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可以再求你最後一件事？”

“你說。”

“求求你無論如何……一定把阿黛送到他身邊去……”

“阿黛……”

“即使……放棄我……”

容蘇的緊閉著唇,嘴角還是溢出了鮮紅的血跡，過去白琉姝逼他帶走秀婉,如今,秀婉又來逼他帶著阿黛，他放棄過一次，難道還要做同樣的事麽？

“師父！”白琉姝一手抱著阿黛,一手死死的拽住了他的衣袖,“你又受傷了？”

容蘇低頭看著她懷抱著阿黛的樣子,時間仿佛又重回到十五年前，他的記憶斷了片,那前後的故事他不記得了,她是怎樣生下秀婉的，又是怎麽撐到現在的，他從來都不知道，他甚至沒有想過負她的人是誰。“小白，師父會帶你走的，欺負過你的，辜負過你的，師父都會替你討回公道。”

白琉姝拼命的搖頭，“沒有人辜負我，師父，我只想你好好的活著。”

他已經活不長久了，他本該是引導和指使，卻親手剝奪了凡人的性命，這是他應承受的天罰，他已經活得夠久了，從未在乎過那些生死，他只想再最後的時間裏為她做一點小事。

可是他因為參戰反噬，那麽十五年前又因何而傷呢？

容蘇楞住了，低頭看著秀婉的臉，他記不起來了，一點都記不起來了。

“別整得跟生離死別似的。”秀婉伸手奪過他手中的閻煞，擋住他倆身前，“趙元，你想要我死，我就偏不想如你願。”

趙元笑瞇瞇的看著她，“阿秀，若這樣還能打敗我，我輸得心服口服。”

趙如傾冷眼，從束縛中掙脫開來，他速度快本不應該這般輕易被抓住的，只是當時沒有人來精力去想他為什麽會被抓住的問題。一腳將人踹開，趙如傾從身後將趙元撲倒，趙元毫無防備兩人滾在地上，趙如傾擡頭看秀婉，“快走啊！我帶你去看過的那個地方，快走！”

秀婉拉住白琉姝往後跑，可惜她身體還未覆原，疼得她幾乎站不住，容蘇攔腰將她抱起，“你指路！”

四個人帶著個孩子一路跑到神像祠旁的洞門前，趙元擰著趙如傾步步緊逼，秀婉只找了個大概位置，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突破口，眼看趙元就追了上來，“你們能逃到哪裏去，即便除了這皇宮，也逃不出碧城去。”

秀婉重重的咳了聲，找不到話來搪塞，也想不出任何辦法來，趙元說得沒錯，就算逃出廢宮也逃不出碧城，緊緊憑他們幾個還遠遠不夠，自己如今是個太累贅，師父也受了傷了，趙如傾還在他們手裏。

“乖乖把孩子交給我。”

秀婉爬起身來從白琉姝手中將阿黛抱了過去，她還不太會抱，白琉姝生怕她把孩子摔到地上，雙手就擋住她手臂下方成保護的狀態。秀婉抱得不好，小娃娃覺得不太舒服，長著嘴哭得撕心裂肺，秀婉想大約她不喜歡自己吧，因為她連看都沒看一眼便決定將她送走。她不是想看只是不敢看，那時候母親將自己送走，是需要多大的決心呢？

剛剛出生的樣子，還不足月，長得皺巴巴又瘦不拉幾的樣子，一點也看不出父母的模樣來，秀婉頓時覺得心酸，“她長得一點都不像我們。”

白琉姝訕笑，“小孩子在羊水裏泡了十來個月全身皺巴巴的自然不好看，過兩個月就好了，你小時候也好不到哪裏去，誰知的長大了反而成這樣，放心吧阿黛長大了也一定是個美人的。”

“長大了，千萬不要像我。”秀婉低頭親了親阿黛的額頭，然後偏頭咬牙將孩子塞給了曲藥。“曲藥，我有個任務要交給你，出去之後，不要回軍營了，帶著阿黛回紫州。”

“殿下……我……”

“我不想聽你說做不到，我也不可能讓阿黛落到吳子辰手裏，這是我給你的任務，不是在同你商量，就算是死你也要把阿黛送走！”她退了兩步，就著閻煞戟將擋在洞門前的雜草砍掉，趙元一驚，他卻不知這廢宮竟然有這樣一道洞門。趙元臉一黑，揮手讓人沖上去攔截，容蘇擋住前面，攔住了撲上來的侍衛。

“殿下！”曲藥心裏陣惶恐，憑她一己之力想要將阿黛送去紫州困難重重不說，秀婉的語氣也讓她覺得有些後怕，若是任務失敗，秀婉會怎樣？

“送阿黛去茶州，告訴姐姐，她會照顧好阿黛的，我們來的這一路，我早已布下了落腳點，會有人幫你的，但我只能相信你把阿黛送到姐姐手裏。”

“殿下，萬一我做不到呢？”

