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6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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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宣布要舉辦舞會的時候，所有人都震驚了。
畢竟先前陛下還是一副清心寡欲、不動如山的模樣，現在卻突然要舉辦這種大型交際會，實在不得不令人懷疑他是不是和哪家的小姐看對了眼。
一時間，各個帶著女兒、孫女和陛下偶遇過的岳父大人們都暗地裏較起了勁。
埃裏克自然是不知道這些事，這幾天國王陛下忙得焦頭爛額——蒂芙洛就是學不會跳舞。
龍公主能把敵人打得滿地找牙，也能把埃裏克的腳踩到起泡。
蒂芙洛從開始的羞愧難當到如今的面無表情刀槍不入，大概花了五雙鞋的功夫。
埃裏克不敢再讓她穿高跟鞋，蒂芙洛赤著腳踩在地上，目光不善。
羅切特夫人原本不肯讓蒂芙洛來找埃裏克，但又實在拗不過她，轉念一想，覺得借此機會讓蒂芙洛看清差距也不錯，便松口放了人。
如此看來，夫人的想法當真明智，至少蒂芙洛現在就已經對“舞會”這種東西產生了恐懼。
埃裏克摟著她的腰，在優雅的樂聲中再次被踩腳：“莉莉……”
“閉嘴。”
埃裏克失笑，伸手掐了一把她的臉蛋，“這麽兇？”
蒂芙洛拒絕和他交流，自顧自地低頭練習踩腳。
門被從外面敲響，萊特的聲音傳了進來：“陛下，安東殿下在找您。”
安東？
埃裏克皺起了眉。
蒂芙洛自覺地松開他的手，埃裏克回過神，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下，“乖乖等我回來。”
埃裏克打開門的瞬間，蒂芙洛消失在原地。
安東亞特和萊特站在門外，尚來不及多看一眼，門就已經被埃裏克合上了。
萊特完成任務，欠身離開。
安東亞特那一只獨目在埃裏克身上轉了一圈，臉上透出了似笑非笑的意味，“金屋藏嬌？”
門徹底被關上的時候，國王臉上面對蒂芙洛時的溫情與耐心便消失得一幹二凈。他懶得與這家夥周旋，開門見山道：“什麽事？”
安東亞特露出一個刺目的笑容，答非所問，“我來還在好奇你舉辦什麽舞會，原來是那位女士……”他在埃裏克越發冰冷的目光中聳聳肩，轉移了話題，“莫利特快死了，你要不要去見見他？”
老狗的年紀已經很大了，守城之夜又被喬伊夫的手下折騰了半天，挨了喬伊夫一腳後腿便折了，此後狀況一直便不太好。安東亞特派人照顧了好一陣子，但大概真的是年事已高，莫利特再沒能恢覆過來，眼見已是油盡燈枯。
“不去。”埃裏克想也不想地拒絕。
安東亞特微微挑眉，提醒道：“莫利特是昆特的仆人，可以說是看著昆特和公主長大的，應該是知道不少的事情。你……就不準備去問問他？”
“沒這個必要，”埃裏克漫不經心地回答，“昆特和希爾維亞的事情與我無關。”
“隨你，”安東亞特眉心輕提，嘴角一扯，“既然如此，那我便給他個痛快好了。”
回應他的是埃裏克的背影。
王子一哂，還真是無情啊。
安東亞特轉過身，眼裏閃過一絲輕蔑，怪物就是怪物，不倫的產物生來便沒有心，連親生父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在乎。
不過，管他呢？安東亞特無所謂地笑了，這跟他有什麽關系
—
時間一蹦一跳地溜走了，當舞會之夜到來的時候，蒂芙洛終於能放過國王陛下的腳了。
埃裏克替她穿上鞋，少女坐在床沿，裙擺像花瓣一樣散開，拳頭輕握，有著顯而易見的緊張。
“別擔心，”埃裏克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莉莉已經很棒了。”
他牽著蒂芙洛的手站起來，說道：“我一會兒會派人來接你，侍女會帶你過去，莉莉，”埃裏克的語氣危險了起來，“不要跟不相幹的人說話噢……”
蒂芙洛瞪他一眼。
埃裏克笑了，將人攬進懷中，五指穿過她的發絲扣住後頸，下顎抵住蒂芙洛的發頂，掩飾住那一陣突如其來的暈眩。
這個擁抱久得有些不正常。
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蒂芙洛扯了扯埃裏克的衣袖。
國王回過神來，臉色有不易察覺的蒼白，他撫摸著少女的臉頰，聲音暗啞：“去吧，乖乖的。”
蒂芙洛看著他，突然露出一個笑，她揪住埃裏克的衣領把他扯下來，在男人的臉上親了一口，“你也要乖乖的。”
埃裏克失笑，取過鬥篷替她披上，行了一個端正又漂亮的吻手禮，“遵命，我的小姐。”
—
優雅的樂聲流淌在人群之中，裝飾得高雅精致而又絲毫不鋪張奢華的大殿中早已站滿了人。
少女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酒杯交錯之際暗自擦出一陣劈裏啪啦的火光，青春靚麗的面龐上是覆制粘貼般如出一轍的甜美笑容，貝齒開開合合，都很不得咬死對面那個裝模作樣的惡心女人。
可憐本來就為數不多的紳士們徹底被淹沒在衣香鬢影的裙擺之中。
蒂芙洛獨自站在角落裏，那裏有一扇窗，可以看到月光下的噴水池和可愛的花園。她兀自望著外面，周圍的女孩們對這張精致漂亮的面孔嫉妒的要命，只遠遠地圍觀打量，沒有一個人願意上前搭話。
龍對這些事情沒有任何感覺，這片熱鬧與她無關。
因為不羨慕，所以不孤獨。
蒂芙洛只想靜靜地等埃裏克來，然後和他一起跳舞。這是今天晚上最令她開心的事。
只可惜，有人不想讓她如願。
少女站在窗邊，月色流淌在她漂亮的銀發間，燈光撫過她如玉般瑩潤的側臉，金色的繡線交織在華美的衣裙上，勾勒出完美有致的身段，美得驚心動魄。
“這位美麗的小姐……”
舞會搭訕是個老套的情節，但就是有被沖昏頭腦的人，明知道這其實是陛下的選後舞會，這裏的任何一位女士將來都有可能……
英俊瀟灑的子爵卡住了，面前的人轉過身來，眸光輕輕落下，子爵的大腦瞬間空白，話都說不出來。
她比想象中的還要美，那雙銀色的眸子比天上的月還要清冷，明明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就是讓人莫名想要在她身前跪下，親吻她的腳背，頂禮膜拜。
一旁的少女團們竊竊私語，意味不明的目光在兩人身上徘徊。
蒂芙洛看著眼前這個一臉癡呆的男人，眉頭不自覺地微微擰起，她感覺毛毛的，擡腳就要離開。
“等……”子爵回過神來，急忙要喊住她，而此時樂聲卻突然響亮起來，淹沒了他的聲音。
“陛下來了，陛下來了！”少女們手忙腳亂地整理起自己的儀容，一個個再次露出淑女般的微笑，然後……她們眼睜睜地看著陛下朝她們走來……走過了她們……牽住了那個銀發女人的手……
