”制片人說,他指了指攝影指導,“我和他一起,你們四個一起。”

攝影指導依然呆呆地站在黑暗裏。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的狀態很不對。

但對於有經驗的玩家來說——風險才意味著機遇。坐以待斃反而才最危險。

斯凡一眼就看出來,制片人為什麽這樣堅持要和攝影指導睡一間房,並且急著要拉他離開。

他要從後者身上挖掘出信息。攝影指導剛才一定經歷了什麽。

她聳了聳肩,落落大方地說:“如果問出了什麽,記得告訴我們一聲。”

制片人笑了笑:“當然,我們一榮俱榮。”

導演又一臉討好地說:“四個人睡?我知道隔壁有個榻榻米臥室,很寬敞的。”

“刺拉——”

導演用力地拉開了推拉門。

他一邊開門一邊絮絮叨叨地說:“這房間之前也沒想過有人要用,就沒讓保潔阿姨收拾。好久沒進來了,估計不太幹凈。老師你看看,不行我們再換間房。”

斯凡:“這房子裏的空房間很多嗎?”

導演:“當然了。這裏地段還好呢,要不是死過人,哪能租到這麽好的房子……”

房門打開了。

濃重的松木味撲鼻而來。

出乎意料的是,這裏纖塵不染,完全不是導演所說的那樣——甚至是過於幹凈了。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這是一個空蕩的和室。

地板上鋪著榻榻米。

四四方方的房間,家徒四壁,沒有多餘的家具。頭頂依然是一盞搖搖晃晃的吊燈,長長的拉繩垂下來。

——平靜,並且暗流湧動。

導演像個老媽子一樣叮囑道:“被褥在衣櫃裏。”他又戀戀不舍地說,“老師,我真的不能把攝像機留在房間裏嗎?就像拍《女生宿舍》那樣,你懂的。”

拿玫:“滾。”

導演:“嗚嗚嗚。”發出了真男人的哭泣。

拿玫:“嘔。”

在他們身後,化妝師打開了櫃門。

“臥槽!”

她發出了一聲驚呼。

原來這並不是衣櫃,而是一個佛壇。

黑色的佛壇上放著一個小小的佛像,下面還供奉著新鮮的水果和鮮花。

但這銹跡斑斑的佛像卻令她脊背發涼。

一股森冷而陳腐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房間……不是很久沒人住過了嗎?”化妝師驚愕地說。

“是啊。”拿玫說,“佛像都好久沒人擦過了。”

“那這些水果是誰放在上面的?”

貢品都非常新鮮。

像是有人——剛剛來過這裏一樣。

化妝師“啪”地一聲,用力關上了櫃門。

她心有餘悸地拉開了另一個櫃子。

這櫃子還是個推拉門。

化妝師用力一拉——

“臥槽!!!”

她又發出了一聲驚呼。

一張人臉一閃而過。

衣櫃裏有一面巨大的鏡子。

鏡子裏的人面無血色,驚魂未定,看起來尤其憔悴。

“靠。嚇死了!”化妝師說。

她趕緊把被子扔了出來。

萬祺接被子的時候,手小不小心蹭到了榻榻米的一角,將它給翻了過來。

“這麽脆弱嗎?”她嘀咕了一句。

正打算原樣還原,她卻聽到斯凡說:“等等。”

斯凡很警惕地望著她。

“下面好像有東西。”她說。

說完她就伸出手來,用力將這一整塊榻榻米掀了起來。

萬祺:“臥槽。”

光禿禿的地板上,赫然是一個粉筆畫的人體輪廓。

那人的姿勢很扭曲,直挺挺地趴在地上,四肢攤開。

而在粉筆圈劃定的地板上,還有一團巨大的、黑色的汙漬。

它朝外暈染開來,像是被反覆擦拭,卻怎麽都擦不掉的痕跡。

化妝師:“這裏也死過人。”

斯凡:“難怪這個房間要特意在地板上鋪榻榻米。”

“是為了把這個痕跡遮起來。”

萬祺抓狂了:“這什麽破房子?!到底哪裏沒有死過人???”

她轉過頭去……

卻看到拿玫已經幸福地躺平了。

萬祺:“?你什麽時候鋪好被子的?”

拿玫:“你們欣賞屍體的時候。”

她將自己裹緊了雪白的被子裏,像一只活潑可愛的繭,還來回滾動了兩下,才心滿意足地說:

“既然每個房間都死過人,那就放心地躺下吧。”

萬祺:“……你說得對。”

拿玫打了個哈欠,轉過頭去。

她們聽到了均勻的呼吸聲。

斯凡很平靜地說:“你朋友很厲害。”

萬祺望著她的後腦勺:“她確實很……與眾不同。”

斯凡:“不是的。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人。她看似格格不入,其實是我們所有人裏適應得最好的。”

萬祺喃喃道:“是。有個人對我說,她是為這個游戲而生的。”

她說這話時又忍不住想起了路顯揚。她想起了那張大汗淋漓的臉,還有他絕望的苦笑。

她不禁心中一痛。

她們明明是來游戲裏找他的,但他卻根本不知所蹤。

他還活著嗎?

