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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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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裴從毛球手裏接過那封信。

瞿洺打趣:“這年頭還堅持寫信的人可不多,看來這家夥很有情趣,要我轉過身去嗎?”

容裴說:“當然不用。”他當著瞿洺的面拿出信來看。

事實上看到信封上的三個字時容裴就認出了那熟悉的字跡,因為那幾乎是他一筆一劃教出來的。

那時高競霆總是靜不下心來練習,每次練字他都得哄很久,那簡直是容裴最有耐心的時候了。然而等到練成之後,這家夥寫的字卻連一丁點兒他的影子都找不到,瞧上去完完全全就是軍人的硬派風格——字如其人。

容裴掃過紙上的內容。

那是一長串他和高競霆以前常玩的密碼游戲,通過解讀圖文得出一些代表時間和坐標的數字。

高競霆以前愛極了這個游戲,百玩不膩,心血來潮時總愛拖著他以整個雲來港為場地到處跑,每次旅行時更是玩得讓人心驚膽戰——容裴每次陪他出去都有一大半的時間在找人,導致他非常後悔將這玩法教給高競霆。

容裴看著短短的信箋,心裏面有種不清不楚的感覺在輕輕漂浮著。

那些日子他也有煩躁到只能用煙草澆熄憂悶的時候,但仔細回想一下,那滑稽到引人發笑的一切似乎也沒有那麽糟糕。

容裴回過頭來,笑著對瞿洺說:“我可能沒法去看那群小崽子了。”

瞿洺挑挑眉:“有約?”

容裴揚了揚手上的信:“不算,只是有了條比較確切的活動路線而已。”

瞧見容裴眉頭舒展了不少,心情顯然變得很愉快,瞿洺當然不可能攔著:“那你去吧。”

容裴帶著毛球走出瞿洺的營地,按照第一個時間點對應的坐標找到相應的地點。

那是軍區裏的一道橫跨兩座小山的天橋,容裴朝守在天橋一側的衛兵點頭致意,走到信中給的地點往前眺望。

一隊士兵正在往天橋這邊跑來,步伐整齊而有力,看得出他們的軍官確實訓練有方。

這是午後例行的出操。

容裴很容易就找到了位於隊伍前方的高競霆。

秋日艷陽的照耀之下,高競霆的身材看起來顯得更為挺拔,即使是在一群體能出眾的士兵裏頭也有鶴立雞群之感。

高競霆長著張英俊過頭的臉,可惜看起來有些冷峻,要不是他事事身先士卒,可能還真難和士兵們打成一片。

不知道在面對其他人時,他心裏那團象征著熱情、象征著激情的火有沒有熄滅?

容裴註視著高競霆。

高競霆也發現了容裴,他擡起頭望向天橋的方向,遠遠地與容裴對視。

那灼熱的視線仿佛要看進容裴的心裏頭。

容裴靜靜地看著長蛇般的隊伍跑往他們營地那個方向,拿出結合周圍環境的提示破譯出另一個密碼,很快就到達第二個目的地。

高競霆已經開始給自己的士兵講解理論,他掃視著寬闊的講廳,等到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他身上以後他才開口:“有人對我說‘長官,我們並不需要學習系統性的理論知識’,沒錯,訓練綱要裏面沒有這個要求,但是我覺得我的每一個兵都是要成為軍官的!而且在你們之間會不斷地有人從青流軍官晉升為藍流,因為這是我們的時代,我們最不缺的是什麽?——是機會!我們最需要的是什麽?——是做好準備!你們來告訴我,我們到底需不需要學好理論?”

如雷鳴般的回答整齊而有力,響徹了整個講廳:“需要!”