國王陛下帶著她走到舞池中央，這才不慌不忙地擡首對眾人說道：“舞會開始，祝各位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
眾人：“……”
臥槽這舞會有什麽意義啊陛下？您一點表面功夫都不做做的嗎？生怕別人知道你們不認識嗎？這樣還把我們叫來幹什麽啊？您自己娶回家不就完了？白白浪費老娘一顆少女心，化妝也是要很久的好不好？！
少女們氣得臉都笑僵了，手裏的酒杯紛紛發出不堪重負的□□。
子爵閣下咬著手絹痛心疾首：“禦姐！我的禦姐啊！”
蒂芙洛有一瞬的沈默：“埃裏克，你可真壞。”
國王陛下笑得彬彬有禮：“多謝誇獎。”
他牽著蒂芙洛翩翩起舞，“你看，跳舞其實一點也不難，人類的世界也很有趣吧？”
少女沒有說話，男人的手和她的相互交握，溫暖又可靠，金色的燈光從上傾洩，人聲與樂聲交織著。她被帶著旋轉，像夢一樣奇妙。
是很幸福的感覺。
一曲終了，蒂芙洛註意到埃裏克的魂不守舍：“你怎麽了？”
埃裏克忍住眩暈，笑道：“我沒事，這裏人多，又些悶。”
蒂芙洛信他才有鬼，見埃裏克這副模樣，明白他頭疼發作，當即拉著他要離開：“我們回去。”
龍公主才不管什麽人類的禮儀章程，國王陛下更是不將這些放在眼裏。
在眾人目瞪口呆的視線中，銀發的漂亮少女拉著國王陛下的手急不可耐地離開大廳，偏偏陛下還是一臉溫柔又無可奈何的縱容……
子爵哭成了淚人兒：“我也要我也要！”
—
“莉莉，”埃裏克無奈道，“我沒事。”
“到底是怎麽回事？”蒂芙洛的唇緊緊抿起，“為什麽會這樣？”
埃裏克拉住她，將她拽停在身前，迫使蒂芙洛轉身面向他，安撫道，“莉莉我沒事，精神力的問題不是一時半會能解決的，就像你之前一樣。雖然我還沒有找到原因，但是沒關系，相信我，總會解決的。”
蒂芙洛垂下眼簾，“我把帕特叫過來。”
埃裏克道：“帕特不是魔法師，叫他來也沒有用。”他想到帕特，頓時思緒一轉，忽然問道：“莉莉知道我為什麽要舉辦舞會嗎？”
蒂芙洛讓這突然的轉折弄懵了一下，“嗯？”
埃裏克摸摸她的腦袋，眸光莫名，“我想讓莉莉站在我的身邊，讓所有人都知道，莉莉是我的。”
蒂芙洛呆了呆。
埃裏克擡起左手，中指上的指環在月光下閃過一道幽暗的光芒，他低頭靠近蒂芙洛，語氣真誠又蠱惑：“我也想送你一枚戒指……”
“莉莉，你願意……”
“轟——”的一聲，一團火光從天而降，砸在兩人面前，也打斷了埃裏克的話。
硝煙散去，赤發的男人站了起來，他拍拍身上的塵土，四處打量著周圍，冷不防對上一雙帶著殺意的冰冷藍眸。
國王陛下的臉色難看得很，男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旁的少女，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
埃裏克認出了這個男人，他冷笑一聲，身側的魔法波動驟然劇烈起來。
紅發男人幹咳一聲，舉起了雙手：“陛下，我有話要說……”
一團亮色逐漸在埃裏克手中成型。
“等等！陛下我是來找您的！”男人的語速隨著那團魔法的亮起變得越來越快，聲音也越來越大，“希爾維亞殿下已經過世了，您就是我現在的主人！”
“是賽維提斯最後的王！陛下！”
蒂芙洛瞳孔驟縮。
“說完了？”埃裏克的嘴角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面目猙獰地向著男人閃躲的方向猛地沖了過去，“說完了，那就下地獄去吧！”
Special
“好神奇！那裏有一座城堡！”
希爾維亞驚呼出聲，不錯眼地望向對面，“哥哥！我們過去看看好不好？”
少年拉住妹妹的手，稚嫩的臉上認真又嚴肅，明明年紀不大，卻是一派少年老成。
他看著面前的深淵，堅決地搖頭，“不行，希爾，這太危險了。”
“哥哥！”小公主撇起嘴，使勁晃了晃他的手，撒嬌道，“我想去看看嘛！它看起來好漂亮，裏面一定住著精靈！”
昆特不為所動，卻又禁不住希爾維亞的連聲哀求。少年抿了抿唇，說道：“可是，希爾，哥哥過不去那裏，”他嘆了口氣，“希爾要丟下哥哥嗎？”
希爾維亞頓時洩氣。
對啊，哥哥不會魔法，到不了對面，把他丟在這裏也太可憐了。
“那……”希爾維亞的眼珠轉了轉，“我們順著這裏走一走，看看有沒有能到對面的路吧？”
兩人帶著仆從們騎馬沿著裂谷轉悠起來，走到天昏地暗也沒找到什麽路。
小公主有些失望，“我們回去吧。”
昆特什麽也沒說，摸了摸妹妹的小腦袋，一行人打道回府。
希爾維亞悄悄回頭，對著那座沈默的黑色城堡撅了撅嘴。
夜幕降臨，漆黑天幕中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身影。
公主殿下天才魔法師的名頭不是白來的，雖然年紀小，但魔力卻出人意料的強大。
夜風穿過希爾維亞的長發，自由飛行的感覺有種別樣的暢快。只可惜衣服穿得不夠厚，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吃了一嘴的冷風，冷得發抖。
不過，再冷的風也擋不住希爾維亞探險的決心。
她徑自落到城堡的大門前，像個小大人一樣，將拳頭貼住下顎，輕輕咳了兩聲，彬彬有禮地敲響了門。
沒過多久，門就被拉開了。
“您好……”小公主拖著一臉鼻涕，滿面笑容地擡起一只哆哆嗦嗦的手。
“天！小家夥你是怎麽跑到這裏來的？！”身材纖細苗條的女人驚呼一聲，連忙把人拽了進來，“快進來快進來！”
城堡裏並沒有很暖和，但相較於冰天雪地的外面，已經是十足的溫暖。
希爾維亞被推到壁爐邊，三個噴嚏之後恢覆了精神。她擡起頭，看到了遠離壁爐的沙發上坐著的小人兒。
好、好漂亮……
小公主呆住了，簡直像瓷娃娃一樣。
瓷娃娃看起來比她還小上一些，穿著可愛的洋裝，銀色的長發鋪散而下，冰雪般的眼眸眨了眨，沒什麽情緒地望著希爾維亞。
“嗨，我、我叫希爾維亞，”公主第一次有些磕絆地說道，“你可以叫我希爾，你、你好！”
瓷娃娃歪了歪頭：“你好，我叫蒂芙洛。”她頓了頓，補充道，“你也可以叫我莉莉。”
“莉、莉莉！你好！”
瓷娃娃呆了呆，“哦、希爾，你好……”
城堡裏來了個不得了的客人，明明剛剛來到的時候還是個小淑女，沒過多久就已經進化成了不得了的女超人。
因為要躲著啰啰嗦嗦的哥哥，希爾維亞總是神出鬼沒，但她很喜歡瓷娃娃，一有空就往這邊跑，帶著蒂芙洛在城堡裏上躥下跳。
羅拉樂見其成，有個年紀相仿的同伴總比和自己這個大齡女青年相伴要好得多。
“莉莉，我們一起種花吧！這裏也太冷清了，我們種一個好大好大的花園，要比我家的都大！”
“好。”
在天寒地凍寸草不生的寒極反常理種花對兩位魔法師小姐來說根本不成問題。
希爾維亞從王宮裏偷偷帶過來一大把，把它們盡數灑在砌好的花壇中。
“莉莉，這個送你，”希爾維亞取出一條水晶項鏈，神秘一笑，“這是我新學會的，通過它可以找到我哦！吶，送給你！”
