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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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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那玩意大抵都是酸的,不好吃。看著小山藥豆滾了層糖衣,一嚼滿口生香,才是真正的好吃。」

「那麽,五湖四海呢?你還見過甚麽好玩的景兒?」

「景兒麽,其實大抵也就是那麽個樣子。嘿,這我倒是想起來一個有趣的,我當年特意去雷峰塔那看了看,你說,那裏面真壓著白娘子麽?我感應了半天也沒感受到半點妖氣……」

「對了,這一任掌管地府的小子換成誰啦?你這麽優哉游哉的,還幫他分了權,簡直無法想象啊。」

「是個可憐人,爺是可憐他才幫他管了一下妖狐族的,倒是你,你也是個可憐人啊,沒搪上一個明君,欸?許不定,你跟他成個親甚麽的,他也就能放下戒心來了?」

「我打死你個小兔崽子!」

「餵餵餵!我可是只禽獸,不是甚麽兔崽子!」

「嘿嘿嘿,正好,我也是只禽獸!」

花卿叫苦不疊,一面忙把桌上的酒壺順走扭緊了蓋子揣懷裏,一面飛快的在這冰雪山上亂奔。

很快,兩個人就糾纏到了一起,你撕我的衣服,我揪你的臉頰……實在不像兩個高手之間應有的過招架勢。

「餵!餵餵餵!你再扯我就脫了啊!我裏面是光著的,你若不怕……啊!」

花卿只覺身上猛然一涼,爾後郁悶的從她手中奪回衣服披上了蹲在一旁默默畫圈圈,背影無限哀怨。

這便算了吧,只聽那位姑奶奶氣定神閑道:「嘖,無非也就那麽個樣子麽……你臊個甚麽勁兒,我還沒臉紅呢。」

「你、你、你你你……」花卿指尖顫顫巍巍指著眼前這位從頭燦到了腳,隔著三百裏地都能被她身上仙氣金氣晃瞎的一臉嚴肅猶如九天神佛的仙獸,咬牙切齒道,「你簡直不知廉恥!不懂禮儀!不……」

「我是禽獸,我怕甚麽?」

得,花卿真覺得,甚麽都給顛倒過來了。

金鳳凰隨手揪了一旁的一根小金草,隔著老遠在他頭上輕輕點:「我說小鬼,你活多久了?」

「你管著!」花卿啐了一口,惡狠狠道,「老子辦完了正事就回來把你抓我樓裏讓你接客去!」

甚麽叫做「無非也就那麽個樣子麽……」,簡直奇恥大辱!

「嘖,得了吧。就你那破樓,當我沒去過?一間間房子裏不是聽戲唱小曲的,就是兩坨肉抱在一起滾來滾去的,有甚麽意思?還不如去抓個蛐蛐鬥一鬥,嗯……或者去河裏摸幾尾魚上來吃才是好的。」

花卿瞪大了眼,頓覺眼前站的真不是一位姑娘,而是一只禽獸。

於是他施施然的站起身,緊了緊袍子,整了整衣袖,頓覺自己若是能踏上雲頭,便是那帶著九彩祥雲的謫仙,簡直正經到不得了!

眼前這個一定是甚麽妖孽化作的偽仙,自己應該拿出照妖鏡一晃,「呔」一聲,「妖孽,納命來!」

金鳳凰見花卿眼底閃過一抹陰測測的光芒,也不再欺負他了,只是若有所思的搖頭晃腦起來,似乎念念有詞的算著甚麽。

「別瞎算了,你會數個數麽,數一半就忘了,」花卿頓覺,這位真如琰童所說,年紀大了,記性實在太差,「近兩千年了吧。」

金鳳凰蹙了下眉,顯然對這個大約的數字非常不滿,於是教訓道:「年輕人該嚴謹些。」

花卿賞了她一個大大的白眼,不過覺得,她一板一眼起來,還真有那麽一副威嚴的儀式,不過……

「欸,連我個零頭的零頭都不夠啊……」金鳳凰用腳尖抵磨著地上一塊冰磚,花卿其實一早就發現了,有時候冰面並不算平整,每隔幾步就有這樣一個小凹陷似的,原來是這麽來的,看得出來,她有夠無聊了。

金鳳凰也在想,面前這小子實在太年輕了,他還有很多很多好玩的好吃的還沒去見識到,就這麽死了,不值當。

花卿看她一臉大有就此把這塊也磨下去的架勢,便找了一堆金色小草叢旁坐下,嬉皮笑臉道:「我說,咱仨要不同歸於盡吧。」

「嗯?」

「我殺了你,我再自殺,我一死,懷蝶也得死。反正上古獸族就剩下咱三了,我跟她就算有了後代,也只不過一胎雙生而已,那我的孩子也不知道爭氣不爭氣。我父母把這麽個延續後代的難題交給了我,我再不負責任的扔給我的孩子們,好像更不好。反正我也放浪慣了,違背祖宗意願,讓修羅一脈斷子絕孫這事,其實……也沒甚麽的。而且我看你……天帝這麽豢養著你擺明了是想讓你跟他生小崽子嘛~不然與其他仙家結合生下來的萬一反叛他管不住呢……」

