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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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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競霆一個人靠在三樓的走廊盡頭抽煙。

察覺容裴走近的時候他先是一楞,然後像做壞事被大人抓到的孩子一樣把煙摁熄,煙蒂手忙腳亂地扔進口袋裏。

容裴樂得笑了:“你就不怕燙壞衣服麽。”他伸手探進高競霆口袋裏把還有餘溫的煙頭掏出來,扔進一邊的垃圾桶裏。

高競霆用黑幽幽的眼睛看著容裴,像極了需要安撫的大犬。

容裴說:“我把高衡叫過來就是想和你說清楚的。雖然外界傳言你和他是競爭對手,但是你們其實沒必要在這時候較勁,比起針鋒相對,合作能帶來的利益不是更多嗎?就像你和瞿洺一樣。”

高競霆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可明白歸明白,卻還是很難接受容裴在安撫自己的同時已經和高衡交好。他握了握拳,直接追問:“阿裴,我還是想不明白你為什麽要幫他。”

容裴一向不太喜歡和人解釋自己的做法,但高競霆問到了他也不想逃避。他說道:“我一直沒跟你解釋低損耗戰術的由來,你也沒問,所以我也不知道你查到了多少。”

高競霆一愕。

這段時間他過得要多開心就有多開心,容裴拿出材料讓他和瞿洺聯名往上遞交,他更是一句話都沒有問樂顛顛地答應下來。

容裴的話像是給他潑了一瓢冷水。

容裴知道他查過他了。

高競霆抱住容裴解釋:“阿裴,我只是想知道和你有關的所有事……我受不了一點一點地去發現……”

容裴對於高競霆一著急就先把人困住的做法有點無奈。他揉揉高競霆的腦袋:“安志鴻難道沒有告訴過你,調閱別人資料時系統會發來提示信息嗎?”

高競霆手臂收得更緊,聲音也微微顫抖:“阿裴你那天提出解除婚約,也有這個原因嗎?”

他差一點、差一點就失去了容裴!

瞧見高競霆那模樣,容裴哪還不明白安志鴻根本沒把調閱規則告訴他。

現在高競霆的班底到底還是太弱了,靠得住的人太少了。

容裴說:“以後你做事不能太依賴某個人。九月回首都的時候你多交一些朋友,慢慢篩選可以信任的人,想辦法把他們拉攏過來。把郝英傑和陶溪也帶回去,他們兩個的朋友面也挺廣的,有高家的招牌在能做成很多事——你要盡快把你的人鍛煉出來。”

高競霆點點頭。

容裴說:“至於我和高衡的事,其實也沒什麽特別。你應該已經知道了,我在演練平臺上是有賬號的。賬號裏的人物你也認識,就是你恨得牙癢的‘獵手’。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高競霆支支吾吾地說:“這個是在我給賬號給陶安、讓他進野狼鍛煉的時候,陶溪認出來的。”

容裴想起那段時間“野狼”對“獵手”的態度確實變了。他說道:“獵手的號我很久以前就用了,後來熟悉起來的朋友也都知道我是男的。只不過一開始確實會有人把我當女的來追求,高衡就是一個,那時他表現得像個暴發戶,我又正好很缺錢,就沒有拒絕他那些故意擡高價錢的任務。那時候我們之間的往來僅止於雇主與受雇者的關系。接下來又發生了很多事,高衡建了徽章把我邀過去,我也就開始經營現在這個‘獵手’。”

高競霆安靜地聽著。

容裴說:“至於發現他是高衡後為什麽要幫他,一來是因為跟他成了朋友,不忍心看他跌得太慘;二來……”他看了高競霆一眼,慢悠悠地道出最重要的理由,“你那時候眼睛裏不太看得進人,天天在你面前出現的下屬你都不一定能記住,能引起你註意的人不多。樂棠是你第一次表示喜歡的人,郝英傑是你第一次覺得有點不耐煩的人,而高衡麽,就是你一直掛在嘴巴的‘討厭的家夥’。你自己也許並沒發現這件事——你其實一直都在和高衡較勁,打心裏不願意輸給他。”

高競霆愕然地看著容裴。

容裴也看著他:“你回想一下,以前你每次志得意滿的時候高衡是不是都會適時地出來打擊你?”