“好。”
“莉莉，這個字好神奇，”希爾維亞和蒂芙洛趴在藏書室的地板上，面前攤開著一本《賽維提斯文字解析》，她支著下巴，喃喃道，“真奇怪，總感覺很熟悉。”
希爾維亞盯著它們，“越看越喜歡。”
蒂芙洛眨巴著眼睛。
“決定了！”公主做了個打氣的動作，笑得陽光燦爛，“我們一起來學吧！”
“好。”
“莉莉有沒有想過出去看看？”希爾維亞張開雙手，把自己摔進雪堆裏，眼前是一片澄澈的天空。
“出去？”蒂芙洛不解。
“嗯，”希爾維亞轉過頭，臉頰貼地，“去人類的世界。”
蒂芙洛一怔，老老實實地回答：“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為什麽不去看看呢？”希爾維亞坐起來，“外面的世界，很美好呀。”
不同於這裏的天空，漂亮卻單調，外面的世界，精彩又繽紛。
“走！”希爾維亞跳了起來，“我帶你去看看，人類的世界！”
人類的世界……好神奇……
蒂芙洛被希爾維亞拉著，在天空中俯瞰著下方的城市，穿梭在各條街道。
商店裏陳列著琳瑯滿目的物品，武器店的煙囪升起滾滾白煙，飯館裏的烤肉香飄四溢，孩子們笑鬧著跑過，風箏像鳥兒一樣呼啦啦地飛來。
真的，好不一樣。
好熱鬧，好開心。
兩人在外面晃了大半天，才重新飛回寒極。
“怎麽樣？”小公主露出八顆整齊的牙齒，“有意思吧。”
“嗯！”蒂芙洛笑得很甜。
“莉莉不要總是一個人，會孤單的。”希爾維亞望著面前的深淵，忽然想起了什麽，她一拍掌，叫了起來，“對了莉莉！”
“我再送你一件禮物！”
震耳欲聾地響聲在耳邊爆裂開來，對側的斷崖開始崩裂，灰黑的粉末滾滾升騰而起。
希爾維亞張開雙手，碎石重新組合，一座石橋從崖邊拔地而起。
一塊碑立在橋邊。
“嗯……”希爾維亞蹲下來，咬了咬短短的小胖手指，“啊！有了！”
一抹焰色跳躍在指尖，希爾維亞笑起來，伸手在石碑上一字一字地寫道：“希爾……送給……莉莉……的……橋……”
“大功告成！”小公主看著自己歪歪扭扭的作品，稍微有些不好意思，“我才學沒多久呢……莉莉不許笑我。”
“沒有。”蒂芙洛頓在地上，看著那行字，唇角抿唇一朵笑，“我很喜歡，謝謝希爾。”
“啊，”希爾維亞摸到了口袋，“這裏還有一顆種子，我們種在旁邊，看看會長出什麽吧？”
“好！”
“莉莉，”希爾維亞擡頭望了望天空，“我要回去了哦。”
“嗯。”蒂芙洛說道，“希爾，我今天很開心。”
希爾維亞揮了揮手，沖她露出燦爛的笑容：“我也很開心。”
“不要總是用魔法飛在天上，偶爾也要試試用雙腳跑步的滋味！”她轉身往橋邊跑去，一邊跑一邊回頭喊：“明天見！莉莉！”
很多很多個明天以後，某一個晴朗的早晨，那個叫希爾維亞的女孩，再也沒有出現。
—
昆特最近總是心不在焉的模樣。
希爾維亞坐在床沿，註視著床上熟睡的男人。
但他什麽都不說，除了強迫自己將一些奇怪的話，就只是像小時候那樣，笑著告訴她：“不要緊，希爾。有哥哥在，希爾什麽都不需要擔心。”
這個男人，年紀越大心思越是難測，人也愈發陰晴不定，也只有睡著的時候，才看得出那麽一點輕松。
公主輕輕嘆了一口氣，替他拉好被子，撫平他眼角的細紋。
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老男人，一把年紀了還要學那些奇奇怪怪的花樣。
昆特的眉毛動了動。
希爾維亞的手頓在半空。
好在國王並沒有醒來的意思，呼吸依然又深又沈。
女人垂下眼簾，這麽多年過去了，她仍然不想承認，也不願意在昆特面前流露出一絲一毫的軟弱和溫情。
他們……是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呢……希爾維亞一時間有些怔然。
“希爾真好看。”少年的藍眸不錯眼地看著她。
美麗的少女在花叢中笑得燦爛，她原地轉了一圈，漂亮的裙子綻開絢麗的弧度。公主狡黠地歪歪頭：“希爾這麽好看，哥哥喜不喜歡希爾？”
“喜歡，”少年的眼睛像一潭深水，潛藏著叫人不寒而栗的危險，俊秀的面龐上卻是平靜而縱容的溫柔，“哥哥最喜歡希爾了。”
風卷起雪白的窗簾，打斷了希爾維亞的思緒，一陣宛如搖籃曲般輕柔的魔法輕盈地飛進來，落在熟睡的國王身上。
希爾維亞起身，赤腳走到窗邊。
窗臺不知何時坐上了一個小人兒，月光在她身後盛放，女孩眨一眨眼，冰雕玉琢的臉上露出一個可愛的笑容，像是解凍的湖水泛起溫柔的波光。
“嗨，希爾。”她說，“我把埃裏克帶回家了。”
希爾維亞笑了：“多謝了，莉莉。”
蒂芙洛晃晃小腿：“嗯……我怕直接帶走他會給他惹上麻煩，所以用了別人的名字。”
埃裏克是個不起眼的私生子，又一直待在城堡，不可能有機會接觸到龍，直接帶走他，怕是會引起有心人的註意。考慮到這些，蒂芙洛特地借用了羅納爾的名字，畢竟他前不久才在東邊打了一場勝仗。
就當抓錯人好了。
她這樣想，誰知道，羅納爾比想象中的還要配合，直接就把埃裏克推到了自己的面前。
希爾維亞已經從昆特這裏聽說了這件事，她閉了閉眼，輕輕點頭。
吵鬧的哭聲重新在耳邊響起，希爾維亞猛然睜眼，雖然魔法被禁錮，但是強大的精神力還在，她輕而易舉地就感知到塔下那個哭鼻子的小孩。
是埃裏克。
希爾維亞伏在窗前，那一陣陣泣聲哭得她心疼極了，她多想撲過去摟住她的孩子，告訴他沒事，媽媽在這裏。
可她做不到。
希爾維亞急得想落淚，忽然，她的眼神瞥到了桌上的花瓶，一大簇玫瑰盛放其中，這是昆特昨天帶來討好她的。
公主靈機一動，揪住花莖，薅了一大把花瓣撒了下去。
天空中下起了一片火紅的花雨。
你看，你看，埃裏克，別難過，媽媽在這裏。
哭聲漸漸止息了。
公主松了一口氣。
那孩子在下面躊躇了很久，才小小聲地說了句“謝謝”。
他問了好多問題，希爾維亞聽得見，但是卻不能回答。如果讓人知道“瘋公主”和埃裏克有什麽交際，這對他來說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埃裏克得不到回答，只能看到上面又飄下來一片花瓣雨。
他垂下眼簾，將額頭貼在塔身上，看不清表情。
希爾維亞捧著那束可憐的花，一顆晶瑩的露珠滾了下來，砸在了地上。
第二天，那孩子又來了，這回他沒有哭，而是帶來了一本書，坐在塔下的石階上。
那段有風作伴的日子鮮明依舊，就像那些五顏六色的柔軟花瓣，溫柔地不可思議。
“希爾，”龍註視著她，問出了那句話，“你真的不要離開嗎？”
不需要冥想也能增長的魔力，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別說昆特，就連希爾維亞自己都不曾預料得到。昆特滿心得意，以為靠著這條鎖鏈困住了他的公主，誰料，真正禁錮她的，根本不是這條早已無用的鏈子。
只要她想，夜鶯隨時都能掙脫牢籠。
當天邊的火燃燒起來的時候，希爾維亞坐在窗邊，望著天際熊熊燃燒的雲，殘陽如血，她又響起了那天晚上蒂芙洛的話。