話未說完就被一撮冰砸中了腦門,金鳳凰陰測測道:「你不嘴欠,能死麽?」

花卿慢悠悠把冰劃拉下來,作認真狀思慮了半天,才答道:「能。」

看了看金鳳凰並沒被自己這個提議打動,又循循善誘道:「這樣子,你的寶貝徒弟也用不著死了,我們三個同歸於盡,也皆大歡喜。」

「你不懂,小屁孩。」

花卿一個高蹦起來,擼起袖子準備過去決一死戰。

「你若真這麽想,便不會與我閑話到此時了。」金鳳凰幽幽一嘆,那一聲幾乎含了遠隔萬水千山的滄桑,第一次讓花卿覺得,她確實是一只上古的仙獸,而不是一只普通的禽獸。

「天刑要來了。」

花卿也停住了腳步。

是啊……

歷經了那麽久的時光,踏過了無數的窮山惡水,在魔族還未平定,無數次生死一線,無數次念頭交疊,動搖堅定又動搖又堅定。

一步步一路路踏過來,稍有差池便萬劫不覆。

你讓我放棄,讓我到這最後的時候放棄,怎麽可能,怎麽可以?

凡語有雲:人不為己尚且天誅地滅!

更何況,他是從一出生就被冠上了不好名聲的修羅狐,他是一落地便開始奔忙逃竄的亡命者、被同類被仇敵所屠戮!

你讓他心有同情心懷善念,他豈能,他豈敢?!

第一道挾了淩厲暴風的九天玄火,自不遠處猛劈而下。

花卿忽覺,昨晚被她一遍遍逼問著「你願不願意,快說啊,你願意。」時戳的那些個地方,竟然都風燒火燎似的痛了起來。他甚至覺得,那些個地方已然要開始潰爛了,他真的不配這樣一副上古的皮相,高貴的血統。

一己私欲,牽扯了許多無辜的人。

是啊,他是何苦。

可是,她又何必?

風起了,花卿以一種自身很少見的速度往刑罰池奔去。

他忽然想起來,那夜被琰童催促著快要上山,他曾偷偷溜回被琰童催眠了的琰漓身邊看了一眼,本意是確定他真是被催眠不是搞甚麽其他手腳聯合害自己,確認之後,要走了,卻又看到那家夥在睡夢中都蹙起的雙眉,眉間一道清淺刻印。

花卿手賤的戳了戳,撫平,又蹙起,最後無奈的輕輕道了聲:「漓兄,別皺眉。」

花卿笑了笑,他突然明白,最重要事情的意義與價值,不在於值不值得,而在於,願不願意。

「快說啊,你願意……」

「我不樂意。」

他是誰啊,他可是花卿,蝶周樓的妖孽老板,人間風流場上的歡客,無論這世間濁清與否,他都合著該是那個一不靠譜二不著調的翩翩佳公子。

氣得順著來,毛得順著捋,不然就算顛覆了這日月天地,他不樂意,便不行!不可以!

一道疾風於身側滑過,花卿楞了楞,只看見遠方那一抹瞬逝的濃金:「小屁孩,做你該做的事吧,你還年輕,還不至於……如此。」

花卿楞住了,她這是……

遠處九天玄火之上,一道濃金沖天而起,千千萬萬片羽毛頓時暴散,他終於看到了琰童醉心一般日夜念叨的美景。

那濃金之色很快就淡下來了,而後浮散開很遠很遠的地方,似乎覆蓋了整個仙界,攬住了天幕。

接著,那些懸浮飄散著的淡金色的珠子,似是淚一般的慢悠悠,慢悠悠晃下來了。

落到了花卿的眼角上,粘稠著,慢慢滑下。

似乎是過了很久,花卿才找回了神智,慢慢從懷裏掏出了一個細瓷的小酒瓶來,那是他昨晚上要的她的血,他還嫌棄惡心了很久:「你的血怎麽也暴發戶到這個樣子?我還不如去我蝶周樓不遠處的打鐵鋪的熔爐裏撈一把喝呢。」

那個誰怎麽回答的?

搶了他的酒,大灌了一口,咂麽咂麽嘴,同樣嫌棄道:「你的酒量也就小到這個德行?還是個雄的麽?這酒都淡到沒味。」

花卿冷笑,那裏面可是‘裂心’,你便等著後勁吧。

可左等右等,胡亂閑話到第二天天明,再到日上中天,都沒見她失態。

花卿覺得,那他娘的‘裂心’一定是剛剛起效了,才會讓她做出那麽奇怪的舉動。讓她別喝那麽多,她偏不聽。

物傷其類,物傷其類,哪怕本為對立,本歸友敵。

他突然覺得,有甚麽濕滑的東西順著眼角一瞬過了。

自此世上,再無上古獸神,玉涅金。

「餵,其實我是有名字的,豈不過能是爾等直呼?」

「屁,爾等無知宵小,見我修羅狐之魅姿,還不三百裏外跪地相迎?」

是了,那是屬於他們的風光,他們很久很久之前祖輩的風光。

風華絕代,奪盡光彩。

可如今末路相逢,竟也能濁酒一杯,大話驚夢。

「玉涅金,璞玉的玉,涅槃的涅,金色的金。」

「哇……是不是啊你,穿一身亮閃閃便罷了,招術那麽金燦燦也算了,連名字都要這麽暴發戶?!」

「臭小鬼,看招!」

「餵!說好了不用術法的!要臉不了你?年紀一大把了還……」

「不要臉了!我是禽獸,我要臉何用!」

玉涅金,玉涅金。

惜我惜我,玄者鹓鶵。

澹彼之身,還渡芳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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