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這個。”我指了指娃娃。

“哦，這是我奶奶的。”五月笑著說，頗有幾分自豪的味道在裏面。

咦，但是，一般的話。“是啊，但是我爺爺堅持要擺的。如果我爸爸在的話，就更熱鬧了，還會擺我媽媽的。”五月的語氣明明是驕傲得不得了。

“你家的女人真幸福。”我脫口而出，一想到自己說了什麽我就忍不住想捂臉。

五月的臉有些微紅。“恩，當然。”很久沒看到五月這樣可愛的表情了。“對了，來。”不知道他想把我帶去哪裏。

“進去吧。”他為我打開了門。在原始富有古味的拉門後面是那件樸素而華貴的和服，就是在母親節那天五月送給我的。恩，這麽一想還真是有些怪怪的，明明沒有結婚卻可以在母親節收到禮物。

“咦，這是？”不是我想的那樣吧。

“女兒節不是要穿和服。”五月理所當然地說。

我很是尷尬地說。“可是我不會穿這個。”

“沒關系，我會。你先穿裏衣吧。”五月笑著說。

我穿好了裏衣，然後打開門請他進來。不過，還真有些不好意思呢。雖然穿著裏衣比穿普通的衣服還要密封，但是總歸是覺得有些害羞。

五月的手藝很好。我穿上和服，慢慢地走向鏡子。巨大的鏡面上清晰地映出了一個優雅、柔和的和服少女，明眸似水，烏發漆黑如夜，唇紅齒白，臉頰嬌嫩得如同剛綻放的花朵。

“真好看。”五月將一個精致的絹花裝飾在我的長發。“熾烈的紅色很配你。”

我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不可置信。我從沒有想過我也可以變得這麽漂亮。然而更叫我心動的，是我身後的，這個專心地看著我的頭發的少年。

五月是什麽時候比我高這麽多的呢？他的鼻子原來就是這麽挺的嗎？他的眼眸的顏色比之前要淺得多了。咦，眼睛。

對著鏡子，我竟然一不留神就與他對視了。鏡子中的五月直直地望著我，像是叢林中的獵豹，牢牢地盯著他的獵物，也就是我。

最後還是我移開了視線。在離開房間之前，我一不小心瞟到鏡子裏的自己，紅透了臉。所以我更加地將我的頭低低地埋著，五月輕笑一聲，用手將我牽著，以至於不讓我撞上墻。

我走到客廳。

“梨子？”是五月的爺爺。奶奶也在啊。我更加的不好意思了。“好漂亮的和服啊？”爺爺不住地用眼角瞟五月。

“嗯哼，爺爺，蛋糕好了。”五月笑著提醒。

爺爺急急忙忙地從烤箱裏拿了出來。奶奶安然不動地坐在椅子上笑瞇瞇地沖我招招手。我慢慢地移動過去，不然地就有些辜負這麽華美的和服了。

五月的奶奶拉住我的手，將一把糖果放進我的手裏。“梨子醬。”好可愛的糖果，我笑著應了她一聲，然後剝了一粒，先塞進奶奶的嘴裏。“奶奶吃糖。”

奶奶含了進去，燦爛的笑了起來，連眼角的皺紋都笑得甜蜜蜜的。“甜。”雖然奶奶不怎麽說話，但是我總覺得我和奶奶很合得來。

我也給自己剝了一粒。“恩，好甜。”我們倆相視一笑。

結果我們倆就負責吃糖，呆呆地在旁邊看著五月和爺爺兩個人做菜。還是五月想到了。“恩，奶奶、梨子醬，能不能請你們兩個人來幫忙裝飾蛋糕呢，我已經抹好表面，你們只要做花就好了。”

“好。”我和奶奶倆個人笑呵呵地拿起五月做好的工具開始擠奶油花。奶奶的手有些不穩，所以擠出來的花有些歪歪扭扭。我嘛，實在是不擅長這個，所以做出來的不比奶奶的好多少。

不過，五月倒是沒有明目張膽地笑我，但是就算是偷偷的笑也要走遠點啦。我狠狠地戳了戳他的臉。“不許笑啦。”

“哈哈哈……”他反而忍不住地笑出聲來了。

我氣呼呼地不理他了。

“來，別理他。梨子來吃東西。爺爺我做的散壽司可是很好吃的。對吧，奶奶。”爺爺自誇自擂起來。

奶奶笑而不語。“奶奶。”爺爺有些郁悶地說。

奶奶吃了一口爺爺餵的壽司，笑瞇瞇地摸摸他的手背。“爺爺做的很好吃。”爺爺這次開心地笑起來。“奶奶最好了，好了，再吃點什麽呢，奶奶？”