她是怎麽回答的呢，哦，她說：“讓我再想想。”
再想想。
希爾維亞握緊了手。
再想想。
有什麽東西在她耳邊炸裂開來，震耳欲聾，心中的不安一下上升到頂點。
希爾維亞心中猛地一顫。
哥哥！
當她找到昆特的時候，那個男人的眼神已經渙散了，他甚至以為自己在做夢，滿眼都是令人心碎的歡喜。
赤發的男人追了過來，他處處逼迫，希爾維亞心急如焚，她支撐著昆特，狼狽不堪地躲避著。
她漸漸發現，那人沒有出手的意思，更像是要逼著她來到個地方。
“我最尊敬的公主殿下，我的主人，”紅發的男人單膝下跪，“請您跟我來，我會帶您回家，”他補充道，“順便治好這個男人。”
一陣魔法波動從不遠處傳來，希爾維亞楞了楞，她從來沒有來過這個地方，但是，這種熟悉的感覺……就和當初看到的那些文字一樣……
“這裏是賽維提斯的聖壇，”男人恭敬地行禮，“歡迎回家，我的殿下。”
Special
作為王儲，且是國王與王後唯一的兒子，少年時期的昆特過得可畏十分艱辛。
各式各樣的功課與父王講不完的訓斥，少年瘦弱的肩膀早早便承受起沈重的壓力，別人都誇他成熟穩重，辦事出眾又得體。
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些所謂小小年紀便懂得收斂好的情緒，不過是於一板一眼的計劃表間透露出的茫然與放空。
“哥哥！”小人兒趴在他的膝上，擡手去戳昆特的臉頰，鼻子皺起來，全是不滿的模樣，“臭哥哥又發呆，根本沒有聽我在講什麽！”
昆特側耳傾聽的溫和模樣頓了一頓，漂亮有禮的面具裂開一道痕，露出少年獨有的青澀尷尬。
“希爾，哥哥錯了，”昆特輕咳一聲，“你再說一遍，哥哥聽著呢。”
嬌小的女孩氣悶地瞪他一眼，淑女般可愛外表下是一顆活潑過頭的心，“臭哥哥，我、說、明、天、我、們、去、玩、吧！”
昆特下意識地拒絕：“不行，哥哥明天有安……”
“哥哥！”女孩猛地站起來，像枚小火球似的頂上來，腦門撞上昆特的額頭，女魔頭勒住昆特的衣領，咬牙切齒：“明天是狩獵日……哥、哥、你有別的安排嗎？”
“啊……狩獵日……”
希爾維亞松開手，恢覆嬌嬌怯怯的模樣，唇邊抿出一朵甜甜的小花，“那，說定了哦，明天一起去玩呀。”
“呃、啊……好……”
天真爛漫的希爾維亞是昆特的天使，這個看起來總是愛對他搗亂的小壞蛋其實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幫助昆特掙脫把他壓的喘不過氣來的時間表。
只有她才會發現王子殿下什麽時候走神，什麽時候認真。也只有她才會在意，他到底快不快樂。
昆特看著女孩越跑越遠的身影，臉上顯出溫柔的笑意。
一輩子都會守護好你，希爾。
他暗自下定決心。
狩獵日那天，昆特難得丟開他的時間表，陪著希爾維亞瘋鬧了一整天。
騎了一天馬的小公主嚷嚷著累了，硬是要昆特背著回房間。
國王陛下最寵的就是這個女兒，揮揮手放了原本要叫去書房的昆特，讓他送希爾維亞回去。
少年背著女孩，聽她一路上在耳邊嘰嘰喳喳，傍晚的風又輕又柔，吹散他心頭的陰霾。
趕走了兩撥來叫人的仆從，國王確定今晚找不來人了。希爾維亞悄悄將人推回房間，警告似的擠眉弄眼：“哥哥快點睡！”
後面的日子越來越忙，昆特隱約聽希爾維亞提過幾次，她似乎交了個同齡的朋友。雖然忙得昏天黑地，但想到希爾維亞那過於活潑的個性，殿下還是專門抽出時間耳提面命，提醒她別太過胡鬧。
嘮嘮叨叨，又被罵了好幾句“臭哥哥”。
春天來臨的時候，希爾維亞拉著他去了街上。
萬象更新，昆特牽著她的手，和她一起看著街上忙忙碌碌的人。
“哥哥，”女孩的略顯圓潤的臉頰隨著年齡的增長褪去了幾分稚氣，像這青澀的春天一樣，顯出一點不自知的少女嫵媚。
她說：“你看，這就是塵世之間，是人間。”
公主不知想到了什麽，轉臉望向他，嘴唇一張一合，說的是什麽，昆特完全聽不到。
他眼神微動，註意力從希爾維亞雪白的臉頰轉移到她淺粉色的唇上。
果凍一樣晶瑩的唇抿了起來，昆特猛然回神，迎上希爾維亞氣勢洶洶的藍眸，“臭、哥、哥，你又走神！”
王子殿下無端心虛，狼狽地轉開目光。
希爾維亞轉回臉，很輕地嘆了一句：“這就是我們的國家呀。”
昆特擡頭，也許是那些擠得滿滿的計劃表終於起了效果，又或許是這樣的春天太過迷人。
那一剎那，王子的心中突然湧起裏了一股很深沈的力量，肩頭的重擔仿佛有了實質的重量，他終於感受到，作為王儲的責任與擔當。
這天晚上，昆特做了一個夢。
女孩湊近了他，櫻粉的唇近在咫尺，像塞壬的歌聲那樣充滿魔力。她的面容分明很模糊，但卻叫人感到無比熟悉。
女孩伸手摟住他的頸，笑得很甜美，昆特的手在顫抖，最終控制不住地掐住她的腰，兇狠地、難耐地。
驚呼聲像是有魔力，王子艱難地喘息著，分不清是誰在發抖。
婉轉的低泣要他發瘋，意識模糊之時，一聲似愉似泣的嬌啼傳入他的耳中。
“哥哥！”
昆特渾身一顫，滿身冷汗地驚醒，他坐了起來，腿間一片冰涼黏濕。
王子低低喘一口氣，十指插入發間，略長的發尾垂落，遮住了他晦暗不明的表情。
—
時間快得讓人難以置信。
老國王的鬢角冒出幾縷白發，王後的眼尾也生出幾道細紋。
希爾維亞有了少女的模樣，對昆特的折磨日漸嚴酷。
公主很不滿意，哥哥越來越不跟她親近，成天不見人影，偶爾見到了，也是躲躲閃閃。希爾維亞不高興，變著法子堵人。
昆特苦不堪言。
老國王見她這副精力旺盛又長不大，成天要和哥哥黏在一起的模樣，終於操起不該操了心。
老父親狠下心腸，決定舉辦個舞會，給公主殿下尋個好歸宿。
昆特折斷一支筆，應下了這件事。
舞會那天，盛裝打扮的少女美得像個精靈，她偷偷拽著昆特溜出來，在花園裏展示她漂亮的造型。
風揚起她的裙擺，如夢似幻的光影流淌在少女美好的眉目間。
昆特控制不住他的眼睛，也控制不住他的心。
沒人知道少年的哀傷。
“希爾真好看。”他說。
少女狡黠一笑，星月都落於她眉眼之間，“希爾這麽好看，哥哥喜不喜歡希爾？”
少年心神巨震，難以言喻的浪潮席卷而來，他幾乎渾身都要顫栗起來。
不可以，他對自己說，不可以把她送給別人。
既然如此，那就讓我，把這當作是你送來的禮物。
“喜歡，”他幾不可聞地嘆息一聲，面容平靜又溫柔，“哥哥最喜歡希爾了。”
—
“孽子！”老國王咆哮著，可惜他雙手被縛，根本掙脫不開，“我教你這麽多年，就讓你學會用來做這些蠢事！！！”
發福的國王怒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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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先前陛下還是一副清心寡欲、不動如山的模樣，現在卻突然要舉辦這種大型交際會，實在不得不令人懷疑他是不是和哪家的小姐看對了眼。
