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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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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來港迅速進入戰時狀態,這個曾經有百分之八十以上流動人口、如今卻有百分之八十五以上常住人口的城市再剛剛經歷過一場狂歡之後,很快又籠罩上一陣陰雲。

海州出事的消息是由容裴宣布的。

容裴始終表現得很鎮定,就連發布會的個人采訪都沒有表露太多的憂心。他堅定地說:“我相信範執政官可以很好地應對。”

事實上海州的情況實在沒有讓容裴保持鎮定的理由,因為從最新消息看來,海州最外圍已經被自由者攻破,海州的情況愈加危急。

容裴安撫完群眾情緒後就回到市政加班加點,他第一次在辦公室通了個私人電話,直接打到鄭應武的聯絡器上:“你為什麽不跟我說?你覺得我病了就是廢物,需要你們處處愛護嗎?”

盡管容裴的語氣很冷靜,但鄭應武還是聽出了裏頭的火氣。

鄭應武上一次聽到容裴用這種語氣說話還是在他被容裴送進監獄之前,那時候他觸及了容裴的底線,容裴覺得怒其不爭。

事態發展成這樣,鄭應武也知道自己在這件事上有欠考慮。

容裴知道這不是發脾氣的時候,所以只指責了兩句就住了口。他沈聲說道:“我馬上聯絡郝英才,叫他回來。這段時間你先撐著點,通路打點好,雲來港的物資會陸續送到。剩下的事情你不用管,其他人會解決。”

鄭應武點點頭。

容裴切斷通話,馬上聯系另一個人。

範立雲。

他知道這個時候範立雲很忙,但是他必須親自確認一下範立雲的情況。

範立雲那邊過了很久才接受他的通話邀請,而且沒有打開影像傳輸。

容裴也不強求,他說道:“你馬上去休息。”

範立雲沈默許久,沙啞著聲音說:“我怎麽能休息!”

聽到他那疲憊至極的嗓音,容裴心頭火起。

但這不是發怒的時候。

容裴努力拉平自己的聲音說道:“去休息,高衡已經趕到了,真的。他就在鄰近海州的海灣進行秘密軍研,現在他已經到了第一線,帶去的都是最好的士兵。別看高衡看起來那麽不靠譜,其實他早就有過真正的實戰經驗,在東部時他是真的見過血的。高衡在東部的名聲,絕對不是光靠炒作推上來的。”

範立雲說:“我不是小孩子,你不需要哄我。”

容裴最終還是沒忍住:“你他媽給我去休息行不行!你不是小孩子,還需要我給你分析利弊嗎?如果你睡了幾個小時海州就會被自由者占領,你這總執政官還是別當了,別害了一整個海州的人!你以為事事都抓在手裏就能顯得你很盡責?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累垮了,先失去一個總司令、再失去一個總執政官的海州會變成什麽樣子?”

範立雲那邊沒了聲音,不過容裴能想象出範立雲臉上的愕然。

畢竟連他也訝異於自己的失態。

容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恢覆平常的冷靜:“你自己好好想想。”

他沒等範立雲回應,直接切斷了通話。

範立雲在容裴的聲音消失後怔了一會兒。

他已經很久沒見過容裴失態的樣子了,甚至就在知道他是因為想知道樂棠的情況而默許他的靠近、就算聽到他以婚約為由拒絕他依舊如故的示好,容裴也依然冷靜。

容裴唯一一次在他面前失控是公學畢業那會兒的一次醉酒,那時候容裴借醉親了他一口,很單純地親——不能叫做吻,只是唇和唇沾了一下。

發現他面無異色、毫無反應以後,容裴就再也沒有做出這種舉動。

容裴邁入政壇後,他們之間唯一的往來僅限於在彼此意見不合時和他你來我往地爭辯。

那是非常平和的,至少容裴從來不會有憤怒這種情緒。

範立雲靜靜坐了片刻,喊來幾位副手以及市政要員,安排好輪休輪守之後就按照容裴的說辭把人哄了下去。散會以後他留下自己帶過來的副手,交代了一些事情,並說道:“我休息……四個小時吧,四個小時以後叫醒我。”

副手是跟隨範立雲很久的心腹,聽到範立雲的話後激動得幾乎要掉眼淚了。他說道:“您放心!有情況我一定會叫醒您!”

範立雲疲憊地揉揉額頭,揮揮手讓他下去,自己走進休息室躺到床上。

他的腦海裏出現了一些隱約的片段,因為太過忙碌而沒有時間去回想,這會兒一下子湧了上來,激烈得讓他無法招架。

但是他很快又把它壓了下去。

強制性地讓自己進入夢鄉。

容裴並沒有停下來。

他聯絡上不知跑到哪兒去了的郝英才:“回來吧。”

郝英才那邊一頓:“我……”

容裴說:“就為了你們兄弟間那點事兒,你連朋友都不要了嗎?你知不知道鄭應武他的身家性命現在都賭在海州……”他說著說著覺得沒趣,頓時住了口,直接冷下臉,“算了,你繼續躲吧,可能以後也不用回來了。”

郝英才被他語氣裏的冷意嚇了一跳。

他說道:“我不知道海州發生了什麽事!”

