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止發了話，老祖宗就是有誥命在身，也要應下來。

東廠如今在朝中稱霸一方，連止雖說是個陰晴不定的主，但從沒沒當著誰的面說看重那個人。現如今出了個元袖，還是她們元府的人，自然得好好養著，沒有讓元袖丟臉吃虧的理。

食指敲了敲楠木扶手，老祖宗也定了心思，道：“既然是弄清楚了軟軟是和督主在一起，那這清白自然是不言而喻。不過督主也應該知道，今日這事，也是臣婦的家務事……”

聞聲，元袖眸中閃了閃。

老祖宗不喜歡元府親人相鬥，今日看出她反算計元滿一事，不論輕重，肯定都是要責罰她一頓的。如今連止當了攔路虎，罰她這事一筆帶過自有緣由，但元滿這處，聽老祖宗的話，她也是想保元滿的？為什麽？

思慮間，她雙目正好撞上連止，見他望著她，大有看她心思的意味，她耳廓一燒，道：“想來此事也是滿滿一時糊塗，千歲替元袖解了圍，元袖便已感激不盡，多謝千歲。”

順著老祖宗的心把話說完，元袖福了個身，便被一道帶著恨的目光引過了視線。

元滿此時癱坐在地。因連止出現，她逼老祖宗驗身元袖的計劃沒成功，心中格外惱怒。可現如今她只是個元府的庶女，風光尚要靠踩著元袖和李夫人，跟連止抖，無疑是螳臂擋車。

捏緊右拳，元滿咬牙。

看來只有找到露珠，才能做下一步打算了……

元滿籌謀陰狠，卻不知忍耐的表情全落入了元袖手中。抿了抿唇，元袖正合算著，還沒想好怎麽對付露珠這處，便看著連止啟唇。

“對了，老夫人。”理好袖上的褶子，連止漫不經心一揮手，讓屬下丟上來一個人，“你來認認，這是不是你家的丫鬟？”

扔在人前的正是露珠，只是前些時辰活生生的人，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體。老祖宗掃了一眼，沒認出來，顧媽媽附耳說了兩個字，她一怔，斜覷向元袖，覆道：“這是露珠。”

聽她承認，連止一笑：“是你家的丫鬟便好。這丫鬟偷了我的馬，弄臟了我要帶給聖上的東西，我已經讓人打死了。”

東廠替皇帝辦事，聞言老祖宗一驚，便見連止擺了擺手：“今日老夫人大壽，出了此事，實非老夫人本意，我一一回了，聖上必定也能理解。只是這丫鬟放跑了我的馬，我不好和太仆寺交代……”

老祖宗心上一緊一松，忙道：“回頭臣婦便讓不孝子去太仆寺領罪。”

“不必了。”連止擺了擺手，“元府買一匹馬，讓你家三姑娘送到東廠來。別的，就是我東廠的事了。”

指名道姓要元袖，老祖宗大概也明白了，今日種種，都是連止看在了元袖的面子上，放了元府一馬。要不，按聖上那個性子，弄臟了他要的東西，元府定是免不了被一頓責罰。

說不好，元府老大老二，都要在官場上吃一道鞭子，還會被降職。

這麽一琢磨，老祖宗頷了頷首，道：“三日後臣婦讓不肖子選好駿馬，便讓軟軟送到琉璃胡同去。”

連止“嗯”了一聲，滿意地看了元袖一眼，拱了拱手：“那此番便不再叨擾，我還有事，便先告辭。”

大夫人這才回了神：“軟姐兒送督主……”

連止揚手，止住元袖跟過來的步子，闊步繞過人群，便直接出了拱門。

有了這麽一遭，周圍人看元袖的眼神都多了幾分心思。老祖宗看出來，也沒馬上去問元袖，坐在椅上，沈聲道：“此事是我元府的家事，讓各位看了笑話，實在不是。今日壽宴老身十分盡興，但天色已晚，山路泥濘，老身也不好再留諸位，此番就先謝過諸位了。”

到底是元府多年的掌家人，一番話說得周全，既保留了元府的面子，又讓賓客聽得耳順。當下便一一謝過宴席，各自散去。

院中空了下來，老祖宗來回掃量元袖和元滿一眼，向顧媽媽擺了擺手：“庶出陷害嫡姐，家法如何論處，便如何處置吧。佑月……問明白是哪家的公子，便讓老大媳婦去探探那家的口風，說個親事。至於軟軟……”

頓了頓，老祖宗嘆了口氣，“既是與東廠督主來往，又何必避嫌？”

元袖一楞，立時反應過來，；老祖宗是信了連止的話。

眨一眨雙眸，元袖輕輕福了個身，躊躇：“太奶奶知道，東廠在外名聲素來不好。軟軟看今日人多口雜，怕說了……會影響爹爹和大伯父仕途。”

看她一副苦心孤詣的模樣，老祖宗擰眉，點了點頭，“你一個未出閣的孩子，與連止來往……他是欣賞或看重，家中定是免不得受一頓口舌。倒難為你，竟想得這樣多。”

又望了眼被帶下去的元袖，老祖宗摁了摁眉心：“只是今日這事，你仍然處置不當……林勿和滿滿有婚約，雖出了事也不大要緊，但未出嫁便不顧男女大防，廝混一塊，總是不好。”

