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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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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中午的時候,小鹿回了他的家。

從夜裏到現在,家中留守的人除了衛兵之外,就是張春生。張春生素來是除了小鹿誰也不管的,如今何若龍就被人五花大綁的扔在後院空廂房裏,他也還是不聞不問,單是自顧自的一趟一趟往廚房裏跑。先前小鹿雖然回來了,但當家人總還像是何若龍,於是他像無顏見人似的,長久的縮在房中不聲不響。這回何若龍被人綁得如同一頭光豬一般,小鹿也重新穿了軍裝帶了槍,他便在沈默之中也透出了一股子揚眉吐氣的勁頭,把廚房內的大師傅支使得滴溜溜亂轉。

於是小鹿剛進家門,張春生就給他擺出了一桌熱氣騰騰的午飯。飯是白米飯,菜是葷素齊備的炒菜,和天津公館裏的飲食是沒法比,但整齊潔凈,乃是大師傅的最高水平。

小鹿回來了,武魁也跟著他回來了。張春生盡管看不上武魁,不過念他辛苦,也專門給他開了一桌飯菜。然而小鹿卻是發了話:“今天這一頓,咱們三個一桌吃。”

張春生楞了一下,武魁被寒風吹了一夜,此刻揚著一張大紅臉,顯然也是有些愕然:“不??不用,我跟小張對付一口就行!”

午飯是擺在了前院的正房裏,小鹿邁步進了屋子,同時頭也不回的說道:“今天是個大日子,一起吃。”

武魁擦了把臉,擦完之後臉還是通紅。依著他的本心,他真是不怎麽願意跟小鹿同桌吃飯,因為多少總是有些拘束,而他此刻怪餓的,還打算吧唧吧唧的大嚼一頓。張春生倒是在天津跟小鹿吃過一頓洋飯,讓他再吃一頓,也沒什麽的,只是小鹿這麽幹,有些過分的擡舉了武魁——武魁在他面前一貫是原形畢露,導致他對武魁是相當的煩。

眼看小鹿已經脫下外衣掛上衣帽架了,張春生也就不再多說,自行走到桌前,盛了三大碗米飯。剛把三副筷子也整整齊齊的擺好了,他忽聽小鹿說道:“有酒嗎?”

張春生停了手,站直身體答道:“廚房有燒酒。”

小鹿轉身走到桌前坐下了:“咱們喝點兒。”

張春生出門去廚房倒了一小壺燒酒,因為沒有專門溫酒的家什,所以他把小酒壺放在了一小罐子熱水裏。捧著熱水罐子穿過後院走向前院,在經過後院廂房之時,他特地的聽了聽,就聽見裏面有人在喘,正是何若龍的聲氣——何若龍聲嘶力竭的叫了一上午,可惜小鹿不在,他是白叫;如今小鹿回來了,他不知道,也叫不動了。

對著廂房門口的衛兵笑了一下,張春生輕聲說道:“辛苦了。”

衛兵似乎是剛吃完飯,其中一人的嘴上還沾著大米飯粒。對著張春生也一點頭,衛兵很客氣的問道:“張副官,我說裏頭這位,我們用給他送飯嗎?”

張春生和藹的答道:“少吃一頓餓不死,不用送。”

話音落下,他捧著熱水罐子,繼續向前走了。

張春生回到前院正房時,小鹿和武魁已經落了座。小鹿剛擦過了一把臉,和武魁一樣,他那臉也被寒風吹紅了,臉蛋一紅,襯得鼻梁額頭很白,倒像是他上了淡淡的戲妝。張春生找出小酒盅,很有分寸的倒了三杯,又對小鹿說道:“團座,大白天的,喝一口意思意思就得了。”

小鹿盯著桌上飯菜,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完之後他一擡眼,看看武魁,又看看張春生,末了低聲開了口:“自打我開始帶兵,第一撥到我身邊的人,就是你倆。”

張春生把三盅酒擺放好了,也坐了下來,同時聽武魁答道:“是,那時候咱們是新兵營嘛,全是新的。”

小鹿輕聲繼續說道:“我的事情,瞞得了別人,瞞不了你們,尤其是瞞不了小張。從那年咱們上狗尾巴山剿匪,剿回一個何若龍開始,我瘋也瘋過了,傻也傻過了,犧牲也犧牲過了,不止是犧牲了我自己,也犧牲了你們的前程。你們跟著我,是為了將來能好,可是我為了何若龍,一門心思的要造反,你們的死活,我都不管了。”

張春生聽了這話,低著頭一言不發;武魁則是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喃喃的說道:“沒有,沒有,您對我一直挺好的,您看我現在有兵有錢,想吃什麽吃什麽想喝什麽喝什麽,不比原來殺豬的時候強多了?”

