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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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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唐烊,確實是常家滅門案的兇手。”

我直視曉星塵的雙眼,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直指要點。

曉星塵微微睜大了眼睛,卻只是沈默著,靜靜地等待我的下文。

我深呼一口氣,繼而一字一頓道:

“我會一字不差地,把事情,完完全全地告訴道長。”

“凡事皆有因有果,常家滅門一案也是如此。

常慈安——也就是我的祖父,在唐烊七歲時就碾斷了他的小指,種下了這惡的因,而後的屠門便也可算是他應食的惡果!

“誠然,道長你一定會想,唐烊若要報覆,大可削去常慈安的小指,一指抵一指便好。可是,七歲的小孩子又懂得什麽呢?!他又有什麽錯呢?他只不過是餓了,想要一些糕點而已……

“常慈安在他小時候斷了他的小指,扭曲了他的性格,給了他錯誤的觀念,讓唐烊自此走上歧途,所以日後的一切又怎麽能說不是常慈安咎由自取的呢?!

“是,一根小指與五十條人命相比,太過懸殊,可追根究底,恩多怨多,這又如何能說得清呢?

“——從來就沒有人規定報仇要怎麽樣,一指換一指只是所謂的公正罷了,除了唐烊自己,又有誰知斷指之痛呢?”

我的情緒有些激動,頓了半晌,卻忽地洩了氣:

“但是……殺害常家五十條人命,確實是唐烊的錯。

“曉星塵道長,我不否認自己喜歡唐烊,所以難免會心有偏袒——但我既然已經將事情的全部都告訴了道長您,也自是由您來定奪如何處理這件事情的——

“而且,我也想表明一下,作為常家人的自己,對這件事情的態度。

“我是常家唯一幸存的人,但是我沒有手刃仇人的心思,我只想給予唐烊我所有的溫暖,以此來彌補他被我親人所烙下的傷痛……這件事,雙方都有錯,而我們是錯誤的根源。”

我攥緊了衣袖,鎖眉看向曉星塵,道:

“……我不想報仇。”

“常家一案,我願頂著不孝之名,原諒他。宋道長的眼睛,我來賠。

“所以,現在的被害者並不追究兇手的過錯,又有人替兇手償還了他本該還的東西——

“這樣,可算他無罪?”

曉星塵垂眸不語。

我環住自己的胳膊,聲音有些發顫:

“我,我親眼看著唐烊他被碾斷了小指……自那時起,我便下定決心要保護他。

“雖然他還是做了許多不好的事情,但是我絕不會放棄他!

“我不求道長因為他的過去而從今以後對他做的事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我只是希望您可以不要追究這兩件事。

“畢竟,按著世上的規則,我已經替他償還了一切——現在,他與你們,已經兩清了。”

“常姑娘,你這……又是何必?”

過了好久,曉星塵才憋出這麽一句話。

他們終究是不明白。

我嘆了口氣,道:

“人間雖有大義,但大義卻不是評判事情的唯一標準。”

我目光堅定,忽而又笑了起來:

“其實這種事本來就難分對錯,但是,誰讓我喜歡他呢?”

曉星塵的表情有些楞怔。

我笑著,並不在意,只自顧自地繼續道:

“接下來的話您可能不太喜歡聽,但對我來說,卻實在是句大實話——

“本來雙方各執一詞,各有理論,但只因為我喜歡他,道理,便全在他那邊了。

“不過沒關系,我不要道理,我要他,就足夠了。”

我不僅不要道理,我還要把道理全給他,好讓他能在這汙濁的世間站穩腳跟,讓他能不再那麽輕易地被這冷酷的世界傷害。

“道長可知,唐烊的佩劍名為什麽?”

我摩挲著伏禍的劍鞘,突發奇想,開口問道。

“降災。”

我又笑了,眼中卻流露出些許悲涼——果然,世人都是這麽想他的。

“……您為何,不想想,它可能叫降災呢?”