一時間，各個帶著女兒、孫女和陛下偶遇過的岳父大人們都暗地裏較起了勁。
埃裏克自然是不知道這些事，這幾天國王陛下忙得焦頭爛額——蒂芙洛就是學不會跳舞。
龍公主能把敵人打得滿地找牙，也能把埃裏克的腳踩到起泡。
蒂芙洛從開始的羞愧難當到如今的面無表情刀槍不入，大概花了五雙鞋的功夫。
埃裏克不敢再讓她穿高跟鞋，蒂芙洛赤著腳踩在地上，目光不善。
羅切特夫人原本不肯讓蒂芙洛來找埃裏克，但又實在拗不過她，轉念一想，覺得借此機會讓蒂芙洛看清差距也不錯，便松口放了人。
如此看來，夫人的想法當真明智，至少蒂芙洛現在就已經對“舞會”這種東西產生了恐懼。
埃裏克摟著她的腰，在優雅的樂聲中再次被踩腳：“莉莉……”
“閉嘴。”
埃裏克失笑，伸手掐了一把她的臉蛋，“這麽兇？”
蒂芙洛拒絕和他交流，自顧自地低頭練習踩腳。
門被從外面敲響，萊特的聲音傳了進來：“陛下，安東殿下在找您。”
安東？
埃裏克皺起了眉。
蒂芙洛自覺地松開他的手，埃裏克回過神，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下，“乖乖等我回來。”
埃裏克打開門的瞬間，蒂芙洛消失在原地。
安東亞特和萊特站在門外，尚來不及多看一眼，門就已經被埃裏克合上了。
萊特完成任務，欠身離開。
安東亞特那一只獨目在埃裏克身上轉了一圈，臉上透出了似笑非笑的意味，“金屋藏嬌？”
門徹底被關上的時候，國王臉上面對蒂芙洛時的溫情與耐心便消失得一幹二凈。他懶得與這家夥周旋，開門見山道：“什麽事？”
安東亞特露出一個刺目的笑容，答非所問，“我來還在好奇你舉辦什麽舞會，原來是那位女士……”他在埃裏克越發冰冷的目光中聳聳肩，轉移了話題，“莫利特快死了，你要不要去見見他？”
老狗的年紀已經很大了，守城之夜又被喬伊夫的手下折騰了半天，挨了喬伊夫一腳後腿便折了，此後狀況一直便不太好。安東亞特派人照顧了好一陣子，但大概真的是年事已高，莫利特再沒能恢覆過來，眼見已是油盡燈枯。
“不去。”埃裏克想也不想地拒絕。
安東亞特微微挑眉，提醒道：“莫利特是昆特的仆人，可以說是看著昆特和公主長大的，應該是知道不少的事情。你……就不準備去問問他？”
“沒這個必要，”埃裏克漫不經心地回答，“昆特和希爾維亞的事情與我無關。”
“隨你，”安東亞特眉心輕提，嘴角一扯，“既然如此，那我便給他個痛快好了。”
回應他的是埃裏克的背影。
王子一哂，還真是無情啊。
安東亞特轉過身，眼裏閃過一絲輕蔑，怪物就是怪物，不倫的產物生來便沒有心，連親生父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在乎。
不過，管他呢？安東亞特無所謂地笑了，這跟他有什麽關系
—
時間一蹦一跳地溜走了，當舞會之夜到來的時候，蒂芙洛終於能放過國王陛下的腳了。
埃裏克替她穿上鞋，少女坐在床沿，裙擺像花瓣一樣散開，拳頭輕握，有著顯而易見的緊張。
“別擔心，”埃裏克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莉莉已經很棒了。”
他牽著蒂芙洛的手站起來，說道：“我一會兒會派人來接你，侍女會帶你過去，莉莉，”埃裏克的語氣危險了起來，“不要跟不相幹的人說話噢……”
蒂芙洛瞪他一眼。
埃裏克笑了，將人攬進懷中，五指穿過她的發絲扣住後頸，下顎抵住蒂芙洛的發頂，掩飾住那一陣突如其來的暈眩。
這個擁抱久得有些不正常。
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蒂芙洛扯了扯埃裏克的衣袖。
國王回過神來，臉色有不易察覺的蒼白，他撫摸著少女的臉頰，聲音暗啞：“去吧，乖乖的。”
蒂芙洛看著他，突然露出一個笑，她揪住埃裏克的衣領把他扯下來，在男人的臉上親了一口，“你也要乖乖的。”
埃裏克失笑，取過鬥篷替她披上，行了一個端正又漂亮的吻手禮，“遵命，我的小姐。”
—
優雅的樂聲流淌在人群之中，裝飾得高雅精致而又絲毫不鋪張奢華的大殿中早已站滿了人。
少女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酒杯交錯之際暗自擦出一陣劈裏啪啦的火光，青春靚麗的面龐上是覆制粘貼般如出一轍的甜美笑容，貝齒開開合合，都很不得咬死對面那個裝模作樣的惡心女人。
可憐本來就為數不多的紳士們徹底被淹沒在衣香鬢影的裙擺之中。
蒂芙洛獨自站在角落裏，那裏有一扇窗，可以看到月光下的噴水池和可愛的花園。她兀自望著外面，周圍的女孩們對這張精致漂亮的面孔嫉妒的要命，只遠遠地圍觀打量，沒有一個人願意上前搭話。
龍對這些事情沒有任何感覺，這片熱鬧與她無關。
因為不羨慕，所以不孤獨。
蒂芙洛只想靜靜地等埃裏克來，然後和他一起跳舞。這是今天晚上最令她開心的事。
只可惜，有人不想讓她如願。
少女站在窗邊，月色流淌在她漂亮的銀發間，燈光撫過她如玉般瑩潤的側臉，金色的繡線交織在華美的衣裙上，勾勒出完美有致的身段，美得驚心動魄。
“這位美麗的小姐……”
舞會搭訕是個老套的情節，但就是有被沖昏頭腦的人，明知道這其實是陛下的選後舞會，這裏的任何一位女士將來都有可能……
英俊瀟灑的子爵卡住了，面前的人轉過身來，眸光輕輕落下，子爵的大腦瞬間空白，話都說不出來。
她比想象中的還要美，那雙銀色的眸子比天上的月還要清冷，明明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就是讓人莫名想要在她身前跪下，親吻她的腳背，頂禮膜拜。
一旁的少女團們竊竊私語，意味不明的目光在兩人身上徘徊。
蒂芙洛看著眼前這個一臉癡呆的男人，眉頭不自覺地微微擰起，她感覺毛毛的，擡腳就要離開。
“等……”子爵回過神來，急忙要喊住她，而此時樂聲卻突然響亮起來，淹沒了他的聲音。
“陛下來了，陛下來了！”少女們手忙腳亂地整理起自己的儀容，一個個再次露出淑女般的微笑，然後……她們眼睜睜地看著陛下朝她們走來……走過了她們……牽住了那個銀發女人的手……
國王陛下帶著她走到舞池中央，這才不慌不忙地擡首對眾人說道：“舞會開始，祝各位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
眾人：“……”
臥槽這舞會有什麽意義啊陛下？您一點表面功夫都不做做的嗎？生怕別人知道你們不認識嗎？這樣還把我們叫來幹什麽啊？您自己娶回家不就完了？白白浪費老娘一顆少女心，化妝也是要很久的好不好？！
少女們氣得臉都笑僵了，手裏的酒杯紛紛發出不堪重負的□□。
子爵閣下咬著手絹痛心疾首：“禦姐！我的禦姐啊！”
蒂芙洛有一瞬的沈默：“埃裏克，你可真壞。”
國王陛下笑得彬彬有禮：“多謝誇獎。”
他牽著蒂芙洛翩翩起舞，“你看，跳舞其實一點也不難，人類的世界也很有趣吧？”
