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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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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父到訪對雲來港的影響存在於各個領域。

比如教育——在高父的授意下,雲來港教育部迅速把某些課程設置為成年教育中的必修課,但凡已成年卻沒選修這個課程的倒黴娃兒都接到了通知:本月中旬到文曲街11號完成全一期的補修。

容裴回到家就接收到老朋友的感謝:“我們11號很久沒這麽熱鬧了!忙完這一次應該可以撐很久,如果這批生員裏再出幾個能頂事的就更好了。雲來港什麽都好,就是太浮躁了。”

容裴按掉語音留言,接通了另一邊:“要開始忙了吧?”

對方的回答很簡略:“是。”

磁感墻上出現了對方的影像,大約二十七八歲,面容冷峻。他的臉上有一道從左邊額角劃到鼻梁的疤痕,約十厘米長,十分顯眼。

這人叫韓定,和容家三叔有點淵源,容家三叔在社會福利事業這方面下了大功夫,私底下更是資助過一大批無父無母的孤兒。

韓定是個孤兒,由於自小就表現出過人的聰慧,很幸運地入了容家三叔的眼。容家三叔並沒有直接把他帶到身邊,更沒有直接滿足他物質上的需求,只是時不時與他通話進行學業上的指導。

韓定得知容家三叔的兒子在雲來港之後,毫不猶豫地趕了過來。

容父最反感韓定這樣的人,因為他一直把樂棠的身世瞞得很好。他總是不忍心讓樂棠面對這些事,雖然有很多人願意庇護樂棠的人,可一旦接受了他們的庇護,隨之而來的就是永無止境的麻煩。

在“生人勿進”的大前提下,韓定這種不速之客容裴早就打發得很順手,因而韓定第一次上門的時候很快就被容裴客客氣氣地哄了回去。

沒想到第二天韓定又來了。

那時韓定還是個半大少年,每天深夜就像根柱子一樣站在雪地裏不動。

這一站,就是好幾個雪夜。

容裴對這種人最沒轍。

思來想去,容裴只能安排韓定考進雲來港大學,並告訴他:“只有你擁有足夠的實力,才有能力幫他。”

韓定果然很出色,畢業後的第六年就成為了教育部的副官。這跟容裴不一樣,容裴是搭著高競霆空降的,韓定卻是自己一步步爬了上來,其過程堪比時下最火熱的勵志劇。

更讓容裴高興的是,韓定在外頭依然是無派別人士,可以說是他的一著暗棋。這不,高父一過來,馬上就送給韓定一份大禮:整改雲來港教育規範。

雲來港是近十年才迅速拔高的城市,教育系統極其混亂,尤其是成人教育那一塊明顯多、雜、亂,而且普及率不高,有些應該設置為必修的課程錯設為選修,導致大部分課程無人問津。

這種弊病人人都看得出來,可惜歷任總執政官不敢改。

要知道雲來港的優勢在於它繁榮的商業,以至於雲來港人、慕名而來的外地人大多是沖著商業來的,總執政官必須在經濟這塊拿出非常好的成績才有可能提升民眾滿意率。

教育整改既需要公眾配合又費時費力,做起來純粹是吃力不討好。尤其是成人教育這一塊,選修嘛,要用上的時候再去學就是了。你非逼著人去報名,那不是浪費別人的時間嗎?

果斷給你投個“非常不滿意”!

所以很少有人會冒著掉滿意率的危險去幹這事兒。

不過這次不一樣,這回身居高位的高家家主過來瞅瞅自家兒子,結果發現自己兒子居然蹲在生員寥寥無幾的教室裏求知若渴地聽講……

——你說這像話嗎?要丟臉也要多幾個人一起丟!

羅伯通非常識趣,比起暫時損失一點支持率,他選擇堅定地抱穩高家大腿。見高父面露不滿,他立馬拍板定案:整改,必須整改!

這就便宜了韓定。

以容裴來到這邊之前的年齡來看,無論是韓定還是高競霆在他眼裏都是比他小很多的晚輩,樂棠和瞿澤就更不用說了,直接就比他小。

對於自家“晚輩”,容裴總是多一份寬容。見韓定仍然像平日一樣寡言少語,容裴也沒太在意,笑著說:“好好把握機會,別丟三叔的臉。”

韓定突然擡起頭,目光似乎透過磁感墻直直地看向容裴。過了一會兒,他說:“你……和林靜泉分手了?”