斯凡聳聳肩,眼神裏露出一絲深意:“也許她確實是。——如果真有這種人存在的話。”

萬祺忍不住又問她:“你們是第幾次游戲了?”

斯凡:“我?”

她的眼裏突然出現了一絲恍惚。

“其實我已經不記得了。”她說,“經歷的游戲次數越多,越容易忘記之前發生的事情。”

萬祺悚然一驚:“這、這怎麽可能呢?”

但她突然發現:真的是這樣。

關於第一個游戲世界的記憶,在不知不覺間,似乎已經變得很模糊了。

斯凡淡淡道:“在這個游戲裏活得越長,越會忘記最初的事情。”

“沒什麽不可能的。你永遠不知道,ALIEN會對你的大腦做出些什麽。”

深夜。

拿玫被什麽聲音吵醒了。

借著迷離的月光,她看到推拉門背後有一團黑影。

“咚、咚、咚——”

他整個身體都貼在了紙門上。

手臂一擡一落,規律而僵硬地,發出了切菜一樣的聲音。

拿玫:“來送夜宵了?”

對面安靜了一秒。

門縫裏遞過來一張照片。

是拿玫。

照片上是她白天站在客廳裏的模樣。

拿玫:“謝謝,我很美。我知道了。”

黑影沒有說話。

門縫裏卻又塞了一張照片過來。

依然是拿玫。

但這一次她站在樓梯上。

這兩張照片都拍得很淩亂,毫無美感可言。是很典型的窺探視角。

拿玫:“這偷拍技術不行啊,都把我臉照變形了。”

一片死寂。

第三張照片被塞了過來。

“咚、咚、咚——”

外面又傳來了重覆的、切菜一樣的聲音。那聲音時遠時近,飄忽不定。

黑影跪在地上。

他的身體緊緊地貼著紙門,猶如一座浮雕。

萬祺被驚醒了。

她懵懵懂懂地睜開了眼睛,對拿玫說:“你在跟誰說話呢?”

混沌不清的視線,卻看到了極為恐怖的一幕。

拿玫坐在門邊。

紙門上是一團凸起的黑影。無數張照片擠在紙門的縫隙裏,將門縫填得滿滿當當。它們瘋狂地堆堆在拿玫身邊,簡直要將她整個人淹沒。

這畫面有種絕望的窒息感。

拿玫回過頭:“我在跟外面的偷拍狂說話。”

萬祺:“……”

她慢吞吞爬到了拿玫身邊,低下頭拿起了一張照片。

“這是什麽?”

她睜大了眼睛。

照片上的人明明是拿玫。

她穿著拿玫的衣服,站著拿玫站過的地方。但那張臉……

卻並不是她。

那是一個陌生的女人。

這女人看起來很憔悴,臉色蒼白,面容枯槁又麻木。

萬祺覺得這畫面既詭異又古怪。

她說不出來。

手一軟,照片掉在了地上。

拿玫也湊過來,她很驚訝地說:“哇,這PS水平可以的,無縫換頭。”

萬祺:“……”重點全錯。

在她們身邊,照片還在源源不斷地往門縫裏湧。無比瘋狂。

紙張折疊碰撞時發出的沙沙的聲音,混合著“咚、咚”的切菜聲,擾得人心煩意亂。

突然間,一切都停止了。

萬籟俱寂。

萬祺直覺有什麽不對。

她害怕地握住了拿玫的手臂。

“刷——”

面前的紙門被猛地拉開了。

萬祺:臥槽這門居然沒上鎖!!!!!!!

黑暗之中,一張慘白的臉浮現了出來。

是攝影指導。

對方飛快地往拿玫的手裏塞了什麽東西,轉身就跑了。

他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上。

如同被黑暗所吸收。

拿玫遺憾地說:“跑太快了。還準備問一下他剛才剁什麽剁得那麽爽呢。”

她低下頭。

手中又被塞了一張照片。

照片上有一對夫妻。

左邊是一個身材魁梧的平頭男人,右邊是一個瘦削的長發孕婦。

這似乎就是一張生活照,畫風很正常。

萬祺:“這不就是你照片上換頭的那個女……”

她話說到一半,說不下去了。

因為孕婦的肚子上……

還緊緊地貼著什麽東西。

一雙慘白的小手,從背後抱住了她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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