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真實近距離地靠近死亡廝殺的戰場，雲袖一時之間有些發怔。

外面的雪像是棉絮結成了團，剛剛從雲層變成雪絮墜下，倏忽之間便落地了，在空中滯留的時間極其短暫。正是因為這般鵝毛大的雪，鋪天蓋地的雪花將血跡掩埋，天地之間一片肅靜。

風停了，夜半在這樣的庭院之中似乎都能夠聽見雪花落下的聲音，都沒有了鳥叫蟲鳴，安靜得帶著點兒死氣沈沈的味道。

夜幕之中，颯颯寒風，這深宮之中，彌漫著一種腐朽的味道，在這裏呆久了的人或許不知不覺也沾染了死人的氣息。

突然起了一陣喧囂的風，將她的外套都差一點吹飛，本來就穿得比較單薄的她感覺自己差點站不住，寒風無孔不鉆地躥進衣服裏面，剛剛保存的意思溫熱一下子全部都消散掉了。

“娘娘您這樣是要傷風的！”若碧端著吃的過來看著雲袖站在門口吹風，嘴巴都已經沒了顏色皺著眉頭趕忙進去關了殿門。

雲袖往自己的手上哈了一口氣：“沒事兒，我又不是那種嬌滴滴的身子。”

一開始寒冬九月的夜裏被潑了那麽些冷水不是也沒有怎麽樣嗎？怎麽一想，雲袖覺得自己還挺幸運的，不少人都會直接死在冷宮之中，不是被逼瘋自殺就是一直跟關牲口一般地關在裏面知道老死。

“娘娘，咱們小廚房沒有熱食了，要去禦膳房才有，奴婢拿了些糕點，娘娘您先墊一下吧，過一會兒天快亮了禦膳房就有人了，奴婢去給您拿早飯。”

雲袖拿起糕點：“沒事兒，有吃的就行了。”

若碧在一邊倒茶：“對了，我看皇上他們還抓了好幾個人走了，可能現在要去審訊呢，還好今日皇上在，要不是皇上剛巧在的話，咱們殿裏面的人怕是完全對付不了這些人。”

若碧自顧自地說著話倒是引起了雲袖的註意，連止怎麽就會在這個時候這麽出現，時機也太巧了吧。按照若碧剛剛說的外面應該是有不下三十人的暗衛，連止就算是一個再精於算計小心翼翼的人，也不可能隨便賞個梅花然後到自己這邊睡個一小會兒需要帶著三十幾個暗衛的吧。

這麽看來，他知道今晚這邊會有人暗殺，而暗殺的對象，自然就不會是連止，而是她。

得出的這個結論讓雲袖突然有點不安，到底是誰要來殺他，出動了十幾二十個人想要將她置於死地？

突然，她感覺自己就像是被扔進了冰壺之中，有人要殺她，這跟那一夥兒殺了自己母親的人肯定有所關聯。

可是殺人的動機是什麽，她現在只是一個什麽權利也構成不了任何威脅的廢後，為什麽不光要殺了她還要啥了娘？

滿腦子的疑問讓人頭大，雲袖嘆了口氣放下了糕點。

若碧有些緊張：”娘娘，這糕點有什麽問題嗎？是不是不好吃——＂

“不是。”雲袖用手絹擦了擦自己的手，起身吩咐若碧：“寬衣吧。”

“是。”若碧倒是聽話，也沒有問為什麽，去找了衣裳為雲袖換上。外面雪依舊很大，雲袖披上了大氅，叫若碧拿了柄傘。

“娘娘您要出門嗎？”若碧看著自己撐著傘就往外走的雲袖：“現在外面雪大積雪深，有事深更半夜的，要不奴婢安排轎攆來？”

雲袖叫住了剛剛要跑走的若碧：“算了，你也知道現在深更半夜的，大家都在睡覺呢。要不你也回去睡吧，我自己一個人去也行。”

“奴婢跟您去。”若碧拿過雲袖手中的傘：“娘娘您是要去找皇上嗎？”

“恩。”

她淡淡地應了一聲，沒有往連止的寢宮那邊去而是選擇去了正和殿，雲袖沒有想到的是裏面還有幾個大臣，他們看見雲袖的時候也是略帶驚訝。

之前封後盛典的時候，基本上所有的大臣都見過這位皇後，但是她被廢的回請更是天下皆知，所以那兩個人才會驚訝本來應該好好呆在冷宮裏面的廢後這個時候突然跑來這議事的大殿，不知所謂何事。

連止也是有點驚訝，他知道雲袖肯定會來找自己，卻沒想到這麽快。

看著兩個大臣的表情，他目光沈了沈，自己起身走到門口：“你來幹嘛。”

“找你說點兒事。”雲袖挑眉看著裏面的兩個大臣：“不過似乎來的不是時候。”

連止也轉頭看了一下，略帶思忖地叫了個小太監過來：“你帶她去偏殿，我一會兒過去。”

“諾。”

雲袖看著連止，總覺得這家夥看自己的眼神不太正常，但是也沒有多說很麽，就跟若碧先跟著那個小公公過去了。

“您先等著。”小太監也不是個傻子，廢後總歸是知道的，叫娘娘明顯不合適，但是畢竟又是主子，幹脆稱作您，倒是省事又合理。

兩個人在偏殿坐下，這裏倒是也有幾個丫鬟，但是都不熱絡，雲袖想著他們在這兒說話也是難受，便都遣散了、

“娘娘，我總覺得皇上最近對您的態度很是微妙啊。”人走了之後若碧笑了笑：“您沒有看見皇上最近看您的眼神……”

“我看你是愈發沒有規矩了。”雲袖皺了皺眉頭：“這是個什麽地方，也可以說這樣的話。”

她語氣不算嚴厲，若碧縮了縮脖子應了一聲，便也沒有說話。

等了差不多有小半個時辰，外面的天已經開始漸漸泛魚肚白，光線一點一點進入，雪還在下，映在光影之中，一種身在仙境的美感。

腳步聲打破了雲袖賞雪的心境，她回過頭，看著連止就穿著單薄的便服目光頓了頓，沒說什麽，就會側身做了個禮：“皇上萬歲。”

她難得會禮數周全地問安，連止覺得自己倒是有些不適應。

“找朕什麽事。”

雲袖使了一個眼神，若碧走了出去，並且關上了大殿的門。

“想問皇上，晚上那小偷可抓到了？”她直直地望進他的眼睛，聲音微涼，就像是大殿之外的雪，絲絲縷縷飄進心裏，然後化成一汪水。

連止突然笑了，是那種很淺的笑，但是眼睛裏面能夠看見星星點點的笑意，帶著點點星芒，像是在一片濃墨之中隨手撒了一把碎金，好看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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