小鹿微微的偏著頭,睫毛向下撲散開來,讓人不知道他在看什麽。

“我沒有家了,也沒親人了,也沒有愛人了??”他擡手捏著面前的小酒盅轉了轉:“我覺得今天是很了不得的一天,我不能一個人吃這頓飯,所以,我讓你們過來,跟我一起吃。”

話音落下,他舉起酒盅向前一擡,隨即仰頭把酒灌進了嘴裏。屏住呼吸咽下了這一口烈酒,他長籲出一口氣,然後擡眼掃視了武魁和張春生:“咱們就是這一盅。下午還有事兒,等事情忙出眉目了,你們再往醉裏喝。”

武魁一點頭,端起酒盅也是一飲而盡。張春生比他動作略慢了一步,將酒盅送到唇邊碰了碰,張春生忽然問道:“您現在不去瞧瞧何若龍?”

小鹿笑了,夾了一筷子菜放到了自己的飯碗裏:“有工夫再去看吧,我這一趟不是為了他回來的!”

張春生問道:“那您是為了什麽?”

小鹿斬釘截鐵的答道:“錢,權,土地,軍隊,榮華富貴!”

張春生點了點頭,隨即一口幹了盅子裏的酒。

如同小鹿所料,前線的隊伍聽聞後院起了火,先是大亂了一陣;緊接著聽聞主帥也被人綁了去,那亂就有了要平息的趨勢,取而代之的,則是茫然;及至又聽東河子一帶如今已經恢覆了秩序,茫然就徹底占了上風,大大小小的管事軍官們全有些不知所措了。

主帥都沒了,他們自然沒有再往前打的必要;往後退,他們若是不換旗幟的話,也沒有地方給他們退;天寒地凍的,他們總在前線耗著,也不是長久之計。

有那比較忠於何若龍的人,願意冒險打回東河子,去把何若龍救出來,但是這主意實在是禁不起推敲,因為何若龍單槍匹馬的落在姓鹿的手裏,姓鹿的手略緊一緊,興許就把何若龍給捏死了,還能等到讓你去救?

除了忠於的,就是不甚忠於的。有人開始盤算著去投奔程軍,可先前他們互相打得你死我活,已經成了仇敵,如今忽然跑過去投靠,也很可能是有去無回。

眾人正是惶惶然的不知所措,這一天東河子那邊忽然來了公文,說是何若龍師長“身體欠安”,暫時不能視事,所以趙振聲將軍下了命令,讓鹿子蘋團長暫時代替何師長處理全師軍務。而那位新上任的代理鹿師長下令前線軍隊就地安營,預備接收給養,等待過年。

這幫人看了這樣一份公文,心中都如同明鏡一般,知道那趙振聲如今天女散花一般的四處派發委任狀,鹿團長和姓趙的搭上了線,也得了個臨時的名分。照理來講,鹿團長此刻就成了他們正式的長官,東河子縣城發出來的軍令,他們也應該聽,問題是何若龍如今生死未蔔,他們就這麽乖乖的換了東家,是不是也太不講究了?

在前線眾人猶豫觀望之時,東河子縣城內的小鹿走進了關押何若龍的廂房之中。

廂房空空蕩蕩,只有一張床和一副桌椅。門窗外面有衛兵晝夜把守,房門掛著大鎖,窗口也從外罩了一層鐵柵欄。小鹿進門之時,何若龍穿著單衣坐在床上,正在直勾勾的望著窗外發呆。床是很結實的鐵架子床,他背靠床頭,兩只手左右伸開,手腕被人提前用鐵銬子銬在了床欄桿上。

聞聲怔怔的望向小鹿,他現在漂亮不起來了,連著好些天沒刮臉,他下半張臉都臟兮兮的泛著青,然而眉眼還是原來的眉眼,濃眉大眼,眼窩凹陷著,因為太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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