容裴有些驚訝於韓定主動提起公事以外的話題。

韓定這家夥天性冷漠,只對自己在意的東西感興趣。當初他把自己和林靜泉交往的事告訴韓定,這家夥還愛理不理地拋來一句:“我對你的私事沒興趣。”

不過韓定既然問起了,容裴也不會隱瞞。他淡笑說:“是分手了。”

韓定的目光停在他臉上,似乎想從上面找出點蛛絲馬跡來印證這消息的真實性。

可惜容裴還是讓他失望了,那張臉上的神情仍然是那麽地從容,似乎天底下沒有什麽事能難倒他、更沒什麽事能傷到他。

真的是這樣嗎?

韓定拒絕思考這個問題。

他一本正經地說:“我要工作了。”

然後切斷通話。

看著漸漸恢覆為一片雪白的磁感墻,韓定有史以來第一次放下正事來發呆。

第一個讓韓定覺得自己活得像個人的容君臨,他給了韓定關愛,也給了韓定尊重;韓定視容君臨為恩人,決心保護容樂棠也是出於對容君臨的感恩。

正是這個決定把他帶到容裴身邊。

那時候雲來港開始湧入大批外來者,“遍地是黃金”是真的,秩序混亂也是真的。

容裴這個人很護短,寧願自己幹十幾份兼職也不讓父親和弟弟為家裏操半點心;他可以和前來找事的地痞流氓肉搏,眼神像頭兇狠的狼崽子——即使把淩厲的刀鋒抵在對方脖子,他的手依然穩如泰山,似乎連殺人都不畏懼;他能夠在遍體鱗傷的情況下,眉毛都不皺一下地把弟弟抱起來,問他晚上想吃什麽菜。

韓定以為容裴永遠不會有軟弱的一面,然而在某個下雪的夜晚裏,正在公學念書、所有人眼中的好學生容裴卻突然把他約出來喝酒。

那是韓定第一次看見容裴喝醉的樣子——很安靜,安靜到讓人害怕。

他把容裴抱到旅店安頓好之後,才聽到容裴醉後說的唯一一句話:“原來他留在這裏的理由跟你一樣。”

說完這句話後容裴就睡著了。

接下來的日子裏,容裴和郝英才開始大玩感情游戲,那勁頭似乎在比賽誰能追求到更多的戀人一樣。

韓定覺得不對勁,找機會堵著郝英才逼問,郝英才才說出容裴那段時間做的事:容裴追過範立雲,但失敗了。

韓定這才發現容裴似乎並不像眾人想象中那樣無堅不摧,他其實也想要追求一份屬於自己的感情——而且必須只屬於他。

可是即使知道了原因,韓定依然沒有立場去阻止。

容裴把感情游戲玩得很完美,沒有逼迫過誰、也沒有傷害過誰,每一次都做到了好聚好散,對他的名聲沒有任何影響。等到從公學畢業那天,他和郝英才那個斯文敗類還大咧咧地在韓定面前比拼戰績。

韓定想要指著他們鼻子大罵,可是腦海裏又反覆出現那句“原來他留在這裏的理由跟你一樣”。

那晚和郝英才分開後,韓定忍不住對容裴說:“上了大學後就不要再這麽玩了。”

容裴站在雪夜的燈光下,穿著長款的格子外套,裹著圍巾、帶著厚手套,臉上的笑好看至極,分明還是初見時的模樣。他點了點頭,緩緩說:“我會考慮你的建議。”

結果新學期剛開始不久,韓定就收到了容裴的消息:“我和林靜泉交往了,林靜泉知道嗎?是‘水心雲影閑相照,林下泉聲靜自來’的林靜泉,我喜歡這個名字。”

韓定覺得他死不悔改,就冷冷地說:“我對你的私事沒興趣。”

沒想到容裴和林靜泉居然一交往就是六年。

不是六天,不是六個月,而是六年。

整整兩千多個日夜,他都和那個外表出眾、才華過人、優秀到別人只能仰望的林靜泉在一起。

感情向來是越積越深的,容裴又不是沒有心的人,怎麽在分手後若無其事地繼續正常工作、繼續正常生活?

然而直至看到林靜泉的調動報導,韓定才發現容裴連和林靜泉分手都沒有告訴他——明明在這期間他們有過十幾次的通話。

唯一的理由就是:他在容裴心裏已經連訴說對象都不是了。

韓定走進浴室把水溫調至最低,掬起那凍入骨髓的冷水狠狠地抹了一把臉。他攥著洗臉池的邊緣,手背青筋畢現。

不用擡頭去看鏡子他都知道,出現在那裏的必定是一張醜陋至極的面孔。

感覺心底有只面目猙獰的野獸張牙舞爪地嘶吼著,他咬牙說道:“我留在雲來港的理由,早就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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