少女沒有說話，男人的手和她的相互交握，溫暖又可靠，金色的燈光從上傾洩，人聲與樂聲交織著。她被帶著旋轉，像夢一樣奇妙。
是很幸福的感覺。
一曲終了，蒂芙洛註意到埃裏克的魂不守舍：“你怎麽了？”
埃裏克忍住眩暈，笑道：“我沒事，這裏人多，又些悶。”
蒂芙洛信他才有鬼，見埃裏克這副模樣，明白他頭疼發作，當即拉著他要離開：“我們回去。”
龍公主才不管什麽人類的禮儀章程，國王陛下更是不將這些放在眼裏。
在眾人目瞪口呆的視線中，銀發的漂亮少女拉著國王陛下的手急不可耐地離開大廳，偏偏陛下還是一臉溫柔又無可奈何的縱容……
子爵哭成了淚人兒：“我也要我也要！”
—
“莉莉，”埃裏克無奈道，“我沒事。”
“到底是怎麽回事？”蒂芙洛的唇緊緊抿起，“為什麽會這樣？”
埃裏克拉住她，將她拽停在身前，迫使蒂芙洛轉身面向他，安撫道，“莉莉我沒事，精神力的問題不是一時半會能解決的，就像你之前一樣。雖然我還沒有找到原因，但是沒關系，相信我，總會解決的。”
蒂芙洛垂下眼簾，“我把帕特叫過來。”
埃裏克道：“帕特不是魔法師，叫他來也沒有用。”他想到帕特，頓時思緒一轉，忽然問道：“莉莉知道我為什麽要舉辦舞會嗎？”
蒂芙洛讓這突然的轉折弄懵了一下，“嗯？”
埃裏克摸摸她的腦袋，眸光莫名，“我想讓莉莉站在我的身邊，讓所有人都知道，莉莉是我的。”
蒂芙洛呆了呆。
埃裏克擡起左手，中指上的指環在月光下閃過一道幽暗的光芒，他低頭靠近蒂芙洛，語氣真誠又蠱惑：“我也想送你一枚戒指……”
“莉莉，你願意……”
“轟——”的一聲，一團火光從天而降，砸在兩人面前，也打斷了埃裏克的話。
硝煙散去，赤發的男人站了起來，他拍拍身上的塵土，四處打量著周圍，冷不防對上一雙帶著殺意的冰冷藍眸。
國王陛下的臉色難看得很，男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旁的少女，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
埃裏克認出了這個男人，他冷笑一聲，身側的魔法波動驟然劇烈起來。
紅發男人幹咳一聲，舉起了雙手：“陛下，我有話要說……”
一團亮色逐漸在埃裏克手中成型。
“等等！陛下我是來找您的！”男人的語速隨著那團魔法的亮起變得越來越快，聲音也越來越大，“希爾維亞殿下已經過世了，您就是我現在的主人！”
“是賽維提斯最後的王！陛下！”
蒂芙洛瞳孔驟縮。
“說完了？”埃裏克的嘴角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面目猙獰地向著男人閃躲的方向猛地沖了過去，“說完了，那就下地獄去吧！”
Special
“好神奇！那裏有一座城堡！”
希爾維亞驚呼出聲，不錯眼地望向對面，“哥哥！我們過去看看好不好？”
少年拉住妹妹的手，稚嫩的臉上認真又嚴肅，明明年紀不大，卻是一派少年老成。
他看著面前的深淵，堅決地搖頭，“不行，希爾，這太危險了。”
“哥哥！”小公主撇起嘴，使勁晃了晃他的手，撒嬌道，“我想去看看嘛！它看起來好漂亮，裏面一定住著精靈！”
昆特不為所動，卻又禁不住希爾維亞的連聲哀求。少年抿了抿唇，說道：“可是，希爾，哥哥過不去那裏，”他嘆了口氣，“希爾要丟下哥哥嗎？”
希爾維亞頓時洩氣。
對啊，哥哥不會魔法，到不了對面，把他丟在這裏也太可憐了。
“那……”希爾維亞的眼珠轉了轉，“我們順著這裏走一走，看看有沒有能到對面的路吧？”
兩人帶著仆從們騎馬沿著裂谷轉悠起來，走到天昏地暗也沒找到什麽路。
小公主有些失望，“我們回去吧。”
昆特什麽也沒說，摸了摸妹妹的小腦袋，一行人打道回府。
希爾維亞悄悄回頭，對著那座沈默的黑色城堡撅了撅嘴。
夜幕降臨，漆黑天幕中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身影。
公主殿下天才魔法師的名頭不是白來的，雖然年紀小，但魔力卻出人意料的強大。
夜風穿過希爾維亞的長發，自由飛行的感覺有種別樣的暢快。只可惜衣服穿得不夠厚，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吃了一嘴的冷風，冷得發抖。
不過，再冷的風也擋不住希爾維亞探險的決心。
她徑自落到城堡的大門前，像個小大人一樣，將拳頭貼住下顎，輕輕咳了兩聲，彬彬有禮地敲響了門。
沒過多久，門就被拉開了。
“您好……”小公主拖著一臉鼻涕，滿面笑容地擡起一只哆哆嗦嗦的手。
“天！小家夥你是怎麽跑到這裏來的？！”身材纖細苗條的女人驚呼一聲，連忙把人拽了進來，“快進來快進來！”
城堡裏並沒有很暖和，但相較於冰天雪地的外面，已經是十足的溫暖。
希爾維亞被推到壁爐邊，三個噴嚏之後恢覆了精神。她擡起頭，看到了遠離壁爐的沙發上坐著的小人兒。
好、好漂亮……
小公主呆住了，簡直像瓷娃娃一樣。
瓷娃娃看起來比她還小上一些，穿著可愛的洋裝，銀色的長發鋪散而下，冰雪般的眼眸眨了眨，沒什麽情緒地望著希爾維亞。
“嗨，我、我叫希爾維亞，”公主第一次有些磕絆地說道，“你可以叫我希爾，你、你好！”
瓷娃娃歪了歪頭：“你好，我叫蒂芙洛。”她頓了頓，補充道，“你也可以叫我莉莉。”
“莉、莉莉！你好！”
瓷娃娃呆了呆，“哦、希爾，你好……”
城堡裏來了個不得了的客人，明明剛剛來到的時候還是個小淑女，沒過多久就已經進化成了不得了的女超人。
因為要躲著啰啰嗦嗦的哥哥，希爾維亞總是神出鬼沒，但她很喜歡瓷娃娃，一有空就往這邊跑，帶著蒂芙洛在城堡裏上躥下跳。
羅拉樂見其成，有個年紀相仿的同伴總比和自己這個大齡女青年相伴要好得多。
“莉莉，我們一起種花吧！這裏也太冷清了，我們種一個好大好大的花園，要比我家的都大！”
“好。”
在天寒地凍寸草不生的寒極反常理種花對兩位魔法師小姐來說根本不成問題。
希爾維亞從王宮裏偷偷帶過來一大把，把它們盡數灑在砌好的花壇中。
“莉莉，這個送你，”希爾維亞取出一條水晶項鏈，神秘一笑，“這是我新學會的，通過它可以找到我哦！吶，送給你！”
“好。”
“莉莉，這個字好神奇，”希爾維亞和蒂芙洛趴在藏書室的地板上，面前攤開著一本《賽維提斯文字解析》，她支著下巴，喃喃道，“真奇怪，總感覺很熟悉。”
希爾維亞盯著它們，“越看越喜歡。”
蒂芙洛眨巴著眼睛。
“決定了！”公主做了個打氣的動作，笑得陽光燦爛，“我們一起來學吧！”
“好。”
“莉莉有沒有想過出去看看？”希爾維亞張開雙手，把自己摔進雪堆裏，眼前是一片澄澈的天空。
“出去？”蒂芙洛不解。
“嗯，”希爾維亞轉過頭，臉頰貼地，“去人類的世界。”
蒂芙洛一怔，老老實實地回答：“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為什麽不去看看呢？”希爾維亞坐起來，“外面的世界，很美好呀。”
