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隊過年的經歷, 對許青青來說是種很有意義的體驗。

大年三十上午，她和沈康平以及部隊裏的人一起包餃子，準備年夜飯。

吃完熱鬧的年夜飯後, 還有表演可以看。

這個年代的娛樂項目實在太少，看到文工團載歌載舞的表演, 許青青覺得很有意思。

沈康平大概對表演沒意思，只偶爾擡頭看一眼，大部分時候都在找許青青說話或者吃東西。

“妹妹。”

許青青聽到他叫自己, 下意識伸出手，接到一把他剛剝好的花生米，一邊吃一邊繼續看起來。

坐在她旁邊的一個軍嫂在表演空隙時，和她聊起來：“青青，我看你條件不錯, 其實可以試試考文工團。”

文工團在這會對女孩子來說算是一個比較好的選擇, 而且離沈康平的生活也近，許青青還真有那麽一點心動。

但下一秒，她還是有自知之明地搖頭：“不行的, 我不會跳舞。”

說不會跳舞其實還是輕的，她壓根就沒長跳舞那根筋，當初在學校，有同學試圖組織她參加舞蹈節目，結果她一跳起來, 整個一四肢不協調。

軍嫂也就是隨口那麽一提, 聽到她的回答便換了另一個話題。

許青青還挺忙, 又要看表演又要和她閑聊，時不時還得打開水壺督促沈康平喝一口裝在裏面的金銀花露。

沒辦法，沈康平最近花生、瓜子、肉幹、餅幹之類上火的東西吃得太多, 大過年的圖個高興，許青青也不好不讓他吃，只能拿點金銀花露出來以防萬一。

金銀花露喝起來甜甜的，沈康平倒是不排斥，她把水壺遞過來就咕嚕咕嚕喝上幾大口。

熱鬧的氛圍一直到十二點之後，大家準備散了才慢慢淡去。

天晚路黑，沈康平自然是要送許青青回去的。

這一段時間，熱鬧歸熱鬧，但兄妹倆還真沒有好好聊聊的機會。

回去的路上，許青青刻意放慢腳步。

寒冬的夜晚，冷風呼嘯，遠處時不時還能聽到其他人帶笑的聲音。

許青青身上裹著沈康平的軍大衣，倒也不怎麽冷。

“在部隊裏開心嗎？”

她把領子立起來擋住臉後，轉頭看向身旁已經比她高快一個頭的人。

“嗯，開心。”

雖然經常會想她，但沈康平在部隊裏顯然還是過得開心的。

許青青聞言，頓時笑起來，眉眼彎彎的樣子，顯然是發自內心為他感到高興。

“訓練會不會累？有沒有受傷？”

“不累，我沒有……”

聽完他在部隊裏的生活後，許青青主動和他分享了一些她在學校裏的事情。

二人邊走邊聊，很快就到達許青青休息的地方。

“新年快樂。”許青青站在門口，笑著道。

沈康平跟著學了一句：“新年快樂。”

見他說完還傻站著不動，許青青掏出今天軍嫂和部隊裏的人塞到自己口袋裏的糖全給他後，推著他道：“快回去休息吧。”說完，她轉身進屋。

直到門在面前關上，沈康平這才離開。

聽到他遠去的腳步聲後，許青青才開始提起暖水瓶洗漱。

洗漱完，她穿著從超市裏買的保暖衣躺在床上，一時卻是沒有睡意。

她忍不住打開外賣頁面，點進個人中心。

環保賬戶裏已經有九十多點環保值，可以抽八次。

好歹是新的一年了，希望手氣可以好一點！

許青青心裏想著，將大轉盤打開，開始抽獎。

連抽到七次紅包後，她不由停下來，咬著唇猶豫一會，大概是想到留這一次也沒什麽意思，最終還是選擇抽掉。

轉盤飛快轉起來，在快要停下來時，看趨勢，分明又會抽到紅包。

許青青眼裏閃過失望，然而下一秒，失望就被驚喜給替換。

她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臉上的表情甚至有些難以置信。

啊——

她伸手緊緊捂住嘴巴，這才只在心裏叫起來。

看她這番模樣，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抽到想要的東西了。

若說她這會最想抽到什麽東西，顯然只有——補腦口服液。

抽到以後，許青青甚至不放心將它留在卡包中，直到點開拿到實物才有真實感。

太好了！

她握著那只看起來十分普通的口服液，激動得不行，如果不是現在太晚了，她甚至恨不得立刻去找沈康平。

最終，興奮過度的她握著那支補腦口服液沈沈睡去。

大概是心裏有事，次日天剛亮許青青就醒過來。

她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看手上的補腦口服液，隨後才開始起床。

也不知是不是心有靈犀，她剛收拾好自己，門外就響起敲門聲，以及變聲後，變得低沈悅耳的聲音：“妹妹，妹妹你起來了嗎？”