高競霆露出嘉許般的笑容。

隨著互動展開,士兵們放在高競霆的目光非但沒有轉移開,反而越來越集中,狂熱、堅定、純粹等等軍人應有的情緒也漸漸被高競霆徹底地調動起來。

估摸著聽得差不多了,容裴出講廳望向門外的空地。

毛球正在那兒和疾雷玩耍,毛球特別喜歡疾雷耳朵上那兩簇黑毛特別感興趣,不停地用翅膀去撩撥。

那一根根小小的黑毛可是疾雷聽力過人的原因,對振動特別敏感,毛球這麽玩兒簡直是可著勁地折騰著這個大家夥。

所以就出現了滑稽的一幕:一只體型和人類少年相近的大猞猁被小小的白色鸚鵡追得落荒而逃。

容裴微微一笑,看到時間差不多了才展開手裏的信,破譯出第三個密碼對應的目的地。

收好信出發。

第三個目的地是高競霆轄內的遠程輔助室,容裴信步抵達時陶溪正在那兒處理著數據。

看到容裴後陶溪先是一楞,然後說道:“容秘書長,你來了。”

容裴點點頭,微笑問道:“你在做什麽?”

陶溪說:“獲取海面情況,看看適不適合下海。”他有些靦腆,“我負責後勤調配。”

容裴微笑起來:“銀狐可是有名的‘後勤高手’。”

陶溪說道:“其實陶安比我更有天賦。”

“有天賦的人多的是,能把它用到實處才是真本事。”容裴凝視著陶溪,勸說道,“你安心幫高競霆做事,不要想太多。”

陶溪渾身一僵。

陶安和徐浪的關系漸漸緩過來了,他心裏雖然有些失落,卻也慢慢邁過了那道坎。

只是難得見著了陶安現在最信任的容裴,他總忍不住想幫陶安爭取點什麽。

容裴自然也知道陶溪是關心陶安,他笑著安撫:“陶安那家夥其實很少讓人操心。”

陶溪點點頭。

這時檢測已經完畢,陶溪轉過頭朝容裴致意,然後開始向已經先一步抵達相應海域的高競霆等人發出指令。

容裴看到畫面上的高競霆熟練地指揮著艦隊列陣,指揮方式看起來比八月軍演時進步了不少。

而且高競霆身邊多了幾個新面孔,看來他也已經著手培養一些自己可以信任的人。

過了一會兒,謝雲夕指揮的另一半海軍艦隊也出現在監控視野內。謝雲夕依然穿著白色軍服,與周圍的黑色對比起來分外顯眼。

一場對戰即將在他們之間展開。

容裴笑了起來。

如果哪家媒體可以拿到這些監控,肯定能剪切出一段激情澎湃的精彩故事,那些展開能力已經媲美故事家的新聞寫手們鐵定能借這個素材寫得天花亂墜。

有趣極了。

到了這個地步,容裴當然能明白高競霆想給自己看什麽。

高競霆是想給自己看到他的進步、想給他看到他正在努力,即使從傻子“蛻變”成了今天的高競霆,他這種隨時隨地抓住機會表現自己的本性還是沒改變。

容裴專註地看著海面上的對戰,謝雲夕的打法非常狡猾,活脫脫就是頭狐貍。

相較之下高競霆的指揮方式就有些死板了,不過他的學習能力非常強,沒一會兒就跟上了謝雲夕的節奏,開始變化自己的陣式。

這種從對戰中隨時學習新東西的能力正是高競霆能夠迅速成長的重要原因。

假以時日,這家夥一定會變得非常耀眼。

容裴看了一會兒就感覺已經足夠了,轉身坐到一邊的茶幾前準備給自己泡杯茶。

等拿出放在茶幾旁的茶葉時,容裴微微一頓。

居然是“熏風”。

他覺得軍區的開支沒有富餘到連個遠程輔助室都配備“熏風”這種頂級好茶。

——恐怕是高競霆猜出他只會看那麽一會兒,特意給他準備的。

這些都是高競霆發出的一種訊號:他正在成長,將來他會變得強悍而成熟,足以理解一切以前無法理解的事情、能夠做到一切以前無法做到的事情。

容裴微笑著享用了高競霆為自己準備的熏風,拿出信箋推斷下一個坐標。

推算出最後一個目的地對應的時間還要很久,容裴一頓,笑了起來。

——沒想到這家夥還學會了有抓有縱、寬緊結合。

品完兩杯茶後容裴就站起來拍拍陶溪的肩,示意他自己要離開了。

陶溪點點頭。

容裴離開高競霆的轄區去找高衡,這個老朋友他也有些時候沒見了,正好借這個機會找他聊聊。

高衡最近明顯過得很愜意,整個人看上去似乎有用不完的精神。見到容裴後他笑瞇瞇地問:“到了冬季,我就可以出發了吧?”