不同於這裏的天空，漂亮卻單調，外面的世界，精彩又繽紛。
“走！”希爾維亞跳了起來，“我帶你去看看，人類的世界！”
人類的世界……好神奇……
蒂芙洛被希爾維亞拉著，在天空中俯瞰著下方的城市，穿梭在各條街道。
商店裏陳列著琳瑯滿目的物品，武器店的煙囪升起滾滾白煙，飯館裏的烤肉香飄四溢，孩子們笑鬧著跑過，風箏像鳥兒一樣呼啦啦地飛來。
真的，好不一樣。
好熱鬧，好開心。
兩人在外面晃了大半天，才重新飛回寒極。
“怎麽樣？”小公主露出八顆整齊的牙齒，“有意思吧。”
“嗯！”蒂芙洛笑得很甜。
“莉莉不要總是一個人，會孤單的。”希爾維亞望著面前的深淵，忽然想起了什麽，她一拍掌，叫了起來，“對了莉莉！”
“我再送你一件禮物！”
震耳欲聾地響聲在耳邊爆裂開來，對側的斷崖開始崩裂，灰黑的粉末滾滾升騰而起。
希爾維亞張開雙手，碎石重新組合，一座石橋從崖邊拔地而起。
一塊碑立在橋邊。
“嗯……”希爾維亞蹲下來，咬了咬短短的小胖手指，“啊！有了！”
一抹焰色跳躍在指尖，希爾維亞笑起來，伸手在石碑上一字一字地寫道：“希爾……送給……莉莉……的……橋……”
“大功告成！”小公主看著自己歪歪扭扭的作品，稍微有些不好意思，“我才學沒多久呢……莉莉不許笑我。”
“沒有。”蒂芙洛頓在地上，看著那行字，唇角抿唇一朵笑，“我很喜歡，謝謝希爾。”
“啊，”希爾維亞摸到了口袋，“這裏還有一顆種子，我們種在旁邊，看看會長出什麽吧？”
“好！”
“莉莉，”希爾維亞擡頭望了望天空，“我要回去了哦。”
“嗯。”蒂芙洛說道，“希爾，我今天很開心。”
希爾維亞揮了揮手，沖她露出燦爛的笑容：“我也很開心。”
“不要總是用魔法飛在天上，偶爾也要試試用雙腳跑步的滋味！”她轉身往橋邊跑去，一邊跑一邊回頭喊：“明天見！莉莉！”
很多很多個明天以後，某一個晴朗的早晨，那個叫希爾維亞的女孩，再也沒有出現。
—
昆特最近總是心不在焉的模樣。
希爾維亞坐在床沿，註視著床上熟睡的男人。
但他什麽都不說，除了強迫自己將一些奇怪的話，就只是像小時候那樣，笑著告訴她：“不要緊，希爾。有哥哥在，希爾什麽都不需要擔心。”
這個男人，年紀越大心思越是難測，人也愈發陰晴不定，也只有睡著的時候，才看得出那麽一點輕松。
公主輕輕嘆了一口氣，替他拉好被子，撫平他眼角的細紋。
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老男人，一把年紀了還要學那些奇奇怪怪的花樣。
昆特的眉毛動了動。
希爾維亞的手頓在半空。
好在國王並沒有醒來的意思，呼吸依然又深又沈。
女人垂下眼簾，這麽多年過去了，她仍然不想承認，也不願意在昆特面前流露出一絲一毫的軟弱和溫情。
他們……是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呢……希爾維亞一時間有些怔然。
“希爾真好看。”少年的藍眸不錯眼地看著她。
美麗的少女在花叢中笑得燦爛，她原地轉了一圈，漂亮的裙子綻開絢麗的弧度。公主狡黠地歪歪頭：“希爾這麽好看，哥哥喜不喜歡希爾？”
“喜歡，”少年的眼睛像一潭深水，潛藏著叫人不寒而栗的危險，俊秀的面龐上卻是平靜而縱容的溫柔，“哥哥最喜歡希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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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爾維亞起身，赤腳走到窗邊。
窗臺不知何時坐上了一個小人兒，月光在她身後盛放，女孩眨一眨眼，冰雕玉琢的臉上露出一個可愛的笑容，像是解凍的湖水泛起溫柔的波光。
“嗨，希爾。”她說，“我把埃裏克帶回家了。”
希爾維亞笑了：“多謝了，莉莉。”
蒂芙洛晃晃小腿：“嗯……我怕直接帶走他會給他惹上麻煩，所以用了別人的名字。”
埃裏克是個不起眼的私生子，又一直待在城堡，不可能有機會接觸到龍，直接帶走他，怕是會引起有心人的註意。考慮到這些，蒂芙洛特地借用了羅納爾的名字，畢竟他前不久才在東邊打了一場勝仗。
就當抓錯人好了。
她這樣想，誰知道，羅納爾比想象中的還要配合，直接就把埃裏克推到了自己的面前。
希爾維亞已經從昆特這裏聽說了這件事，她閉了閉眼，輕輕點頭。
吵鬧的哭聲重新在耳邊響起，希爾維亞猛然睜眼，雖然魔法被禁錮，但是強大的精神力還在，她輕而易舉地就感知到塔下那個哭鼻子的小孩。
是埃裏克。
希爾維亞伏在窗前，那一陣陣泣聲哭得她心疼極了，她多想撲過去摟住她的孩子，告訴他沒事，媽媽在這裏。
可她做不到。
希爾維亞急得想落淚，忽然，她的眼神瞥到了桌上的花瓶，一大簇玫瑰盛放其中，這是昆特昨天帶來討好她的。
公主靈機一動，揪住花莖，薅了一大把花瓣撒了下去。
天空中下起了一片火紅的花雨。
你看，你看，埃裏克，別難過，媽媽在這裏。
哭聲漸漸止息了。
公主松了一口氣。
那孩子在下面躊躇了很久，才小小聲地說了句“謝謝”。
他問了好多問題，希爾維亞聽得見，但是卻不能回答。如果讓人知道“瘋公主”和埃裏克有什麽交際，這對他來說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埃裏克得不到回答，只能看到上面又飄下來一片花瓣雨。
他垂下眼簾，將額頭貼在塔身上，看不清表情。
希爾維亞捧著那束可憐的花，一顆晶瑩的露珠滾了下來，砸在了地上。
第二天，那孩子又來了，這回他沒有哭，而是帶來了一本書，坐在塔下的石階上。
那段有風作伴的日子鮮明依舊，就像那些五顏六色的柔軟花瓣，溫柔地不可思議。
“希爾，”龍註視著她，問出了那句話，“你真的不要離開嗎？”
不需要冥想也能增長的魔力，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別說昆特，就連希爾維亞自己都不曾預料得到。昆特滿心得意，以為靠著這條鎖鏈困住了他的公主，誰料，真正禁錮她的，根本不是這條早已無用的鏈子。
只要她想，夜鶯隨時都能掙脫牢籠。
當天邊的火燃燒起來的時候，希爾維亞坐在窗邊，望著天際熊熊燃燒的雲，殘陽如血，她又響起了那天晚上蒂芙洛的話。
她是怎麽回答的呢，哦，她說：“讓我再想想。”
再想想。
希爾維亞握緊了手。
再想想。
有什麽東西在她耳邊炸裂開來，震耳欲聾，心中的不安一下上升到頂點。
希爾維亞心中猛地一顫。
哥哥！
當她找到昆特的時候，那個男人的眼神已經渙散了，他甚至以為自己在做夢，滿眼都是令人心碎的歡喜。
赤發的男人追了過來，他處處逼迫，希爾維亞心急如焚，她支撐著昆特，狼狽不堪地躲避著。