高競霆心裏陣陣發顫。

容裴說的是事實。

高競霆討厭的人不多,高衡絕對占了首位。因為高衡從小就優秀、從小就出色,他在長輩面前會討人歡心、在眾人面前能裝出兄友弟恭的模樣,可是私底下卻又是另一種面孔——高競霆很討厭他。

到了後來,每次他為自己新取得的成就沾沾自喜的時候,高衡就會以更為出色的表現搶掉他的風頭,讓他從洋洋得意變成咬牙切齒,回頭纏著容裴說:“阿裴幫幫我!”

回想起來,容裴在每一件事上都幫著他。

而他卻只對自己感興趣的東西著迷,連出席個會議都要容裴連哄帶騙才肯去。

原來就連他一直當成競爭對手的高衡,也是容裴安排的嗎?

高競霆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獵手,本來他只把演練平臺當成顯示自己實力的工具,根本沒有用心去經營。

直到盯上了獵手他才真正投入到裏面去。

現在他的“野狼”和野狼軍團都已經慢慢步入正軌了。

他直到獵手是容裴時從來都沒想過一向守信的容裴會屢屢失信的原因,只覺得容裴什麽事都瞞著他。

他從來就沒想過容裴的用心。

就算是為了家人、就算是為了得到高家的幫助,容裴付出的也太多了。如果容裴跟的人不是他,哪怕是換成他最討厭的高衡,現在容裴恐怕也已經走到更高的地方。

高競霆的心難以自抑地發顫,他緊緊地抱住容裴,喊著他的名字:“阿裴……我在努力了,我在努力追上你的腳步!”

容裴微笑安撫:“我知道。”

高競霆問:“高衡建立徽章……他是恒溫?”

容裴點頭:“沒錯。”

高競霆沈默了一會兒,說道:“我會好好和他合作的,徐教官那邊我也會盡力說服。但是陶安和徐浪的事……”他父親可是被稱為“聯姻高手”的,這樁婚事有他父親插手,恐怕不太好解決。

容裴說:“陶安和徐浪的事沒什麽要緊的,婚約而已,又不是賣身協議,雙方還是自由的。不管怎麽說,徐浪都是陶安自己招惹來的,他該學著自己去處理。”

陶安不是樂棠,只要磨一磨他那不成熟的脾氣,他的成長空間要比樂棠大很多。

所以在陶安沒有遇到真正的危機之前,容裴會放手讓他自己去面對。

高競霆對自己一點忙都沒幫上忙有點耿耿於懷:“阿裴,讓我幫你做點什麽吧?”

容裴見他一臉沮喪,有些心軟。他說:“有件事本來打算結束後再跟你說的,那就現在說吧。鄭應武又弄了個東西送過來,性子兇悍得很,我養不來,你幫我養著吧。”

高競霆兩眼一亮:“什麽東西?”

容裴把高競霆帶到他曾經的訓練室。

現在訓練室中央擺著個鐵籠子,裏面關著只體型有六七歲小孩子那麽大的野獸,背後有著像豹子一樣的斑紋,腹部的毛呈乳灰色,眼睛很亮,像是閃著光的金黃色寶石。

聽到有人開門,它的獸軀一下子繃了起來,警惕地看著容裴和高競霆。

高競霆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兇猛的小家夥,他問道:“這是豹子?”

容裴說:“不是,你看它耳朵尖端的一小撮黑色長毛,那是山貓的標記——學名是猞猁。不過它跟它的同類比起來個頭有點大,被索德帝國那邊的人盯上了,逮住拿在拍賣場賣。鄭應武當時正好在那兒,就把它買了回來。”

高競霆說:“這麽兇的家夥能養嗎?”

容裴說:“平時大概是不能的,但你在軍中可以。當然,前提是你能馴服它。如果你不能讓它聽你指揮的話,我只能把它還給鄭應武了。”

高競霆興致勃勃:“我來試試!”

容裴說:“現在?”

高競霆說:“好!”

