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間放佛都靜默了，就在那晶瑩冰涼的東西緩緩而下的時候，似乎整個宮中都安靜了，都能聽見雪緩緩而下的聲音，靜謐而祥和。

琉璃磚瓦，深紅宮墻，全部都在這個時候慢慢覆上了薄薄的一層雪霜。

呵出一口白色的霧氣，在空中漸漸消散。

杯中的酒尚未溫過，涼的清透，冷冽的酒水滑入喉腸，酒不算烈，一開始冰得人一個機靈，隨後便緩緩熱起來，從胃裏面直接暖到了腦子，身子暖洋洋的，頓時就舒服起來。

雲袖攏了攏衣袖，手扣在酒杯上，青玉的杯子襯著蔥白的手指莫名地有些好看，

“下雪了。”

夜色緩緩而沈，蒼莫的雪色被漸漸蓋過，宮中不知哪兒飄來細細的琴聲，淒婉如訴。

雲袖手撐著身子，望著越發黑沈的天色，嘆了一口氣，這巍巍宮墻之中，那樣淒涼的歌聲是絕對不會傳出去的。宮外有多少人渴望來著金磚玉砌的地方，而這深宮之中又有多少折翼的人渴望著出去。

趙琳瑯倚靠在窗邊，人已經微醺了，臉上有淺淺的酡紅，微微仰頭看著雪，突然啟唇。

“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

她念得輕飄，卻突然有種鏗鏘之力傳來，雲袖不由得回頭，看著她。

恍然之間眼前便出現了那樣的景象，戰馬嘶鳴，白雪紛飛冰河天地，誰烈烈紅旗染了鮮血，誰和著風的嘶吼著沖殺，最後白雪染血，白骨凝霜。

有人憂愁得哀怨，而她的目光之中卻是遠方家國。那樣的倉惶和堅決，或許只有將門兒女才能知曉。

“邊關雪寒，廝殺黃土。”趙琳瑯伸手接住了一抔雪，那一片蒼白在手心之中緩緩融化，只剩下一片濡濕：“但是這深宮之中，其實相比於沙場，也幹凈不到哪兒去。”

“何出此言？”雲袖搓了搓有些凍僵的手指，在她身邊坐下，手肘靠在窗沿上支著腦袋，她現在也有些暈乎乎的。

木易那個家夥很是煩人，呆板死木，跟他說話經常都要說到死的份上才能將事情說得明白。

好不容易讓他在外面等著，雲袖一直覺得自己就是一個被看起來的寵物，因此看著木易的時候心情總是有幾分煩躁。

說實話，在這深宮之中，能夠恣意喝酒的也就只有在上官這兒了。

“你以後就會明白了，來，為咱們能完好如初貨到現在幹一杯！”

話剛剛說完，她便自顧自地碰了一下南宮的杯子，隨後一飲而盡：“對了，聽說你今天去找皇上了？”

“是啊，去找那個只會剝削勞動人民的地主了。”雲袖挑了挑眉：“你可不知道，那家夥簡直就是可惡。”

“哈哈哈哈！”趙琳瑯看著她那郁悶的樣子不由得笑出聲來，之後卻又突然斂了笑容湊過身去：“不過要我說，你該開心，皇上唯獨對你如此，我到時沒見他對別的女子有過情緒表情，連話都不怎麽說。”

“可別！”南宮翻個身靠著墻，將杯子擱在桌子上，手在湯婆子上反覆地貼著，終於漸漸熱了起來。

這個寒冬快到盡頭了，回想起之前那幾盆冰寒刺骨的水宛若一場噩夢，或許現在也還在夢中，只是不知道這一場夢什麽時候才會清醒過來。

趙琳瑯也看得出她心中有心事，但是既然沒有說出來，她自然也不會去問。

後宮之中，趙琳瑯和雲袖這邊雖然是一片恣意祥和，但是蕭羽晗那邊卻沒有這般平靜。

“滾！都給我滾！”

桌上的瓷杯玉盞全部都被掃落到地上，碎裂聲音帶著一種莫名的快感。

“娘娘……”周圍的侍女奴隸都楞住不敢上前，畢竟誰也沒有必要冒著被拖出去打死的風險上前勸阻。被她挨個罵了一番之後不少人都灰溜溜的走了，留下來的幾個全部都是蕭羽晗的心腹。

她顏著濃妝，明明是如花的年紀卻讓人覺得想多頹敗之前用力過剩綻放的花。

“娘娘，您先別生氣了，氣壞了身子不值當。”一人走上前來，使了使顏色讓那些人都先下去：“您先消消氣，外面的人也不知道是誰那頭的，要是這屋子裏面的動靜被傳到了皇上的耳朵裏，娘娘您說這……”

這宮女名喚杜鵑，是蕭羽晗的陪嫁丫鬟之一，是從府中便一直跟著伺候她的了，這個人的話也還是有點用的。

蕭羽晗也不是傻的，這稍微一點撥便知道了這件事的輕重，她冷靜下來，讓人把東西給收拾幹凈了。

“我還聽說那個賤人今天去找皇上了？”蕭羽晗皺著眉頭，朱紅蔻丹染著的指甲擱在唇邊，猩紅的張牙舞爪。

杜鵑點了點頭，看了看蕭羽晗面帶慍怒的臉色微微思忖，手下的動作緩下來。她站在蕭羽晗的身邊微傾著身子，聲音放得低而緩和：“但是好像兩個人並不愉快，我看那女人拿過去的糕點後來原封不動地被退回來了。”

“真的？！”她臉上一瞬間就帶了些許得意：“我就說，皇上怎麽可能能夠看上那個賤蹄子。還有別的嗎？”

”還聽說兩個人在大殿之中有了爭執，最後反正是不歡而散，吶，那個廢後現在還在西邊兒的宮中喝酒呢，不愁為何買醉？”

杜鵑擠弄著媚眼，說些道聽途說的事情就像是她自己親耳聽到一般。

“那就讓她喝，最好喝死她。”咒怨的話從那張朱紅的唇中說出來，就像是蛇蠍吐露著猩紅的杏子，帶了幾分能夠輕易察覺的惡毒。

宮殿外面各個出入口都是士兵，根本就沒有辦法出去，蕭羽晗今天想了很多種辦法都出不去。

怕是現在，整個皇宮的人都已經知道了她被禁足的事情，所有的人早就已經在看她的笑話。

而這一切，都怪那個賤人！

她本來應該這一輩子都在冷宮之中永遠都不出來，在那個可憐苦寒的地方受盡欺淩，永遠困於黑暗之中，這一輩子就這麽過去了。

可是誰知道，滿心歡喜地期待著自己登上那個期待了許久的位置，這個賤人卻被放出來了，不知道是為了什麽，但是自從她出來了之後，很多原本早就已經看到結局的事情突然之間就變了。就連皇上的態度，明眼人也都看得出來這其中必定有什麽貓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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