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前進和杜大偉從鄉下回城裏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兩人的心情都有些激動，他們帶去的貨只剩下不到四分之一了，也就是說,他們最遲後天就又該去進貨了。

想到一開始拿貨的時候兩人還有些放不開手，畢竟這些都是真金白銀換回來的,這要是一時出手不了，壓著的可是錢吶。

杜大偉手裏提著蛇皮袋,裏面全是鈔票,全是零鈔,兩人打算明天一早去郵局換成整錢。

畢竟到時候去進貨帶整錢才方便。

“宋哥,你說咱們進了貨幹脆直接租車在鄉下轉著賣算了。”杜大偉之前雖然有擺攤的經驗，但像今天這樣的場面還沒遇到過，來買貨的人就沒有斷過,真的應了那句話,數錢數到手軟。

“時間間隔太短,他們很多東西都沒用完,下次就算來也賣不了多少。”宋前進這會已經過了剛才的興奮勁，一臉冷靜的和他分析道。

杜大偉仿佛被人潑了一盆冷水,他很快冷靜下來：“宋哥你說的有道理，那我們下次什麽時候再來比較合適。”

“至少大半個月以後吧，到時候就可以順便找人接貨的事。”估計他們今天回來以後，就會有人動這心思,倒是不知道這些人什麽時候找上門來。

“對了，宋哥，剛才你爸媽拿的那些東西就不用算錢了。”杜大偉突然想起剛才在清泉大隊發生的事。

宋家父母拿了東西沒給錢，還一直纏著宋前進念叨，宋前進說了那錢算他頭上。

“不行,不能亂了規矩，等會回去我就把錢補上。”剛才胡招娣和宋大旺帶著石頭也跟著過來看熱鬧，見到賣東西的人是他後，眼裏迸發出明顯的喜意，因為當時人太多，宋前進也懶得跟他們計較那幾塊錢的東西。

看宋前進情緒似乎不高，杜大偉以為他是受到剛才父母的影響，便主動開口：“這當爹媽的偏心很正常，你看我爸，偏心後媽生的兒子就算了，就連對後媽帶來的兒子都比我好，反正我也看淡了，不是每個人都有父母緣。”

他剛才聽見了宋哥的父母念叨完後，又一個勁的讓宋哥給宋榮華重新找個輕松的工作，還說最好是工資多一點的，他在一旁都快聽不下去了，這才多久，宋榮華的賭癮戒掉了嗎，就又在想進城的事了。

說進城找工作的事就算了，還要求錢多事少的工作，這兩人真以為宋哥是萬能的呢。

“那你確實比我還慘，他們偏心也正常，畢竟我確實不是他們親生的。”這事之前宋前進至少在王老師面前說過，估計學校住宿樓那邊的人幾乎都知道，但他車隊這邊幾乎沒人知道。

原本想安慰下宋前進的杜大偉覺得自己有被刺激道，不過這會也顧不上那些，他滿腦子都是宋前進剛才那句他不是親生的。

難道這中間又有什麽故事不成？

宋前進瞥了一眼欲言又止的人，輕笑一聲：“想問什麽就問吧。”

大抵是現在有了自己的小家，宋前進這事越發不避諱起來，畢竟這確實是事實。

“宋哥你什麽時候知道這事的，你親生父母是誰你知道嗎？”杜大偉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夠慘了，沒想到宋前進比自己還慘，他們果真是難兄難弟啊。

“大概是在他們明顯的區別對待時，那時候我就開始懷疑，後來我的懷疑慢慢被證實，他們區別對待也越發理直氣壯起來，誰讓我不是親生的呢！至於親生父母，我也不知道他們是誰。”現在回憶起這段往事，宋前進的語氣終於變得輕松起來，因為現在他有了屬於自己的家人，他也不在乎宋家這群所謂的家人了。

“不過宋哥你現在有嫂子和知知，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的。”安慰人杜大偉也確實不擅長，所以語氣有些幹巴巴的。

“嗯，有她們我就很滿足了。”提起顏雨荷和宋知知母女倆，宋前進臉上的神情不由變得溫柔起來。

“先去我家裏隨便吃點，你再去車隊還車吧。”到了樓下，宋前進順便邀請杜大偉一起上樓吃飯，這個點，外面也不好再買到吃的。

“行，我就不跟你們客氣了。”杜大偉是個爽快的性子，猶豫了下就答應了。

因為今天突發調班的事，呂孟芩沒有急著離開，她覺得她一個旁觀者都這麽氣憤，顏老師心裏就更不用說了。

雖然顏老師一臉的平靜，但呂孟芩覺得她心裏肯定還是在乎的，於是打算多留會陪她說說話。

呂孟芩的好意顏雨荷自然感受的到，所以自然不會催促她離開，兩人東拉西拉的聊了一堆，最後還是顏雨荷主動開口道：“我沒事的，小呂老師，真的，一開始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有點憤怒，現在覺得也無所謂了，就當給自己一個全新的挑戰好了。”