容裴說:“知道你現在這樣子像什麽嗎?”

高衡摸了摸下巴,一臉真誠地發問:“像什麽?”

容裴說:“發情的野獸。”

高衡一想到徐邵已經答應要加入低損耗戰術的實戰研究計劃裏面,心裏頭就癢到不行。聽到容裴的說法,他恬不知恥地大點其頭:“相當貼切!”

容裴不得不承認自己交的朋友一個比一個厚臉皮。

調侃過後,容裴進入正題:“你覺得西部還能安穩多久?”他是惦記著在最高監獄聽到的那些討論。

說起正事,高衡也變得正經起來:“我覺得也許安穩不了太久,很可能我們的研究計劃還沒有結束就能直接上場實踐,撈回點真正的軍功了。”

容裴皺起眉頭:“你在東部呆過那麽久,又和遠東聯邦交鋒過幾回,給我說說那是個怎麽樣的地方吧。”

高衡聳聳肩:“我只能說那個地方很可怕,因為那裏的人都已經陷入了極端的個人崇拜裏面,所有人都唯秦時章馬首是瞻。你應該能想象出那是種怎麽樣的狀況——尤其是在知道了它的領袖還是個瘋子以後。”

容裴說:“能做到這種地步,秦時章的確很了不起。”

高衡說:“不,不全是他的能耐。”

容裴看向高衡。

高衡遲疑了一下,還是決定把心裏的想法說出來:“我看過你三叔最後一次參加最高決策者會議的錄像,不得不說他這一步做得很完美,後來在公眾前的表現也很完美,幾乎導致國內分裂成兩派,雙方爭論得厲害,最後直接上升為鬥爭——這使得帝國騰不出手應對遠東聯邦的崛起,給了它成長的關鍵時間。”

容裴靜靜地看著高衡,等待他的下文。

高衡說:“這些東西不是我分析出來的,是徐邵給我分析的。阿裴,你去首都是去見過你三叔,一定覺得他和傳聞中很不一樣吧?當年他就是那樣的人,傳言中他近乎神話,平常卻極易與人親近——但是他到底是不是真的親近你卻又是另一回事。”

容裴挑眉:“你想對我說什麽?”

高衡說:“徐邵覺得可能——而且是極大的可能,你三叔才是遠東聯邦迅速崛起的真正幕後推手,他想借他學生的手實現在帝國內無法實現的想法。瞿正明恐怕也是這樣想的,所以他狠下心把自己的摯友送進監獄——在帝國利益面前,什麽都要退後。”

容裴沈默下來。

容君臨確實在見面之初就讓他心生親近之感,就像高榮成一樣給了他父親般的關懷。

但是冷靜下來一分析,疑點實在數不勝數。

——他必須承認高衡的說法很有說服力。

如果容君臨事實上遠東聯邦幕後的主人,他們有能力應對這個敵人嗎?

想到即使身在監獄也能將最高監獄那批難纏的政治犯、戰爭狂徹底懾服的容君臨,容裴心裏有些沒底。

但是一種奇異的興奮又不停地從腳底往胸口鉆。

他居然有點期待。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之後,容裴閉上了眼睛。

在他這具身體裏其實埋藏著一個並不安分的靈魂,它不信任任何人,即使感受到了溫暖和關懷,也只不過是在當時有些觸動、過後有些感懷,其他時候大多都能很輕松地將它抽離。

如果說高競霆差點變成了“怪物”,那麽他在更早之前就已經是“怪物”了。

只不過他更善於偽裝而已。

容裴睜開眼,說道:“我明白了。”

他繼續挑了些話題和高衡討論。

高衡倒也沒打算跟容裴反覆搶到容君臨的立場有疑點,因為他比誰都清楚容裴的個性——只要他心裏有了底就絕對不會出問題。

而且那畢竟離他們有點兒遙遠,心裏再著急也急不出什麽好辦法。

高衡和容裴很快放松下來,喝喝茶聊聊天,不知不覺就磨到了黃昏。

容裴看了看時間,對高衡說:“我還有約,先走了。”

高衡投以疑問的眼神。

容裴但笑不語。

最後一個密碼很簡單。

日落之時、軍區停車場、不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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