容裴說:“你也不知道你弟弟對海州做了什麽是嗎?在我沒有精力去關註海州的時候,他悄悄地打壓海州的經濟!要不是經濟垮了,海州也不會這麽危險。他這種行為就等同於叛國,就算他是你弟弟、就算他是郝家的人,我也不會對他客氣。”

郝英才不敢置信地說:“不可能,他怎麽可能那麽做?”

容裴閉起眼睛說道:“這世界上有太多瘋子,我們很難理解。”

郝英才說:“他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容裴說:“你說呢?”

郝英才失魂落魄。

他很清楚郝英傑的性格,這種事他還真有可能做得出來;同時他也很清楚容裴的性格,當年鄭應武觸及了他的原則,容裴就親手把鄭應武送進監獄了關了一年。

容裴說要對付郝英傑,那是真的會下手。

他忍不住將臉埋進自己的手掌裏,深深地捂住。

他想不明白為什麽會走到這一步,不僅僅兄弟關系弄得一團糟,就連朋友關系也可能保不了。

就算海州的事平穩度過了,一切也不一定能恢覆如常。

這是他的錯。

是他沒有處理好這件事。

郝英才繃緊牙關說道:“我這就回來!”

容裴能查知的事情,高競霆自然也能。而且他在同一時間知道了容裴已經將郝英傑從外交部架空的事,很快就明白容裴是在給他面子,沒有當下就讓人將郝英傑關押起來。

這是高競霆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在所有人都為海州著急的時刻聽到這種消息,高競霆的第一反應是拿起槍去把郝英傑嘣了。

但是他馬上想到郝英傑是自己的人,處理手法太激烈,往後恐怕沒有人敢再靠上來。

可這種想法只在高競霆腦海中停留了數秒,馬上就被他扔開了。如果連最基本的底線都不能堅守,那就更不會有人朝自己靠攏了,難道自己還要對一個因私廢公的人寬容,以吸引更多這類人?

除了蒼蠅和狗,沒有人會喜歡往一堆糞便邊上湊!

而他需要的並不是蒼蠅和狗。

高競霆一咬牙,馬上就把調查結果上送邱靖海,要求將郝英傑以危害國家領土罪移入軍事監獄等待審判。

邱靖海接到高競霆的報告後有些意外,因為郝家一直被視為是高家的一部分,做出這樣的結論無疑會讓郝家寒心。

邱靖海問:“你做出這個決定,問過你的父親嗎?”

高競霆說:“我相信父親會同意。”

邱靖海沈默片刻,批覆了高競霆的報告,立刻派人前往外交部拿人。

可惜軍方的人去晚了一步。

在和平軟禁的防護條件下要接應走一個人實在太容易了,所以在軍方的人抵達外交部時那兒已經人去樓空。

這更坐實了郝英傑的罪名。

除了外敵之外還出現了內鬼,邱靖海不敢再大包大攬。他立刻將所有情況詳盡地匯報到首都,同時派遣出第二批援兵,高競霆和瞿洺也在受派之列。

容裴代表市政去給他們送行,高競霆在登上機艦之前回頭看了一眼,容裴像標桿似的站在送行隊伍的前列,像是永遠定格在他們後方最堅實的後盾。

他面容沈靜,身姿挺直,絲毫沒有大病初愈的虛弱,也沒有遭逢大變的頹靡,仿佛軍隊這次趕赴海州只是最普通的出行,不會遭遇任何危難。

容裴這一輩子,也許之後那麽幾天曾經坦露自己的脆弱、自己心情,其餘的任何時刻,他都必須像此時此刻一樣維持著最冷靜的狀態。

因為他是容裴。

他身上背負著的並不僅僅是他自己的喜憂。

人總是貪心的,容裴也很貪心,他想要的很多,一時還得不到的話他能等,等候多年還得不到的話他能忍,知道永遠都得不到的話他還能留著念想,仿佛只要想著自己曾經有過那樣的渴望他就覺得足夠了。

看著所有的機艦和運輸艦都正式啟動,容裴轉頭坐上自己的車子返回市政。

雖然他的表情不算太沈凝、步履也不算太沈重,各大報刊卻還是將他往回走的這一幕登上了頭版頭條。

呈現在所有人眼中的這一刻非常蕭索:初春的天氣還有些寒意料峭,遠處的天空像是被徹徹底底地清洗過一遍一樣,慘淡到沒有半點光彩。在照片的左邊是連片的機艦,鏡頭跨過長長的起飛道,才照到了容裴的側影。

光憑那沒有正臉的側影,外人可能根本認不出他是誰,可是對於雲來港的人們來說,這是他們最熟悉的人了,哪怕是一個背影他們都能認出來。

整個雲來港都陷入了一種沈重但並不絕望的氛圍之中。

容裴下達完一個又一個的指令,才終於在韓定的督促下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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