曉星塵愕然。

我將伏禍橫在面前,輕撫著上面的紋路,道:

“這是唐烊為我打造的佩劍,與他的是一對,叫伏禍。

“因為我的小時候總和他一起玩,他對我很好,所以在案發時,他也沒有……傷害我。

“每個人都有善惡兩面,唐烊只是用了他自己認為正確的方法去解決自己遇到的問題罷了,這卻恰好是世間大義所不允許的。

“他從來都只是一個孩子,只是知道,有人欺負我,我也要反擊罷了。

“道長心中裝著的天下,是有著全天下人的天下,而我的天下,只有他一人罷了。

“道長願為天下蒼生赴湯蹈火,我同樣也願意為唐烊萬劫不覆——

他,就是我的唯一。”

“咳,常姑娘……”

我回眸,見曉星塵是一臉一言難盡的尷尬,突然發覺自己竟不知不覺間,在曉星塵面前說了這麽多想要對薛洋說的話。

還……很像情話。

難怪他臉色不對。

我有些尷尬,剛想來一個尬笑,就被曉星塵打斷了——

“常姑娘的這些話……”曉星塵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吞吞吐吐道,“有沒有對唐烊本人說過?”

????!!!

曉星塵竟然會問這種問題?

怕不是被我一大堆的情話砸懵了吧?!

Σ(っ°Д °;)っ

我雖然震驚,但問題還是要好好回答的,我稍稍穩定了下情緒,道:

“沒有……”

曉星塵看我的眼神更古怪了。

也是,這麽多情話,我不對著本人說,卻和他這個毫不相幹的人一股腦兒地倒了個空,的確很匪夷所思。

可是我現在,還扮演著那個狠狠地傷害了洋洋後,沒有給任何解釋並且失聯至今的壞人角色啊……

我不禁苦笑:

“我,沒有那個機會……”

一次都沒有。

之前是沒有認清自己的感情。

再後來是被書道壓制。

現在,我更是連他在哪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再次見面,又會什麽時候呢?

洋洋喜歡上我這種家夥,真的是好倒黴啊……

“道長,你可以給我一個答覆嗎?”我有些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地詢問道,“就算您……執意要追究,我也好有個準備繼續針對這件事去……去保護他。”

“……”曉星塵閉了閉眼,道,“常姑娘,抱歉……”

我心下一涼,果然,還是不行嗎?

“這件事情,我需要好好考慮一下。”曉星塵捏了捏眉心,溫聲道,“萇姑娘還是先回去好好休息,準備一下明天的……”

曉星塵還是沒有說出換眼那個詞——我要將自己的眼睛賠給宋嵐,對他的沖擊力很大。

我善解人意地適時打斷了他,行禮道:

“那我便先回去了,告辭。”

我幹凈利落地轉身,曉星塵又靜靜地在原地立了會兒,也轉身離開了。

曉星塵最後還是沒有給我答覆……

我不由在心中哀嘆了聲,隨即又給自己打氣:

不過也是,想要讓他這樣一個大公無私,心懷天下的人對一個十惡不赦的殺人犯視而不見,真的很難。

但他也沒有立即拒絕我,這已經很不錯了。

我並不擔心曉星塵會用那所謂的緩兵之計來拖延時間——他那樣正直的人,說要考慮,自然是真的要去好好考慮的。所以,這說明我的話還是起了些作用的~

(~0~)

只是不知,最後的結果,到底會怎樣……

不過無論結果如何,我的心都不會變,我會繼續盡我所能去保護他。

瞎了又如何?

我還有耳朵可以去聽,有雙手可以去觸摸,有雙腳可以去行走。

即便這些都沒有了,我還有一條命可以去保護他。

萇焱,別怕,你做的很好。

我閉上眼睛,在心中默念道:

晚安,洋洋。

痛,痛,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

我像一只炸熟了的蝦一般弓起背,蜷縮在床上,冷汗已浸濕了床褥。

我的眼睛,現在已經不在了。

疼痛如風暴般席卷了全身,我只能死死咬著下唇,將指甲刺入手心,在心中一遍一遍地默念他的名字:

洋洋,洋洋,洋洋,洋洋……

好像這樣就能不那麽痛了一般。

“嗚,洋洋……”支離破碎的嗚咽聲從咬緊的牙關處漏出,我不知道自己現在能做什麽,只有不停地念著他的名字,內心的苦楚與身體上的疼痛才會稍稍減輕。

好痛啊……

我不由擡起眼,入目的是一片漆黑。

暗無天日。

黑暗與疼痛交織,構成了我沒有盡頭的地獄。

因為要讓我好好恢覆,抱山散人不允許任何人來打擾我,只派人送來每日的三餐。

可我根本就吃不下去——疼痛與恐懼,將我折磨得死去活來。

我真的想到了死。

不,不能,我還沒有確定洋洋是否真正安全了,我現在,還不能死。

要好好活著,不管有多艱難,我都要活著。

我好像見他一面啊……

不對,我見不到他了,再也見不到了……

有溫熱的液體順著臉龐滾落。

“萇焱!你的眼睛在流血!”書道叫了起來。

“嗚……我看不見他了,我再也看不見他了!”我發瘋了似的重覆著,突然一把揪住自己的頭發,無比矛盾,只得哭喊道,“可洋洋他不能有事啊!嗚嗚,好痛啊,我真的好難受,我好痛啊……”

“萇焱,你聽我說。”書道語氣舒緩,極力地想要平覆我的情緒,“你的眼睛還有救。”

“……你說什麽?”我痛苦不堪,不可置信地反問道。

書道的這句話就像是一道光,讓我看到了些許希望。

“我願意幫你。”書道鄭重地說道,“只要你能找齊換眼所需的材料,不用求抱山散人,我願意幫你換眼。

“但是你也要提前打好預防針,換眼所需要的東西,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湊齊的——也就是說,等你換好了眼睛,也許一切都已經物是人非了。”

“……我知道了。”我極力穩住自己打顫的聲線,攥住了被子,道,“原著中,經過這件事後,就只有金光瑤會再傷害洋洋了,雖然我現在還不確定曉星塵的態度,但我已經把給大哥哥藍曦臣和冰塊臉藍忘機的信寫好了,有他們在,洋洋的生命至少是有保障的。

“而我……我現在這副樣子,也不好去見他——不過沒關系,只要他能好好的,一切就都值了。

“書道,謝謝你。”

多虧書道的勸慰,我很快穩定了情況,經過悉心調養後,終於可以下山了。

走過了抱山的迷陣,我與曉星塵和宋嵐也要分別了。

曉星塵終於說出了自己的決定。

“常家滅門一案,是常姑娘的家事,在下不便插手;子琛的眼睛,……在下也不好說什麽。”曉星塵正色道,“但若是以後唐烊再做出什麽不義之事,在下定不姑息。”

太好了。

我笑,扶了扶眼上覆著的白綾,作揖道:

“多謝道長!”

“對了,還請道長盡快幫我將信帶到,不然,我的天下說不定會對你的天下做出什麽來呢。”

“那常姑娘,接下來打算去做什麽?”曉星塵問道。

書道為我開了外掛,我透過白綾,看見曉星塵關懷的神色。

我笑意不減,道:

“我,打算去找雙眼睛。”

宋嵐與曉星塵的臉色忽變。

“道長不必擔心,我定不會強挖人眼的。”我笑著解釋道,“我會找一個願意用其他東西與我換眼的人。”

“這,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姑娘一行,定是非常艱難的。”

宋嵐說著,有些不認同地搖了搖頭。

“哈,謝道長關心。”我微微頷首,道,“雖然難辦,但也終歸是個值得一試的法子,不是嗎?”

曉星塵與宋嵐見勸我不成,只得雙雙作罷。

我拒絕了與他們一同行路的提議後,三人便分道揚鑣了。

“……為什麽不去找薛洋呢?”

書道很不解。

“沒有那個必要。”我撫了撫巧克力漂亮的馬鬣,嘆道,“我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好了,若連大哥哥和冰塊臉都保不住洋洋,我恐怕,也就只有殉情這一條路可選了。”

畢竟,不管再怎麽努力,我也還只是一個籍籍無名的黃毛丫頭罷了。

“而且……我怎麽能拖著一副殘敗不堪的身子去見他呢?”我突然笑開,自我調侃道,“哈。哎,書道,你看這,算不算是一種變相的——‘女為悅己者容’?”

書道無語了半晌,才賞給我一個詞:“……幼稚。”

我笑得愈發起勁,拍了拍巧克力的腦袋,身影漸漸隱入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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