容裴把鐵籠的鑰匙遞給他。

高競霆走到鐵籠面前,身體做好了惡戰一場的準備。

山貓他聽說過,耳朵靈得很,而且嗅覺也好,養一只在身邊對軍人來說是很有用的。而且這只山貓體型比尋常的要大,帶出去倍兒有面子!

高競霆拿鑰匙打開鐵籠的鎖頭,繃緊身體想給山貓亮兩招。

然而那只本來還威風凜凜的野獸看到他那架勢,居然找準機會往籠外一跳,飛似也地……沖到容裴腳邊,哈巴狗似的舔了舔他的長褲。

容裴:“……”

高競霆:“……”

趴到容裴腳邊乜斜了高競霆一眼,它的姿態又變得高傲又淩厲,金黃的瞳仁警惕地盯著他。

高競霆說:“要不還是阿裴你留著它吧。”

容裴說:“要我帶著它去福利院慰問孩子嗎?”

高競霆:“……”

容裴蹲下拍撫山貓的腦袋:“在我身邊你是沒辦法恢覆自己的本性的,去高競霆身邊則不同,他那裏會有你發揮的舞臺。你可以讓全世界都看到你的英勇,比如抓住你的那些索德帝國的人。”

高競霆一楞:“它聽得懂嗎?”

容裴挑眉:“我是想到了毛球,隨便試試而已。”

高競霆轉過頭瞅著山貓。

山貓突然做了一個讓高競霆驚異不已的舉動。

它站起來走到了高競霆跟前,也不討好,只是用那雙亮黃亮黃的眼睛看著他。

高競霆驚詫地發現自己居然能讀懂山貓的意思。

它在詢問容裴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高競霆說:“當然是真的,你應該得到屬於你的榮耀,讓所有欺辱過你的人看見你的強悍——”

說著說著,高競霆突然楞住了。

他猛地擡起頭看向容裴。

容裴微微地笑著,用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和煦的目光與他對視。

高競霆心裏似乎有什麽東西慢慢覆蘇。

一如猛獸出閘。

他與眼前這只野獸何其相似!

明明遠遠比其他同類出色,卻偏偏因為這份出色而遭逢意外,捆住利爪、拔去尖牙,關進堅固的囚籠裏,接受來自各方的奚落、嘲笑、欺侮……

那不是他們應該承受的東西!

他們不應該像只喪家之犬一樣自卑地耷拉著腦袋!

高競霆覺得自己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

他的腦海裏模模糊糊地出現了一些早已湮滅在記憶洪流中的片段。

比如他的父親、瞿正明和其他一些人……還如今作為最高級別的政治犯住在首都第一監獄的容君臨,相聚一堂的畫面。

比如他的父親把他扛在肩頭,指引他看著那帝國血色旗高高升起。他的父親對他說:“兒子,知道你的名字是什麽意思嗎?疾雷為霆,我希望你是一個果決勇敢的人,敢與雷霆爭鋒、敢與日月爭輝——我們的帝國需要這樣的人。”

他問:“我們的帝國?”

父親說:“沒錯,我們的帝國。帝國是我們的,所以我們應該像熱愛自己的生命一樣熱愛它。你看,帝國血色旗就是我們無數同伴的鮮血染紅的。兒子你告訴我,如果有一天帝國需要你流血,你願意嗎?”

他點著頭,鄭重地回道:“我願意!”

父親誇獎:“不愧是我的兒子!”

那時爽朗的大笑從他父親的胸腔裏振開,有著無法掩藏的自豪。

——他也曾經是父親的驕傲。

後來……後來……

高競霆想到了自己父親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那無奈的語氣、嘆息般的眼神,在他腦海裏變得越來越清晰。

在他這兒二十年眨眼即過,對周遭的一切懵懵懂懂、對別人的期盼或惡意都一無所察,可是對於希望他能重新站起來的人而言,這是多麽漫長的二十年!足以讓他們失望透頂、足以讓他們放棄期待……

高競霆的心臟驟然揪疼。

他看了跟自己膝蓋一樣高的山貓一眼,對容裴說:“阿裴,我們把它叫疾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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