一旁的宋知知聞言不由感慨，她媽這心態可不是一般的好。

呂孟芩原本準備了一肚子安慰人的話，這會聽到顏雨荷的話，有些狐疑的看了她一眼：“顏老師真的不生氣嗎？”

“生氣也沒辦法改變現狀，所以何必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呢？”至於臨走之前還擺自己一道的付雲，顏雨荷不是不生氣，只是現在一切塵埃落定，生氣也是徒勞。

宋前進和杜大偉就是這時候回來的，看到呂孟芩也在，杜大偉很是高興的湊了過去：“你是特意在這裏等我的嗎？”

呂孟芩輕嗔了他一眼：“你想的倒是挺美的，我今天剛好來顏老師這裏蹭飯而已，你呢，這麽晚了還來打擾顏老師一家，你好意思嗎？”

“我這不是還沒吃飯嗎，宋哥看我可憐，就讓我們上來一起隨便吃點。”杜大偉故意賣慘希望能得到對象的一點憐愛。

“你們還沒吃飯，那我去給你們煮碗面將就吃點。”這時候做飯炒菜也不現實，吃面最方便。

“嫂子你坐著，我去就好。”聽到顏雨荷顏去下面，杜大偉連忙起身。

“你難得和小呂老師見面，你們坐那裏多說說話，我去下面，很快就好了。”顏雨荷笑著看了兩人一眼。

顏雨荷剛進廚房，宋前進就跟著進去，廚房在陽臺這邊，倒是背著客廳裏的人，宋前進從後面擁住顏雨荷，腦袋在她脖子處蹭了蹭，最後壓低聲音道：“我們今天賺了好多錢。”是他以前從來都沒有想過的數字，他想要把自己的喜悅第一個分享給她。

“隊上買東西的人很多嗎？”顏雨荷還記得以前住在鄉下的時候，大家好多都是和鄰居以物換物，一般不得迫不得已的時候，大家都不願意花錢買東西，畢竟攢錢可不容易。

“嗯，雖然剛包產到戶沒多久，但畢竟改革開放好幾年，大家手裏不再像以前那樣緊巴巴了。”

原本一身疲倦的宋前進此刻聞著她身上的馨香瞬間消失不見，從兩人結婚的那一刻，他就發誓以後一定要讓她過上好日子，現在的他終於在慢慢向目標靠近。

“那你們這次進的貨不是賣的差不多了？”雖然顏雨荷也不知道他今天具體賺了多少，但從他的語氣裏也能感受到他的興奮，她很為他高興。

“嗯，最遲後天就又得去進貨，這段時間，家裏辛苦你了。”宋前進打算到時候換了大房子，找個人來家裏煮飯陪知知，畢竟顏雨荷每晚要去夜大上課，留知知一個人在家，他們都不放心。

他更怕顏雨荷每晚因為擔心一個人在家的宋知知，而在路上發生點什麽意外，所以找個人照顧知知，他們都能放心。

“你才更辛苦，對了，不管出去進貨還是擺攤，每天記得按時吃飯。”顏雨荷叮囑道，不管怎麽樣，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

對於顏雨荷的關心，宋前進很是受用，看著顏雨荷打蛋越來越熟練的動作，他心裏不由一軟，摟著她腰的手不由緊了緊，最後又說起今天發生的事：“今天去清泉大隊，宋大旺和胡招娣也來拿東西了，當時人多，我也懶得和他們計較那幾塊錢的東西，倒是沒想到他們竟然還妄想我給宋榮華找工作，還特意說明最後找個工作輕松錢有多的事，他們倒是會做夢。”

“這才多久，宋榮華的賭癮就戒點了？”顏雨荷想到那天塗春花的樣子不由擰眉。

“誰知道呢，我今天沒見到他人，就憑他好吃懶做的性子，估計這個不好戒。”宋榮華的性子是什麽樣，相處了這麽多年，宋前進還是了解的。

“原本一手好牌被他打的稀爛。”自從塗春花回鄉下後，學校門口又來了個賣早餐的攤子，聽說每天賺不少錢。

“可不是，他這人做事一向沖動不過腦子，我怕他輸紅了眼找到家裏來，所以打算早點搬出去，你覺得呢？”原本搬家的事，宋前進還沒有這麽急切，可他今天的事給他提了個醒，倒不是他故意把人想的這麽壞，他只是承受不起這樣的後果。