說罷長嘆一聲，看向大夫人，“不過，她算計你在先，太奶奶也怪不得你。只能說是元府疏於管教，讓庶出多了不該有的心思，讓嫡出的信不過能信之人。”

大夫人連忙福身：“媳婦知錯。”

元府掌家的夫人都明事理，可元袖知道，大夫人與胡氏情同姐妹，見她答應，元袖張了張口，想一道認錯，免得大夫人記恨自己，便見老祖宗擡了手。

“得了，老身也乏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我也管不了許多。”

老祖宗這處發了話，她也不好再留。只是，到了元府，大夫人便又尋了上來。

攏住她的雙手，大夫人輕輕嘆了一聲，道：“大伯母想過了，今日這事，到底也有我的責任。若非我與胡氏交好，你也不會不將此事告知我。”眼中微微閃了閃，她又道，“我往後會對妾室庶出嚴加管教，想來你也是個懂事的孩子，以後出了事必會直接告知大伯母，那麽……此事，便不要計較與宣揚，如何？”

繞了一圈，便是要她放元滿一馬，幫她好好維持家和萬事興的樣子，別叫她在各家夫人面前丟了臉。

唇角抿了抿，元袖註視著大夫人，笑道：“自然。”

有了她這句話，大夫人總算放心。當即放開她的手，便與自己身後的媽媽說起明日的安排。元袖也不留，徑直過了前院，回到自己住的月升樓。

月升樓此處沒有幾個外人，若德掃視一圈，終於問道：“姑娘做什麽答應大夫人？奴婢瞧大夫人剛才的話，是要姑娘不要記恨六姑娘。”

元袖頷首：“正是如此。”

明白若德問的重點是在於她為什麽應允大夫人的請求，元袖沈默了一陣，喟嘆一聲，決定還是要將自己的心思向若德挑明：“二房式微，母親病重，要扳倒元滿和胡氏，得從許多方面下手，也需要更多的元家人，站在我和母親這一邊。而大伯母要元府太平無事，就是二房最好的盟友。”

大夫人維持元府太平表象，胡氏卻不見得就此收手。此下她替胡氏說話，一石二鳥維護了元府的面子，可若有一日，胡氏與她利益相悖了呢？

她要保住母親，就要把母親應有的權力從胡氏手中奪回來。一旦胡氏與大夫人出現分歧，她不信，大夫人還會站在胡氏和元滿這一邊。

若德忠心，見人多了起來，聽了個一知半解也繼續沒再問。懵懵懂懂哦了一聲，她伸手去幫元袖推門，門卻先一步。被李夫人從裏邊一下拉開。

元袖的母親無疑是美麗的，分明三十有二，生病已久，李夫人看著卻跟二十歲的女郎沒有區別，一嗔一笑，都讓人不信她已為人婦。

見著她，元袖一楞，眼眶乍然一紅，“娘？”

李夫人聽說了她在梅莊受的苦，以為她委屈，頓時心都要碎了。拉著她的手，李夫人上下打量她一圈，便直接沖著若德問道：“元滿呢？”

出身西北李氏，將門之後的李夫人自帶著令人腳軟的威嚴。縱使離經叛道，嫁入元府遭遇了一番磋磨，性子軟了一些學會了忍讓，發起火來，那也照舊讓人害怕。

若德被這一問嚇了一嚇，登時結巴起來：“還，還在路，路上……”

元袖忙拉住李夫人：“娘問元滿做什麽？”

“扒了她的皮。”冷冷吐出五個字，李夫人皺眉，“也是娘的錯，不因著那胡氏生了適之，元滿攀上了盧原王，我為了你父親一讓再讓，放著你與她們親近，你也不必受這一遭……都是娘的錯。”

聽她提起適之，元袖心頭一痛。

總所周知，李夫人自誕下她後，便只生了一個妹妹，名為元愈兒。

當時李夫人難產，誕下愈兒後便大病了一場，病中愈兒成日渾身青紫，好幾次口吐白沫，大夫無計可施，父親也不知是從何處聽聞愈兒或是受鬼邪侵入，便請了法師來做法。

那法師一臉白須，裝神弄鬼之後，便說愈兒身上邪氣太重，要她娘把愈兒送回西北，說是西北將門之氣，可鎮鬼邪。實際，不過是為了搶走適之做的掩護。

李夫人生愈兒和適之時，胡氏與父親已經相好數年，父親在外替胡氏置辦了宅子，甚至還讓胡氏生下了元滿。

胡氏一心進元府，又自知進元府無子不行，便買通了穩婆，在她娘生下愈兒和適之時，抱走了適之，又隔一月待適之長開後，再把適之抱到她父親面前，騙父親說是她所生。

如說這元滿是見她要死了，半真半假的騙她，她也確確實實能認定適之是她親生胞弟。

她前世病重的第三年，見到了愈兒。愈兒當時隨西北外祖上京，她遠遠一眼，便看見了愈兒與適之一模一樣的面目。

她當時籌算讓愈兒適之相認，揭穿元滿，怎想第二月，新帝便以謀反之罪，對李氏株連九族。

呼吸一滯，元滿沈眼，思襯著接回愈兒，忽又反應過來：“娘方才說什麽？元滿……與盧原王？”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