“那樣的話。”秀婉笑了笑，“你別回來了，讓李馨陪著阿黛一起做個失去母親的孩子吧。”

曲藥咬牙怒瞪，她從沒想過秀婉會拿她女兒的姓名來威脅她，“殿下，是我不了解你還是你變了？”秀婉從前不是這樣的，趙元說秀婉狠，她還想同他辯解來的。

“我沒你們想得那麽善良，趙元說得沒錯，只要我想，我可以比你們任何一個人都狠絕。”她是個母親，想保護自己的孩子，這有錯麽？因為不是自己的孩子，曲藥無法置之死地而後生她完全可以理解，倘若以李馨的性命為賭註呢？若是阿黛有個閃失，送一個人去照顧她，陪著她，其實也沒什麽不好。

“原來，還是我看錯了麽？您放心，就算死，奴婢也一定會親手把阿黛殿下送到紫帝手中的。”

秀婉點點頭將她推了出去，然後緊緊握住了閻煞，容蘇嘴角的血跡還沒幹，但這些小羅羅他從未放在眼裏過。將曲藥推出去後，秀婉覺得自己好像死了一般，身體不疼了，心也不會疼了，麻木的舉起閻煞，她眼裏能看見的也只有敵人，很好，忍了半年，她今日可算能大開殺戒了！殺意沾染上眼角，腥紅的一片。

趙元握緊了手中的劍。

秀婉上前一步拉住了容蘇的衣袖，猛的將他甩到了白琉姝身上，“你們跟著曲藥走！”

“不！”白琉姝掙紮著要來抱她，秀婉這完全是一副不死不休的語氣，她好不容易才有機去盡到一個做母親的責任。

秀婉麻木的刺殺著，聽見她的哭聲又煩躁的扭頭瞪她一眼，那些人以為這是可乘之機，連忙撲了過來，秀婉背著身將閻煞戟揮了過去，“你們不走？曲藥一個人能走出碧城？”

白琉姝怔了怔，是她考慮不夠周全，連忙推開了容蘇，“師父你帶曲藥走吧，我陪著婉兒。”

“小白……”

“你留下來有什麽用？！別磨蹭了，快給我走！”

白琉姝搖搖頭，“師父你帶著我也會是累贅，我陪著婉兒，趙元雖然一手遮天，但趙釀畢竟還沒死，他不敢把我怎麽樣，走吧。”

“我把曲藥送出去就來接你們，等我。”

她重重的點頭，雖然等了十幾年，對他再不抱任何希望，但無論重來多少次，他說的話，她還是想去相信。

秀婉擋住了洞門前，一波又一波撲上的侍衛被她麻木的擋了回去，趙元遠遠的冷冷的看著在她手中發光發亮的閻煞，南邵從前就有傳聞，白琉姝懷的戰神的孩子，他從沒相信過，現在開，秀婉竟然能揮動閻煞，想必也不止是師徒這麽簡單了，只可惜容蘇好像一點都不記得的樣子，如果是真的，那他這傷，也就找到原因了。

也就離死不遠了。

秀婉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她眼裏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阿黛走了，她的心也跟著空掉了。剩下的只有滔天的怒火和殺意。

最後抓著趙如傾的那兩人看不下去，猛的將他推開沖向了秀婉，閻煞戟在風中發出一聲嘶鳴，秀婉面無表情的上前一步將刀刃揮了出去，又有三人應聲倒地，趙如傾揉了揉手腕，空拳揮向趙元。

趙元餘光瞟了他一眼，也非常速度的閃開了他襲來的拳頭，並快速的拔出刀來，他身後的侍衛見此紛紛以身作責的將趙元護在身後，趙如傾空手難敵這麽多劍刃，便閃向秀婉，順道撿了把刀，秀婉找回了點理智，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兩人背靠著背迎敵而上。

白琉姝看了看秀婉再看看趙如傾，突然瞪大了眼睛，似乎發現了什麽難以置信的東西。

人源源不絕的從身後而來，趙元沒松開，即使害怕，也無人敢後退，他們是軍人，一個剛生完孩子的女人，一個小孩，竟然打不過，這讓他們也越發產生一個鬥志來。

秀婉抵不過拉鋸戰，時間被拉得太長，她原本就沒什麽力氣，怒意之後，帶來的是一種深深的疲憊，若不是靠著趙如傾的背恐怕就要倒下了。

白琉姝和趙如傾自然也看出了她的這份疲憊，兩人皆是心頭一緊，尋思著該想別的法子了，但他倆既然看出來了，沒道理別人看不出來。趙元嘴角掛著一抹笑意，他就不信他這麽多人還弄不死他倆。

秀婉筋疲力盡，侍衛卻得了空隙，揮刀看向了她和趙如傾背的方向，趙如傾大驚忙推開一步，秀婉跌坐在地，頭頂那明晃晃的刀就砍了下來。

秀婉閉上了眼睛，覺得她大約大限也該到了。

世界是一片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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