自父親早逝後，顏雨荷也見多了人性的醜陋，所以聽到宋前進的話她只是猶豫了下就點頭答應：“那行，你盡快找房子，我們早點搬出去也是對的。”

宋知知原本坐在客廳裏的，但看到杜大偉和呂孟芩互訴衷腸，似乎壓根就忘記了她的存在，起身打算去廚房給顏雨荷打下手，結果看到相擁的兩人，她先是在心裏給宋前進點了個讚，然後才躡手躡腳的回到自己房間裏，今晚的她註定多餘。

比起宋家這邊的一派和睦，鄭文廣他們這邊氣氛就有些靜謐。

“文廣，你覺得周婆婆做的飯菜還和胃口嗎？”鐘小甜似乎沒察覺到鄭文廣的不悅，一臉溫柔的開口打破這靜謐的氣氛。

“媛媛喜歡周婆婆做的飯菜嗎？”鄭文廣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是低頭問旁邊的鄭媛媛。

“喜歡，周婆婆做的好好吃。”雖然鐘小甜之前已經教過她了，但鄭媛媛也說的不全然是假話，周婆婆做的飯菜味道確實挺不錯的。

更重要的是她又能告訴班上其他同學，她家也是有保姆了，她那天可是聽說班裏陳岱帆家裏有保姆，大家提起他都是一臉羨慕的樣子。

見鄭媛媛說喜歡，鄭文廣心裏的火氣才消了些，飯後等到周婆婆離開，鄭文廣才看向鐘小甜：“小甜，我希望以後這樣的事能夠先跟我商量了你再做決定。”

“昨晚我們不是已經商量過了，而且你的顧慮我也考慮到了，所以並沒有直接請住家保姆。”鐘小甜覺得自己已經退讓了一步，為什麽鄭文廣還是這麽咄咄逼人。

鄭文廣揉了揉眉心：“那你至少該提前知會我一聲。”

“我是覺得你平時忙公司的事已經很累了，這樣的小事自然不想去打擾你，而且請了周婆婆完全是一舉兩得的事，媛媛的起居有人看著，我也能來公司幫你，這不是皆大歡喜的事嗎？或者你覺得洗衣做飯就該是我的事？”

其實鐘小甜更想問的是，他是不是就不願意為她們母女花錢，要是換了顏雨荷，恐怕他早就主動請保姆了吧。

鄭文廣想，或許是常年的聚少離多他們各自美化了對方的形象，他一向不喜歡和家人爭論，而且事已至此，沒必要非要爭論個對錯來。

“沒有的事，既然已經請了周婆婆，那就先這樣吧，等公司忙過這陣子，我們都再多抽點時間陪媛媛。”鄭文廣不想繼續在這個問題上和她繼續爭論，所以便主動結束話題。

“當然，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媛媛的鋼琴老師今天還和我誇了她最近的表現呢。”鐘小甜見鄭文廣臉色緩和，連忙撿了些他愛聽的話題。

鄭文廣轉業回來，雖然在原單位人緣關系沒處理好，但其他單位也有以前的戰友，這對他來說是難能可貴的人脈。

剛好最近有個關系好的戰友他們單位在分福利房，這分了新房子，自然得置辦新家具和家具，所以鄭文廣最近一直在忙這事，如果他們單位拿到福利房的同事都能來買家具，那麽這將是一筆很大的訂單。