感覺爺爺和奶奶完全在一個單獨的世界了，真是很恩愛啊。我還在看著爺爺和奶奶，完全沒顧上夾菜。“梨子。”我低下頭一看，是裝得滿滿的菜肴。

“恩，謝謝你，五月。”我對著五月笑了笑。和服的袖子實在是不方便去夾桌子上的菜啊，這大概就是五月的溫柔了。

“這個厚蛋燒好棒啊。”滑滑嫩嫩的，濃郁的蛋味在嘴巴裏爆開了來了，真是再棒不過了。我吃了一個，就不住地想吃下一個了。

五月一邊幫我繼續夾，一邊笑著說：“那就好。多吃些吧。”

“什麽啊，你更喜歡五月做的厚蛋燒啊。”爺爺撇了撇嘴。

“咦，我都沒有註意，五月你也會做菜嗎？”我一直以為只有爺爺會的。

五月很是無語地說。“你都不仔細看看我。”

“你真是個沒良心的丫頭。為了你要來，他每次都要提前烤好一大籃子的曲奇餅呢，就因為你要吃。”爺爺毫不顧忌五月的臉色，就把他的秘密揭露了。

“啊。”我驚訝地叫了起來。我都不知道那些曲奇餅是他自己做的。

“對不起，五月。”我低垂著頭，有些沮喪地說。虧我還以為自己已經是個很敏感的人呢。明明是個大人，恩，雖然披著小孩子的皮，但是我居然沒有發現這個。

“當然沒事的啊。”五月笑瞇瞇地說。

我立刻就安心了。然後笑嘻嘻地開始繼續吃了。等不及了，我的厚蛋燒。但是，咦，去哪了？

“啊！五月。”五月居然就這樣從我的筷子上搶走了我的厚蛋燒。

五月笑瞇瞇地一口吃掉了。“這就算你的賠禮好了。”

我羞紅了臉，完全說不出話。我只好一股勁的埋頭吃菜。恩，最後除了厚蛋燒，其他的什麽我也沒嘗出味道來，都囫圇地嚼了嚼咽下去了。

“那我和奶奶去睡午覺了，你們倆玩吧。”爺爺帶著奶奶進屋子裏去了。五月笑著應了，然後開始收拾碗筷。我立刻就上去幫忙。

“你來幫忙擦幹碗，好不好？”我還在猶豫，但是他就快手快腳地將東西收拾好了。

我只好點了點頭。只做這麽簡單的事，感覺有些不好意思。

“沒事的，因為今天是女兒節嘛。而且你不是穿了和服嗎？”五月很容易就看穿了我的小心思，笑著安慰我。

說的也是，和服的袖子很大，如果弄臟了，也是會很對不起辛辛苦苦做和服的五月了吧。我只好領會他的好意了。

“那麽我們玩什麽呢？”我坐在花園裏的榻榻米上，努力坐的端端正正的。“不過，這裏什麽時候有榻榻米的呢？”

“本來就在的，不過，下雨會收進去的。”五月笑著端了做抹茶的工具來。“要喝茶嗎？”五月換了和服出來，男式的和服穿起來真簡單啊。我楞楞地看著他，我覺得這世上大概不會有比五月更適合穿和服的人了。淺灰色為底，杏黃色的櫻花綻放得正燦爛，然而比那和服更加吸引人眼球的，是穿著這和服的少年。那耀眼的，如同太陽一般，散發著刺眼的光芒，卻令我怎麽也移不開眼睛。

“嗯哼。”五月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幾聲。

我不太好意思地轉移話題。“咦，是茶道嗎？我第一次見真人的呢。”

五月將精致的茶具，輕放在榻榻米上。我很好奇地趴過去看。

五月微紅著臉別過去。“梨子註意一下。”

我低著頭一看，啊，只是衣韌有些歪了，還是十分合實的，什麽也看不見，但是他為什麽會害羞呢？明明這比平時穿的要更嚴實的說。

但是在這樣的氣氛下，不由地就醞釀出了暧昧的心境。心跳比之前要快得多啊，我默默地掐住自己的脈搏，是比剛才快了。

雖然手術很成功，但是我已經習慣了時常去摸自己的脈搏。“怎麽了？不舒服嗎？”五月緊張地扶住我的手臂。

我淺笑著對他搖搖頭。“沒有，沒有不舒服。”

他沒有立刻放手，還是微皺著眉頭，說。“要不然還是進屋子裏去吧。”