許青青三步並做兩步將門打開後，一把將他拉進來，掰開手裏的補腦口服液遞到他嘴邊：“把這個喝掉。”

沈康平甚至一句話都沒多問，直接就著她的手喝起來。

看著他喝完後，許青青眸中暗含期待：“怎麽樣？”

沈康平咂咂嘴後回答道：“不甜。”

“誰問你甜不甜了！”許青青沒好氣的拍他一下，見他一臉無辜地看著自己，想著或許效果沒那麽快，沒再說什麽。

接下來幾天，許青青一直關註著他的情況，卻並沒有發現什麽變化，這讓她不免有些難受。

她不願想是補腦口服液對他沒用，只能安慰自己，可能是一支的劑量不夠。

她年前就來部隊了，呆得時間已經夠久，即便沒人趕她，在其他探親的軍屬都已經離開後，她也不好意思再多呆。

雖然有些遺憾沒能再抽到一次補腦口服液給他試試，許青青還是得先走了。

離開那天，沈康平在部隊門口親自送她上車。

在許青青上車時，沈康平拎著一包東西放到她身邊：“這是盧小偉他們讓我給你的。”

雖然許青青不缺吃不缺喝，但畢竟是人家的心意，也不好拒絕：“好，那你回去記得替我謝謝他們。”

沈康平點點頭，看著她有點舍不得她，不過最終還是乖乖下車，隔著窗戶對她道：“妹妹照顧好自己，等我有空就去找你。”

“好。”許青青見他這一次分別竟然沒有鬧，心裏有種孩子終於長大般的欣慰。

直到車開出去後，許青青心裏才猛地一動，覺得他這次分別似乎懂事不少，猜測會不會是補腦口服液的功效。

想到之前自己用的美白嫩膚丸也是經過一段時間後才看出效果，她的心跳就開始加速。

若不是車子開得很快，現在連部隊大門的影子都看不到，許青青真想回頭再看看他。

算了，等下次再來好了。

最終，許青青還是沒好意思麻煩人掉頭。

從部隊離開後，許青青自然先回村裏。

每次她回來，村裏人都有不一樣的感覺，這一次格外強烈。

“還是城裏養人，你看青青現在，比她娘當初還要好看。”

“就是還是瘦了點。”

村民們看到她回來，都很高興，尤其是表姑婆和劉嬸子她們。

許青青在村裏呆了好幾年，也是有歸屬感的，看到熱情的村民們，同樣很開心，拿出花生、糖果分給他們。

離開前，許青青有把家裏鑰匙托付給劉嬸子，這會回來，發現家裏顯然是打掃過的，心裏很感激。

其實論起關系來，村裏和許家最親的並不是劉嬸子，但大概是許青青穿來後最先認識她，所以有什麽事都更願意找她。

剛過完年暫時也沒什麽事，大家都跟著擠到許家堂屋裏，讓許青青給他們講講部隊裏的事情。

楊樹村的鄉親們互相之間或許會有矛盾，也會吵架、打架，但面對她時，人都還是很好的，二狗娘在村裏那麽潑辣的一個人，面對她時也是好說話的。

所以，總體來說，許青青和他們相處得還算愉快，自然不會拒絕這點小事情，甚至還把沈康平宿舍的戰友送的吃食擺出來一些請他們吃。

“……部隊裏過年時殺了一頭豬，我和他們一起包了餃子……晚上還有表演可以看……”

“部隊裏也殺豬了，那你吃到殺豬菜沒？沒有啊？那下次咱們村殺豬時，你回來吃。”

“他們還會包餃子，真不錯，像我家那幾個都不會，只有我跟兒媳婦一起包。”

堂屋裏，大家高興的聽著許青青講述部隊裏過年的事情，偶爾插一句話。

本來，桌上的吃食他們是不準備動的，不過在許青青的招呼下，他們聽著聽著就忍不住吃起來。

冬日裏，一群人圍著一邊烤火，一邊閑聊吃東西，氣氛還是很不錯的。

等許青青講完後，人也沒散，而是反過來給她講村裏最近發生的事情。

平日裏，村裏的婦人們最喜歡聊些東家長李家短的事情，但這些，很多都不適合說給她聽，最後只告訴她年底時村裏的幾件喜事。

許青青聽她們說著村裏的瑣碎事情，倒也沒嫌煩，而是一邊吃東西，一邊聽。

桌上沈康平戰友送的吃食中，有一樣應該是用紅薯做的，吃起來脆脆的片狀吃食，她很喜歡，等沒人說話時，她忍不住捏起一片問：“這是什麽？”