鐘小甜知道他最近在忙這事，於是建議道：“或許我們可以買家具送四件套？”這時候這種促銷應該不常見，大家聽到買家具送四件套應該會心動才是。

“這個主意倒是不錯？”到時候四件套的成本直接加在家具上就好，所以倒不存在虧本的可能。

有了戰友的牽線和幫忙，再加上買家具送四件套的噱頭，很快分到福利房的人都來訂家具了，這也是鄭文廣公司開業以來的第一個大單，這也算是個開門紅了。

這件事也算是個成功的案例，鄭文廣想，以後公司的人可以多接觸各單位的人，畢竟每個單位隔三差五的就會有福利房下來。

鄭文廣這邊的事業春風得意，宋前進他們這邊也不差，因為怕宋榮華真的做出什麽事來，他趕在出去進貨前找了房子，搬了家。

宋前進知道或許有人會說他太過緊張，可事關家人，他不得不小心，好在杜大偉十分理解他，所以那天剩下的貨都是他一個人出去擺攤的。

這次兩人打算多進些貨，這個多不僅指數量，更是指品種，他們打算這次進貨回去，就開始著手找鋪面的事。

這次出來他們是做了要久待的準備，除了進貨，還要考察靠譜的廠子，這樣以後就能直接讓車隊的人帶貨回來，不用他們每次都親自跑一趟。

“我爸知道我辭了車隊的工作，還特意跑來罵了我一頓。”杜大偉想起昨晚發生的事，一臉好笑的表情。

“罵你辭了鐵飯碗？”畢竟在很多人眼裏，他們這是不務正業，好好的工作不要竟然去擺攤，不嫌丟人。

“不是，你聽我說，先不說我這工作是我舅舅他們替我找的，就說我辭了這工作，他有什麽立場來罵我，又不是他給我找到，更可笑的是他罵我並不是我辭了這個工作，而是我竟然不知道把這工作給我後媽生的弟弟。他罵我白眼狼，心思重，就見不得家裏其他人好。”

杜大偉說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大概失望太多次，這次他不僅不覺得難過，甚至還覺得有些好笑，有些人的臉怎麽就這麽大呢。

“這樣的人不用理會，以後遠著吧，以後他老了該給多少就多少，絕不要多給一分。”有時候宋前進想，比起杜大偉自己其實還算幸運的，雖然宋家夫妻對他不好，但他可以安慰自己說這不是親生的。

“那當然，我以後一個子都不會多給的，反正給了他也是補貼別人。”杜大偉有時候想，這樣也挺好的，他對自己這樣絕情，也徹底斬斷了自己心裏的那一點小念想，以後大家就當尋常親戚處吧。

“去小呂老師家好好表現，爭取早點結婚，有了自己的家就好了。”宋前進覺得某種程度上自己和杜大偉都是一種人，都是無比期待自己小家庭的人。

“這次回去我底氣又足了些。”想到上次賺的錢，杜大偉說話都有底氣多了。

“那我可就等著喝你們的喜酒了。”宋前進打趣道。

“宋哥你就等著吧。”提起呂孟芩有關的事，杜大偉眉眼裏的那點郁氣很快消失不見。

因為之前跑車他們也去了不少大小廠子，所以這趟來也算熟門熟路。

因為剛搬了家，家裏還缺不少東西，所以宋前進打算這次出來順便置辦些東西回去，當然最重要的還有母女倆的禮物。

他打算每次出來就給顏雨荷帶一樣首飾，也算是彌補當年結婚時；的遺憾了。

不過禮物這些事不急，等他辦完了正事再說這些，這天他和杜大偉考察了三家廠子，最終一致決定選擇他們經常去的那家廠子。

這是長期買賣，所以他們打算和廠長好好談談，一是看看在價格方面還能不能再優惠一點，二是以後他們要什麽貨，就直接去郵局給他們發電報或者打電話，讓車隊的人帶回來。

改革開放後這樣的生意多了起來，所以等人傳了話後，廠長很快就出現，看到宋前進他不由楞了下。

直到宋前進擡頭看他，廠長才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看你有些面熟，一時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我以前也是車隊的，估計和您見過吧。”廠長的話宋前進並沒放在心上，畢竟以前他跟車隊走南闖北，知道相似的人有很多。

因為廠子和車隊一直有合作，所以他們談的很是愉快，最讓宋前進和杜大偉高興的是，廠長最後向他們許諾，如果他們拿貨的數量能夠達到某個點，到時候再讓利一個點。

廠長的話仿佛讓人打了雞血似得，一離開廠子，杜大偉就忍不住道：“宋哥，我們回去再去附近沒去過的公社和大隊轉一圈，到時候肯定能拿到廠長說得那個數。”

一個點，說多不多，但說少也不少，杜大偉說的沒錯，他們去其他臨近城市下面的公社跑幾圈，再發展成下線，剛廠長說得那個數就不難實現。

“咱們這樣固定一個廠拿貨挺好的，不僅方便還能有優惠，接下來小孩的用品我們也爭取在一家搞定吧。”嘗到甜頭的杜大偉不由建議道。

“你說以後我們從生產到銷售所有的中間環節我們都自己來，怎麽樣？”到時候廠子，車隊，銷售，所有都是他們自己來，那應該賺的更多吧。

“宋哥，還是你這志向遠，不過我覺得我們能行，哈哈哈。”說道最後杜大偉忍不住笑出聲來，好像每出來一次，他們的目標就會變得更大。

直到杜大偉和宋前進走遠，廠長蹙起的眉頭都還沒舒展開，這宋前進越看越熟悉，自己怎麽就是想不起來呢，這果然是人老了，不中用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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