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婉正磕著瓜子看話本，不知怎麽就想起白天昏君說她無論身處何地都能睡著的事來，晚上總也睡不著，是不是因為每天下午都打瞌睡的緣故？她是不是該考慮下把下午撐過去？想到這裏下意識的看了眼坐在對面繡花的香鈴，再偏頭看向了一旁握筆寫著什麽的珠翠。

她也從來沒問過，她們是不是被自己拖累著不能好好睡覺。想到這兒，含在嘴裏的瓜子被放回了盤子，她端坐起了身子。“我要睡覺了。”

香鈴很是意外，珠翠已經緊張兮兮的來探她的額頭，“娘娘哪裏不舒服嗎？”

“我像是那種能輕易生病的人嗎？”掉水就傷寒這種事只有昏君才會有好吧。

香鈴很果斷的搖了搖頭。“娘娘今天是累了吧。”

她點點頭，珠翠撤走了她面前的果盤。香鈴也將手帕放到了一旁，轉身要去打水，開門的時候卻被門外那頎長的人影嚇住了，待反應過來以後她彎腰行禮，喜笑顏開跑回了內殿，“娘娘，娘娘，陛下來了！”

秀婉正在扭腰活動筋骨，香鈴話音剛落就聽哢嚓一聲，伴著一陣殺豬般的慘叫，隨後而來的劉輝一個箭步沖過來扶住了她的肩膀，“怎麽了？”

“別，別碰我！”沒看見她把腰扭了嗎？這麽用力的壓住她的肩是報覆還是關心呢？那人轉過去，神色肅穆，“香鈴，去傳禦醫。”

連回禮都沒來得及，香鈴被他的表情嚇住了，急忙扭頭去往外跑。

秀婉扶著腰疼得額頭上冒出了細細薄汗，珠翠幫忙，扶著她靠在了榻上，劉輝扯著衣袖替她擦了擦了額上的汗。她深吸了口氣，伸手握住了他手，以為她不喜歡自己碰，他欲將手抽回，卻在下一秒被她握住了五指，“珠翠。”

“娘娘。”

“去把我的鬥篷拿來給陛下。”說完她轉頭向他，“上次落水就受了風寒，你這體質實在不怎麽樣。”說著揚起嘴角想要嘲弄他一番，不知是不是牽扯著疼，又沒有笑出來。

“疼嗎？”他伸手替她抽出被壓在身下的發。

“還好。”她蹙眉，“疼是肯定，不過已經習慣了。我腰帶裏有個藥瓶，麻煩陛下替我取出來。”

顧忌著她傷了腰，探向她腰間時他格外輕緩，秀婉咬著唇怒了，“我本來就疼，你能不能麻利點，很癢的！”

原來這人還會怕癢的，長見識了。

將藥瓶置於她手心，珠翠也拿了鬥篷來悉心替劉輝系上。“然後，你出去。”

啊？剛剛還格外溫柔的囑咐珠翠給他拿來鬥篷，轉眼就變臉趕人了？劉輝癟嘴可憐巴巴的看著她，秀婉翻了翻白眼，“珠翠可以給我上藥，你要參觀嗎？”

“為什麽不能參觀？”那人還很振振有詞。

“行！來珠翠替我把衣服解開。”

這話一出，他終於反應過來，連忙背身退出內殿，香鈴請來的禦醫是個小老頭，自然是被他攔在了外面。等到香鈴出來說可以進去時，禦醫偷偷瞧了他一眼，獲得許可才入了內殿。

珠翠已經替她穿好了衣服，因為怕弄疼了她，便沒有系起腰帶，衣服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小老頭聞了聞放在桌上的半瓶膏藥，眼睛一亮，“娘娘這藥可否借臣一點？”

扭了腰的秀婉充滿了淑女味，連語調了平滑了許多，“反正這瓶也沒多少了，你拿去吧。”

另外指導香鈴學了些按摩手法，再配了副活血化瘀的藥。因著那膏藥，其實已不需要太多的治療了，臨走時，捧著藥瓶的小老頭還搖頭晃腦的嘖嘖稱奇，背著藥箱又像想起了什麽似的，扭頭問道，“這藥膏叫什麽名字。”

秀婉抽了口氣冷氣，小老頭抖了抖，她急忙道，“我就是有點疼，這藥是我師父給的，沒有名字，太醫給瞧著取個吧。”

小老頭歪著腦袋略思量了一會兒，“既然是娘娘的藥，不如以娘娘的名字命名吧，婉膏。”端著茶杯的劉輝噴了一口茶出來，婉膏，虧他想得出來，真為彩雲國的文化水平堪憂啊。

秀婉斜眼看了他一眼，“我師父名喚容蘇，就叫容雪膏吧。”

容蘇，昏君陛下就著香鈴遞來的手帕擦了擦臉，默默念叨了一番容蘇的名字，常聽秀婉提起這個師父，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娘娘果然才比鐘書，老臣……”

“夜已經深了，香鈴送客吧。”挖了挖耳朵，拍馬屁的話不能聽太多，會當真的。香鈴伸手將小老頭送出，珠翠默默的收拾起了亂糟糟的擺設，秀婉把頭轉了過去，“陛下您需要珠翠送嗎？”