表姑婆看過來，用方言說了一句，繼承原身記憶的許青青聽是聽懂了，卻沒辦法用普通話形容，最終決定叫這吃食為紅薯片。

大概是見她好奇，表姑婆還給她講起“紅薯片”的做法，大概就是把紅薯蒸熟後壓成泥，再定型切片，用大鐵鍋炒出來的。

“咱們這做的少，我娘家那邊過年時都會用大鐵鍋炒枯果和花生……”

***

在村裏度過悠閑而懶散的幾天後，很快許青青就開學了。

開學後的第一個星期，因為許青青準備寫一份關於歌頌軍人和軍嫂的稿子投給報社，所以沒空去看沈康平。

等到第二個星期放假，許青青滿懷期待去部隊時，卻得到一個另她震驚的消息……新兵訓練結束後，已經分配下去，沈康平被調到同省另一個地方去了。

“過年前就通知下去了，他沒跟你說嗎？”部隊裏的人問完，想到沈康平的特殊情況，說不準還真忘記跟她說了，忍不住拍了下腦袋，覺得是他們的工作沒做到位。

許青青擺手阻止他們的道歉後，要來了沈康平現在部隊的地址和電話。

“這個傻小子，這麽重要的事情都能忘記……”從部隊離開後，許青青忍不住埋怨一句。

埋怨歸埋怨，隨後她卻是第一時間把準備給他的東西寄過去，順便寫了封簡單的信。

至於為什麽不打電話，部隊裏訓練忙，還真不是隨便就能接到電話的。

半個多月後，許青青才收到回信，還有夾在信裏的錢和票。

這是沈康平的津貼，以前也是都給她的，許青青倒是沒怎麽意外，令她意外的是，信上的字體寫得很端正，遣詞造句也都很正確。

沈康平跟著她讀了幾年書，對簡單的字認讀寫還是沒問題的，但這封信，顯然不是他該有的水平。

許青青不確定，這封信是他找人代寫的，還是說……他真的開始慢慢恢覆。

晚上，許青青罕見的有些失眠。

她腦海裏紛紛雜雜想了很多東西，比如沈康平換了新環境會不會適應；如果他真的恢覆了，會怎麽看待她；他現在……

想也想著，一直到半夜，她才慢慢睡去。

夜晚是最容易放大人情緒的時候，胡思亂想一晚上的人等第二天醒過來後，立刻就不糾結了，畢竟糾結也沒用。

她準備還是等有機會時親自去看看沈康平，不論如何，他們一起度過困難時間，一起經歷危險總不是假的，許青青覺得自己應該給他點信心。

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快，還沒等許青青找到機會去找沈康平，縣裏就開始亂起來。

現在是1966年5月，許青青想到這個時間，如何不明白這份亂代表著什麽。

當那群革命派開始闖進學校裏打砸時，許青青知道，學校不能繼續呆了，否則只會越來越亂。

離開學校前，她去找了班上的老師，勸他們最好避一避。

老師也知道，學校現在那麽亂，根本沒辦法展開教學，對於她回家學習的決定並沒有拒絕，至於她的勸解，也表示會考慮。

許青青從縣裏回到鎮上後，先去了趟吳二家。

吳二看到她，立刻道：“我還正準備去找你，最近情況有些不對，我之前在省城……我想我們是不是先停一停？”

這些年，吳二跟著她也賺了不少錢，甚至把妻子送到省城醫院去治療，如今人雖然還是離不開床，但上半身卻恢覆知覺，自己吃飯之類的都沒問題。

吳二現在大概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不過心裏對她只有感激，並沒有其他想法。

這次他也是覺得情況確定有些不好才提出這個建議，當然，她若是不同意的話，吳二肯定還是聽她，只是會做得更謹慎一些。

不過，比他更清楚接下來混亂的許青青自然不會讓他冒險。

“我也是這個意思，先停一停，等後面看情況再說吧。”

許青青如今賬戶裏已經有幾十萬塊錢，更別說她手上還有許多現金和票卷，就是現在什麽都不幹也夠吃了。

和他說好以後，許青青從他家出來就直接去胡老太太家。

胡老太太看到她，臉上頓時笑開花：“學校放假了？”說完，把她領到屋裏，拿出餅幹、糖水招待她。

許青青沒心情吃東西，喝了口水後直接道：“學校沒放假，不過有人闖進學校打砸，所以……”