“恩，不要啊。我想要看你做這個啦。”我不自覺地帶上了對媽媽撒嬌時的語氣。也許連我自己也沒有察覺到，那時的我早就已經沒有把他當做其他人了，而是像是家人那般的存在了，不，是比我的家人更為親近的存在。

五月很是為難地猶豫了一會，當他的眼神移到了旁邊沒有打開的遮陽傘，他的眼睛突然地亮了起來。“真是拿你沒辦法了。”他費力地打開了那個巨大的遮陽傘，將我擠到傘下，並再三強調叫我不許從陰影中露出一點來。

就是這樣他也看了我許久，見我乖乖地聽話，這才開始。洗手，用柔軟的綢布擦凈。升火煮水，點燃香爐。五月的動作流暢，如同行雲流水，舉止緩慢而優雅，令人覺得十分游刃有餘。

我仔細地觀察著五月的動作。明明還是個小孩子嘛，但是為什麽會這麽好看啊。我的眼睛也不想眨一下，就怕錯過了一個小細節。

等到五月向我獻過來那只茶碗時，我還楞楞的，不知道接過來呢。還是五月輕笑一聲，將我驚醒。“對不起。”我微紅著臉說。

“不，是因為我很好看吧。”五月自信地說。

我撲哧一下笑出了聲。“哈哈哈……五月……哈哈……”笑得前仰後翻地，幾乎要撐不住了。

五月的臉皮變厚了，居然面不改色，甚至還能接著用十分委屈的語氣說。“難道不是嗎，梨子？”天啊，他竟然還眨了眨眼睛。

這是犯規吧。我不住地咽口水。真是太性感了。原來男人也可以這麽的性感啊。“哼。”我才不讓他輕易得逞呢。我接過茶碗，但是我馬上就停住了。

“那個，這個要怎麽做呢？”我其實一點也不會這個呢，我記得是要轉了轉碗吧。我正要試著轉時，耳邊轉來熱氣。“啊，五月。”他怎麽，怎麽過來的？

五月小心地扶住我的手，一點一點教我怎麽做。但是我完全沒辦法投入，因為實在是，太……心跳快得像要停止了一樣。五月他就在我的身後一尺，就在我的耳朵後面，就在我的指尖上啊。

熾熱的溫度從耳尖、手指，傳遍我的全身。

五月，五月，五月，這個名字像是心跳一樣，成為我的本能了。

我是這麽的這麽的喜歡你啊，五月。

我幾乎難以平靜心情，哪怕他已經不動聲色地坐回原位了。

“恩，梨子醬。”五月站在家門口與我道別。“你開心嗎，今天？”

“開心啊。不過，你這樣叫我有些奇怪呢？”梨子醬什麽的，還是很少有人這麽叫的。但是聽上去，很不錯。我並不知道我微笑的嘴角早已暴露了我愉悅的心情。

“不行嗎？梨子醬，梨子醬，梨子醬。”五月，你也有這麽孩子氣的時候啊。對了，你還是個孩子啊。

不知為什麽突然有些沮喪起來。我們都還是孩子啊，孩子之間的感情無論多麽的深刻，時間總會叫已經成為大人的我們忘卻的。

就算你現在喜歡我，就算我這麽的喜歡你，就算我們現在在一起，那都不會長久的吧。因為從沒有東西，可以保持幾十年不褪色的，哪怕是珠寶，哪怕是星空。當初越是閃耀的東西，墜落時就越暗淡。

我真想就這麽一直喜歡你，五月。

然而我想那是不可能的吧。時間總會叫我改變主意的，即使我哭泣著拼命掙紮。

“再見，五月。”我轉過身去，像一片秋葉優雅地轉了個圈，就在我即將落在地上的時候，一雙手托住了我。

我驚訝地回過頭去，五月抿著嘴唇，緊抓住我不放。“五月。”

“不，我改變主意了。我送你回去吧。天色不早了。”騙人，天空還是那麽的亮，連夕陽都還沒有紅起來呢。但是不知為什麽，我就這麽輕易地被他說服了。

他沒有放開我的手，就這麽順勢抓住我，牢牢地牽住了我。兩個人就這麽走著，走著。我沈默著，他隱忍著，狹長的小道上，只有他的木屐發出的有節奏的塔塔聲。

這是我在五月家過得第一個女兒節，而在我的記憶裏，最為深刻的既不是美味的食物，不是爺爺奶奶溫馨的小畫面，不是穿著那件漂亮的和服的我在鏡子裏映照出來的模樣，，也不是奇妙的茶道，而是在淩冽的寒風中向我伸出的那雙溫暖的手。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走到今天這一步，存稿將盡，接下來，兩天一更，請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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