她漸漸發現，那人沒有出手的意思，更像是要逼著她來到個地方。
“我最尊敬的公主殿下，我的主人，”紅發的男人單膝下跪，“請您跟我來，我會帶您回家，”他補充道，“順便治好這個男人。”
一陣魔法波動從不遠處傳來，希爾維亞楞了楞，她從來沒有來過這個地方，但是，這種熟悉的感覺……就和當初看到的那些文字一樣……
“這裏是賽維提斯的聖壇，”男人恭敬地行禮，“歡迎回家，我的殿下。”
Special
作為王儲，且是國王與王後唯一的兒子，少年時期的昆特過得可畏十分艱辛。
各式各樣的功課與父王講不完的訓斥，少年瘦弱的肩膀早早便承受起沈重的壓力，別人都誇他成熟穩重，辦事出眾又得體。
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些所謂小小年紀便懂得收斂好的情緒，不過是於一板一眼的計劃表間透露出的茫然與放空。
“哥哥！”小人兒趴在他的膝上，擡手去戳昆特的臉頰，鼻子皺起來，全是不滿的模樣，“臭哥哥又發呆，根本沒有聽我在講什麽！”
昆特側耳傾聽的溫和模樣頓了一頓，漂亮有禮的面具裂開一道痕，露出少年獨有的青澀尷尬。
“希爾，哥哥錯了，”昆特輕咳一聲，“你再說一遍，哥哥聽著呢。”
嬌小的女孩氣悶地瞪他一眼，淑女般可愛外表下是一顆活潑過頭的心，“臭哥哥，我、說、明、天、我、們、去、玩、吧！”
昆特下意識地拒絕：“不行，哥哥明天有安……”
“哥哥！”女孩猛地站起來，像枚小火球似的頂上來，腦門撞上昆特的額頭，女魔頭勒住昆特的衣領，咬牙切齒：“明天是狩獵日……哥、哥、你有別的安排嗎？”
“啊……狩獵日……”
希爾維亞松開手，恢覆嬌嬌怯怯的模樣，唇邊抿出一朵甜甜的小花，“那，說定了哦，明天一起去玩呀。”
“呃、啊……好……”
天真爛漫的希爾維亞是昆特的天使，這個看起來總是愛對他搗亂的小壞蛋其實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幫助昆特掙脫把他壓的喘不過氣來的時間表。
只有她才會發現王子殿下什麽時候走神，什麽時候認真。也只有她才會在意，他到底快不快樂。
昆特看著女孩越跑越遠的身影，臉上顯出溫柔的笑意。
一輩子都會守護好你，希爾。
他暗自下定決心。
狩獵日那天，昆特難得丟開他的時間表，陪著希爾維亞瘋鬧了一整天。
騎了一天馬的小公主嚷嚷著累了，硬是要昆特背著回房間。
國王陛下最寵的就是這個女兒，揮揮手放了原本要叫去書房的昆特，讓他送希爾維亞回去。
少年背著女孩，聽她一路上在耳邊嘰嘰喳喳，傍晚的風又輕又柔，吹散他心頭的陰霾。
趕走了兩撥來叫人的仆從，國王確定今晚找不來人了。希爾維亞悄悄將人推回房間，警告似的擠眉弄眼：“哥哥快點睡！”
後面的日子越來越忙，昆特隱約聽希爾維亞提過幾次，她似乎交了個同齡的朋友。雖然忙得昏天黑地，但想到希爾維亞那過於活潑的個性，殿下還是專門抽出時間耳提面命，提醒她別太過胡鬧。
嘮嘮叨叨，又被罵了好幾句“臭哥哥”。
春天來臨的時候，希爾維亞拉著他去了街上。
萬象更新，昆特牽著她的手，和她一起看著街上忙忙碌碌的人。
“哥哥，”女孩的略顯圓潤的臉頰隨著年齡的增長褪去了幾分稚氣，像這青澀的春天一樣，顯出一點不自知的少女嫵媚。
她說：“你看，這就是塵世之間，是人間。”
公主不知想到了什麽，轉臉望向他，嘴唇一張一合，說的是什麽，昆特完全聽不到。
他眼神微動，註意力從希爾維亞雪白的臉頰轉移到她淺粉色的唇上。
果凍一樣晶瑩的唇抿了起來，昆特猛然回神，迎上希爾維亞氣勢洶洶的藍眸，“臭、哥、哥，你又走神！”
王子殿下無端心虛，狼狽地轉開目光。
希爾維亞轉回臉，很輕地嘆了一句：“這就是我們的國家呀。”
昆特擡頭，也許是那些擠得滿滿的計劃表終於起了效果，又或許是這樣的春天太過迷人。
那一剎那，王子的心中突然湧起裏了一股很深沈的力量，肩頭的重擔仿佛有了實質的重量，他終於感受到，作為王儲的責任與擔當。
這天晚上，昆特做了一個夢。
女孩湊近了他，櫻粉的唇近在咫尺，像塞壬的歌聲那樣充滿魔力。她的面容分明很模糊，但卻叫人感到無比熟悉。
女孩伸手摟住他的頸，笑得很甜美，昆特的手在顫抖，最終控制不住地掐住她的腰，兇狠地、難耐地。
驚呼聲像是有魔力，王子艱難地喘息著，分不清是誰在發抖。
婉轉的低泣要他發瘋，意識模糊之時，一聲似愉似泣的嬌啼傳入他的耳中。
“哥哥！”
昆特渾身一顫，滿身冷汗地驚醒，他坐了起來，腿間一片冰涼黏濕。
王子低低喘一口氣，十指插入發間，略長的發尾垂落，遮住了他晦暗不明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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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快得讓人難以置信。
老國王的鬢角冒出幾縷白發，王後的眼尾也生出幾道細紋。
希爾維亞有了少女的模樣，對昆特的折磨日漸嚴酷。
公主很不滿意，哥哥越來越不跟她親近，成天不見人影，偶爾見到了，也是躲躲閃閃。希爾維亞不高興，變著法子堵人。
昆特苦不堪言。
老國王見她這副精力旺盛又長不大，成天要和哥哥黏在一起的模樣，終於操起不該操了心。
老父親狠下心腸，決定舉辦個舞會，給公主殿下尋個好歸宿。
昆特折斷一支筆，應下了這件事。
舞會那天，盛裝打扮的少女美得像個精靈，她偷偷拽著昆特溜出來，在花園裏展示她漂亮的造型。
風揚起她的裙擺，如夢似幻的光影流淌在少女美好的眉目間。
昆特控制不住他的眼睛，也控制不住他的心。
沒人知道少年的哀傷。
“希爾真好看。”他說。
少女狡黠一笑，星月都落於她眉眼之間，“希爾這麽好看，哥哥喜不喜歡希爾？”
少年心神巨震，難以言喻的浪潮席卷而來，他幾乎渾身都要顫栗起來。
不可以，他對自己說，不可以把她送給別人。
既然如此，那就讓我，把這當作是你送來的禮物。
“喜歡，”他幾不可聞地嘆息一聲，面容平靜又溫柔，“哥哥最喜歡希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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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子！”老國王咆哮著，可惜他雙手被縛，根本掙脫不開，“我教你這麽多年，就讓你學會用來做這些蠢事！！！”
發福的國王怒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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