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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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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三姐姐又睡著了。”

不知是誰在耳畔邊軟軟地調笑了自己一聲,元袖便感覺肩被人輕輕推了一下。

推過來的勁兒不大,卻剛好能將元袖從那一片記憶中喚醒。

慢慢睜開雙眼,元袖還沒來得及反應現下的情況,入目,就是元滿一張嬌顏。

少女十五歲的模樣縱然好看過常人,較之她七年後如花美貌,終究還是有幾分不足。但元袖並不在乎年齡如何,她只知道,這張容貌,是一個她恨到骨子裏的“好姐妹”擁有的。

被元滿這樣靠近,元袖受到驚嚇,猛一下站起,頭頂撞到車廂頂,便是哐地一聲巨響。

元滿嚇了一跳,伸手拉下元袖往她後腦瞧了一眼,滿口擔心:“滿滿又不是老虎,三姐姐這麽慌張幹什麽!你看撞這一下……怕是要腫得不輕。”

元袖初初醒轉,一醒過來,混沌之中第一眼看見的就只有元滿,眼下遭了這一撞,頓時痛得雙目都清亮了許多。

捂著後腦坐下來,元袖立時發現自己身處馬車中,身邊坐著元滿與元滿的娘親胡氏,另外還有元滿身邊的大丫鬟露珠。胡氏一身煙紫裙衫,元滿粉衣嬌俏,露珠一如舊日,模樣敦厚,實際瞧著她的時候,眼底總有幾分不屑。

熟悉的一幕,就像……

沒來得及詫異,胡氏便開了口:“今日給老祖宗慶生辰,姐兒早起打扮了這一身,受這麽一撞發髻都亂了……眼看前頭就是園子,這也沒法細細再打扮一番。妾從前在閨中時倒跟嬤嬤學過一二,姐兒若不嫌棄,不若……妾給姑娘速速地綰一綰?”

她話音剛落,元袖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果然!這是她失身於林勿的那一日!

三月十四是元府老祖宗的生辰,父親在別地做官,母親因為染了風寒,沒有同行,大夫人見二房只她與元滿去不大合適,便讓元滿的母親胡氏陪同。席上她喝了兩杯酒,感覺頭昏,便讓身邊的丫鬟若春陪她去廂房休息……誰知一睡下去,醒來卻在了林勿的床上!

當時她是被元滿驚叫嚇醒,睜眼後她赤身裸體,林勿口口聲聲必會負責,與林勿有婚約的元滿撲在胡姨娘懷裏淚不成聲。時值又老祖宗在莊子賀壽,元氏一族三位族老在場,為保元府聲名,她也不得不嫁給了林勿。

而出嫁後,元滿口口聲聲不怪她,她滿心對元滿的愧疚,縱然嫁給林勿後一直都在懷疑此事,卻倒也沒疑心到元滿的身上。若非元滿在她死前按捺不住來羞辱她,她想必也只會疑心是林勿為了元府當日權勢設計於她,死也想不到此事到頭來是元滿和胡氏所為!

掃視元滿母女二人,元袖垂眸,低低苦笑了一聲。

她原來以為自己最遺憾的,是讓胡氏害死了母親一事……可看這死前最後一場夢,原來,她最在意的,終究還是這一日。

元袖笑意苦澀,撞了頭也好似感覺不到疼的樣子,元滿怎麽會看不到。嫌厭的情緒在鳳眸中一閃而逝,元滿關心道:“三姐姐這一下驚到又一下笑的,是睡糊塗了還是撞傻了?這樣一個包,姐姐就不覺著疼……”

元滿話說到一半,手都沒能碰到元袖的衣角,便見著元袖往旁邊一撤,避開了她。

那模樣,活脫脫兩個字:嫌棄。

元滿不笨,顯然也察覺了元袖動作裏的意思。愕然擡眼看向元袖,元滿唇邊笑容僵了一僵,還沒發問,元袖便掀起了車簾,朝胡氏問:“現在是去梅莊麽?”

自從她察覺了元滿的另一面,元袖已經多年沒有見過元滿這種親昵的模樣。胃裏酸水上湧,元袖一陣惡心,好不容易按下去,元袖仍然覺得……不舒服。

和這二人同處如此狹窄的環境,呼吸同一處空氣……哪怕只是夢,她都覺得萬分作嘔。

胡氏當然也看出來了她的異常,但元袖本身便不是個好脾氣,她也沒有深想。與元滿對視一眼,胡氏笑道:“看來姐兒真是撞糊塗了。這梅莊不還是姐兒和夫人去幫忙借到的麽?今日壽辰諸事,還都是夫人和大夫人一道操辦的呢。”

元家老太太年事已高,今年七十有八,元府上下念她養育子孫功勞深厚,敬稱她一句老祖宗。

老祖宗三年前在府中病了一場,久不見好後,胡氏便向大夫人提議,請了法師入府做法,後來合算是府中風水與老祖宗相沖,不能久居,老祖宗便搬去了元家的舊莊居住。舊莊是三代老宅,比一般的莊子稍小,不合適辦壽宴辰,因而辦壽辰的梅莊,實際上是托著她的名義,向明家借的。