胡老太太聞言，忍不住罵起來：“這些造反派真是沒事找事，在外面鬧也就算了，竟然還跑到學校裏鬧事，太不是東西了！”

許青青見她知道外面的情況，順著她的話勸道：“我感覺這個情勢有些不太好，要不您跟我回村裏住一段時間？”

“好孩子，你別擔心，那些人也就是在街上鬧一鬧，我最近躲在家裏不出門就是。”

顯然，胡老太太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不論許青青怎麽勸，她都還是想留在家裏。

這也正常，誰都更願意住在自己家裏，而不是去給別人添麻煩。

許青青見勸不動她，只能道：“您是知道我村裏在哪裏的，要是有什麽不對，就直接去村裏找我。”

胡老太太看著她嚴肅的表情，心裏忽然也有些沒底。

她本來覺得，那些人最多鬧一會，肯定就會被壓制下來，但現在，心裏卻莫名有些說不上來的感覺。

但她這麽大年紀了，好不容易安定下來，是真不想離開家，另一方面，許青青還小，她也實在不想給這個孩子添麻煩。

許青青看到她神情猶豫起來，還以為她改變註意了，沒想到她卻只是起身從房間裏抱出一個木箱。

木箱看起來有些沈，胡老太太抱出來後就放到桌上，伸手摸摸表面的雕花後，推到她面前：“丫頭，這箱子先放在你那裏，要是哪天奶奶有個萬一，就當是送給你的嫁妝。”

許青青聽到這話，眼底一熱：“胡奶奶，您還是跟我回村裏吧！”

最終，許青青還是沒勸動她，只能幫她把家裏不合適的東西都處理掉後，將用一件舊棉襖包著的木箱和行李一起放到自行車上準備回村。

離開前，她再三交代胡老太太，有什麽不對千萬記得去找她。

“唉……”

騎車從巷子裏出來後，許青青不由嘆了口氣。

等她回到村裏時，村民們都有些驚訝，得知是有人在學校鬧事搞得她上不成學，只能回家學校，紛紛罵起那些人。

許青青在學校時見過了動亂的開始，心裏別提是什麽滋味，這會聽到鄉親們關心的話語，再看看周圍熟悉的環境，心情才慢慢平覆下來。

外面再亂也亂不到村裏來，許青青回來後的日子過得十分平靜，一日三餐，想動時就自己做一下，不想動就點份外賣，其他時間看看書、練練字、收拾一下家裏，過得還算充實。

村裏人以為她只是暫時回來，但許青青自己知道並不是如此，所以在休息幾天後，找到大隊長表示要幹活。

大隊長是看著她長大的，大概覺得她身體不好，又是個高中生，沒必要幹活，所以沒同意。

村裏的人，平時想偷個懶就會被大隊長教訓，結果到了她這，卻是連活也不讓幹，這種雙標，讓許青青心裏又是溫暖，又是哭笑不得。

“那我也不好天天呆在村裏無所事事。”許青青道。

“誰說你無所事事了，你那掃盲班可以繼續開起來嘛。”

大隊長口中的“掃盲班”，自然是許青青之前教小花等人學習的空屋子。

下地的活許青青是做不來的，她本來想找個輕松點的，比如看倉庫、記賬之類的活，聽到大隊長的話，想起那間臨時教室的她覺得也可以。

正好她現在不用去學校了，或許可以系統性的開個班教村裏的孩子，這樣的話，等後面恢覆高考，說不定還有可能培養出幾個大學生。

當然，現在想這些還太遠了，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許青青都已經十四了，小花她們也都是大姑娘了，之前那批孩子，都開始幹活，成為家裏的大半個勞動力，只有下工後才有時間。

許青青重新開班後，願意在下工後來學習的人並不多，畢竟累了一天，實在沒精力，而且很多人覺得，會數數能認幾個字就不錯了，也沒準備學多少知識。

許青青覺得有些可惜，但也不可能強迫他們過來學習，只能把後面那批小蘿蔔頭集中起來。

六七歲的孩子正是調皮的時候，即便帶著好奇過來學習，也總是坐不住。

不過許青青也有辦法，拿出點吃食在前面吊著，不愁他們不聽話。

於是，在繼成為村裏前一批孩子的孩子王後，她又成為後一批孩子的孩子王，村裏從十幾歲到幾歲的孩子，就沒有不聽她話的。

家長們看到自家皮猴都乖乖跟她學習，而不是沒事就去河邊那種危險的地方玩，心裏別提多高興，得閑時恨不得幫許青青把家裏的活都給幹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9-15 19:57:41~2020-09-16 20:10:5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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