昏君陛下突然想起了什麽，起身去外殿取了個食盒過來，神采奕奕的擺放在了她面前，因為躺著，她也看不見是什麽東西，只覺得腰上又涼又火辣辣的疼，正所謂冰火九重天，難受的要死。一心盼著昏君趕緊滾去睡覺還她一個清凈。

“朕聽靜蘭說。你喜歡吃包子，特意去禦膳房拿的。”他打開食盒捏起一個肉包，連珠翠都因好奇默默湊了過去，看了一眼果斷的將同情目光投向了秀婉。接受到這暗示之後，秀婉心一沈，等到他取出時，果然不覆所望烏漆麻黑的一團，“這什麽玩意兒？”

“額，我覺得有些硬，特意給你熱了一下。”

秀婉盯著他的臉仔細看了看，確定他不是故意整她的才慢慢吐出一句話，“蠢貨。”

大概是因為她受了傷，連說話都溫柔了他有幾分不習慣，這兩字太過簡潔幹練，一時間沒聽得太清楚，劉輝捏著黑包子湊近，“來試試。”

秀婉盯著他手裏的包子又看了幾秒，終於忍無可忍，“滾！”

靠，用力過猛，扯著腰傷好疼。

被轟出來的昏君很是不解，明明都做了她喜歡的包子呀，為什麽還會被轟出來呢，提著黑包子寂寥的回寢宮，看來拉近夫妻關系什麽的路也挺修遠兮。

明天得再找藍將軍討要經驗了，腰扭傷這事應該是表達衷心的最佳時機，絕不能錯過。

因為腰傷，不得不在床上躺著，這對一個無法靜下來的女漢子而言，是多麽寂寞難耐的一件事。一夜過去，香鈴做了按摩，珠翠端了藥，再擦一次容雪膏，感覺已不那麽疼了。

因為太過無聊，珠翠便得了令去府庫替她淘幾本書。路旁的桃花已漸漸雕零，若是再等秀婉躺上半個月，恐怕就沒有看的了，她身上唯一能表現出同齡少女特征來的大約就是對桃花的喜愛了吧。

那多可惜，想到這裏，珠翠提著裙子繞到院子裏折了幾株花枝，邵可捧著書站在她身後不遠處沒有出聲，帶她折好轉身，卻被抓了個正著，珠翠臉一紅，微微低下了頭，帶著幾分不好意思道，“我，我是為了……”

“我知道，秀婉喜歡桃花。”他點點頭，靠過來將書置於她的手心，邵可瞇著眼笑了笑，“這段時間得麻煩你照顧她了，皇妃的寢宮我也不太方便去，請你代我傳達一下父親的擔憂。”

因他這一笑，珠翠有些分心，就算他松手放上書時都沒有來得急，眼看書就要落地沾染上春日的泥土，她連忙伸腳勾住再輕輕一擡，將書本踢起，手疾眼快的將其接住。

站在窗邊商量著如何表衷心的君臣二人，靜靜的看著她這一氣呵成的動作。劉輝皺眉，藍楸瑛卻開了口，“陛下，秀婉娘娘這女官身手倒還不錯，秀婉娘娘教的？”

劉輝坐回椅子上擡頭來看他，“依藍將軍看，這是一朝一夕能練成的功夫？”

藍楸瑛抿嘴一笑，“自然不可能。”

所以，昏君低頭以手撐住，珠翠會功夫，他竟然不知道。正在他思考的這空隙，李絳攸抱著書氣喘噓噓的單手搭在墻，“你們怎麽來得這麽早？”

藍將軍斜眼看去，戲謔道：“你是出門挺早，可惜到達太晚。又迷路了？”

“胡說！明明是你們來得太早！”李絳攸鼓著臉死不承認。

“算了，反正也不是一天兩了，我已經習慣了喲。”

“你這是什麽意思？想打架嗎？”說完他自己楞了楞，苦惱的抓了抓頭發，藍楸瑛火上澆油，“連秀婉娘娘的口頭禪都學會了，不過你有她的身手嗎？”

說到口頭禪，劉輝單手撐著腦袋看著一來二去的兩人，秀婉有兩句口頭禪，其一，想打架嗎？其二，像個娘們似的。想起她說這兩句話時的情景，仿佛她近在跟前，莫名心情大悅，雙手托腮轉向窗外。

窗外桃花灼灼，三月很快就要過去了。

下課後按照她的要求還要去回報今日的課程，劉輝答應得很是爽快，省去了他找借口的份，挺好。

秀婉突然發現聽香鈴讀書其實非常能打發時間，香鈴聲音甜美是其一，重要是時間可以被拉鋸得很長，她看書太快，一本書基本上一個時辰不到就能看完，一天多看幾本腦子又轉不過來。

劉輝同她一起吃了晚飯，到最後讀書的這個環節不知怎麽就從香鈴那裏轉換到他身上，秀婉靠在枕頭上，一邊吃著葡萄一邊聽他讀書，瞌睡就來了，下午疼得一震一震的，根本就沒有午休，應了最初她想的那念頭，沒有午睡的夜晚睡眠就早了許多。

待她窩在棉團中睡去，替她將毯子蓋好，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睡得這麽早，看來是疼得沒睡好了。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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