明家家主乃是朝中首輔,其長女明桑衣正是她的閨中密友。當年她在莊子上與林勿出了那檔子事,明桑衣還為此愧疚了許久,不旦在她出嫁時送了紅妝十裏,甚至還托了她祖父讓林勿入國子監讀書……只可惜,她到底沒能活過二十五歲。

想起明桑衣,元袖有點失神。感覺到胡氏的視線,元袖轉過頭來,笑道:“我許是真的撞糊塗了,看道姨娘穿著母親的衣裳,坐著母親的車架,乍一看像個夫人,還以為……莊子是姨娘去借的呢。”

頓了一下,她像是自知失言一般,抱歉地彎了彎柳眉,“我可沒有說姨娘要喧賓奪主,姨娘敬重母親我是知道的,只是方才睡得有些糊塗,一時失言,還請姨娘切莫責怪我呀。”

十五歲的少女嬌軟如蜜,元袖更是這其中的翹楚。細長的眉,永遠水光泛泛的桃花眼,玲瓏小巧的鼻子,像櫻桃一般的唇,只這麽一眼看過去,都能叫人心頭砰砰跳兩下,更別說帶著歉意望著人的時候。

她做出這樣的姿態,胡氏便是不吃這一套也不好怪她。手背青筋微微跳動兩下,胡氏努力擠了擠僵掉的笑臉,聲音幹澀:“妾自然不會怪姐兒,只是這衣裳……”

“我就知道姨娘是個大度的姨娘。”

得到她前一句,元袖就不會給她什麽多說的機會。肯定了兩句胡氏的人品,元袖忽然鉆出車簾,同車夫道:“你且在前邊草地停一停,姨娘和六姑娘要換一輛車。”

她話音剛落地,元滿一楞:“換車?做什麽要換車?”

元袖回首,反而疑惑道:“姨娘和妹妹不換車,那若春若德幾個丫頭怎麽上來替我重新梳頭?這駕車就只能乘四個人,再上來兩個丫頭,那姨娘和你豈不是要懸空坐到外頭去?我們擠著倒是不打緊,若是車一個踉蹌,讓你們摔下車,斷了腿,那我又如何與老祖宗交代?”

又嘆氣道:“本來老祖宗都覺得,母親在她壽辰染了風寒是晦氣,要是你們再摔折了腿,那老祖宗豈不是再也不想見咱們二房的女眷了?”

元袖是存了心給二人難看。即便過了這麽多年,她也記著今日所有的細節。

老祖宗大壽,元府就出來了六駕馬車,三輛載著人,兩輛坐著丫鬟,還有一輛用來裝各房送給老祖宗的壽禮。

元府長幼嫡庶有序,三輛載人的,兩輛坐著正室夫人和嫡出的子女,一輛乘庶出的姑娘。庶出的元滿胡氏能坐她這輛車,不過就是靠著元滿哄騙,和她此時對元滿的信任罷了。

元袖說得頭頭是道,元滿卻也不是不清楚情況的。她們若是此時下車,最前頭大夫人三夫人坐著的那架,必是不會讓她們上的,而讓她們與庶出同車……

且不論有沒有能坐的地方,胡氏既然搶了李夫人的新衣,坐上夫人用的車架,本來想的就是喧賓奪主。

咬了咬唇,元滿道:“那……三姐姐可以去找丫鬟們呀,與其讓若春若德過來,倒不如姐姐過去呢。我記著今日大伯母帶了媚珠,姐姐還記不記得,姊妹們都羨慕媚珠的手藝,都想梳大伯母那樣的發髻呢。”

一下看穿元滿的利誘心思,元袖嘴角緩緩上揚:“媚珠梳的髻只合適夫人們,你想想,若我這樣的年紀頂了個牡丹頭,旁的人會說我什麽?嫡女未出嫁而盤髻,莫不是讓碎嘴的人說我們元府家教傷風敗俗?”

理了理衣袖,元袖微笑:“而且,若我與丫鬟們同乘……你想想,母親又會如何罰我?”

元袖之母李蘅歌出身西北望族李氏,李氏顯赫,武將名門,在朝中分量極重。李夫人兄長時任家主,班師回朝,內閣八位首輔都需禮讓三分。雖李夫人因嫁給她父親與李氏生嫌,但她有違什麽規矩,李夫人也會以辱沒李氏聲名懲罰於她。

李夫人在府中地位不重,甚至不如胡氏,但到底是個正經夫人,胡氏再怎麽仗著二老爺元允德的喜愛作威作福,只要李夫人在一天,她就始終是二房的一個妾,始終要敬著李夫人。

這也是為什麽,胡氏要毒死李夫人的原因。

心頭銳痛,元袖吸氣,揚首一笑:“不過也不必你們一塊下去,若春若德過來,車中還剩一個位置,姨娘愛女,必是會讓滿滿留下的吧?”

“三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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