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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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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東亞特譏誚似的嘆了口氣。

昆特要想保護埃裏克,就不會對他明目張膽的好,因此任埃裏克再怎麽淒慘,他也不會插手進來,只是——國王陛下真的在意那個孩子嗎?

只怕沒有。

他心裏只有他的公主,孩子也不過是牽制公主的手段罷了。

真是可怕的男人,安東亞特一哂,所有人都只是他的傀儡,提線牢牢握在他的手中,束縛住他的國家,他的愛人。

木偶就只是木偶,誰還會管他們的死活呢?

可憐的埃裏克,不過是昆特用來討好和綁縛他母親的工具。

還不如自己,至少王後是真心愛著他和羅納爾的。

安娜是個好母親,只是她醒得太晚,羅納爾和他,已經毀在昆特手裏了。

現在說什麽也沒用了,安東亞特移開胳膊,誰能想到會有今天?

人回來了就好,有一位強大的魔法師做國王,精神領袖的地位就已經擺的出來了,軍隊那邊想必也能更有士氣些,有什麽疏漏大不了自己來填,就是不知道埃裏克信不信任他,喬伊夫一輩子沒取皇後,誠心似的不想留下來後代,繼位的那個家夥是他早些年從旁支過繼來的小子,是個和喬伊夫一樣心狠手辣的家夥,不好對付,母後那裏也要經常去看看,她最近睡不好,晚上總是夢魘……

安東亞特的腦子裏飄過一大串想法,人已經昏昏沈沈地睡過去了。



第二天一早,安東亞特就去見了新國王。

登基儀式什麽的,埃裏克懶得做這些表面功夫,也罷,備戰時期一切從簡,一揮手,連王冠也沒戴,直接就進了議事大廳。

大臣們在底下吵吵嚷嚷,新王支著胳膊在上首杵著,好像什麽都聽進去了,又好像什麽都沒聽進去。

群臣嘴裏不停,眼珠子也沒閑著,在同僚臉上溜著溜著,一個不小心,就逛到陛下臉上去了。

只可惜陛下一張面癱臉死魚眼,也不知走神了沒有。

新王不發話,那便必然不會有結局。眾人得出幾個似是而非的結論,或憂心或放心地離開了。

埃裏克留下了安東亞特。

彼此都是很不得把對方抽筋扒皮的人,這會兒卻坐在這裏心平氣和的談天,不得不說,世界總還是有那麽幾分奇妙,或是莫名其妙的。

“剛剛的會議,你有想法嗎?”安東亞特先開了口,他知道埃裏克的意思,就是再想探個口風。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埃裏克明白安東亞特的想法,直接開口道:“如今還不到我下定論的時候,”他略一停頓,“有勞殿下了。”

安東獨眼瞇了起來。

埃裏克一直不發話,一來是剛回到艾斯洛德不熟悉情況,有觀望的意思在,二來恐怕也有不想管這些瑣事,有讓安東來負責的想法,因此他便探了一嘴。

埃裏克倒是肯定了他的想法,順便回過頭來敲了他一句,“如今還不到我下定論的時候”,那等到他要下定論的時候,恐怕就誰也攔不住了。

電光火石之間,安東亞特心下便已轉了好幾轉,他面上又露出了埃裏克想送他一臉冰錐的微笑,溫和回道:“全憑陛下做主。”

國王看著他,不由感嘆,國仇家恨真的能給人帶來巨大的變化——雖然國沒破,不過家倒是快亡了——不,家早就亡了——曾經那個瞧他一眼都嫌惡得恨不得把自己眼珠子挖出來的安東亞特,竟然乖乖站在他面前叫他“陛下”,多有趣。

只可惜,這黑心爛腸的家夥要是真能脫胎換骨變成天使,就不會給他下那麽多套拉他回艾斯洛德。

為什麽叫維克多不叫別人來,因為維克多跟埃裏克無仇無怨,黏他黏得跟什麽似的,又一心向著艾斯洛德。就算勸不回來人,維克多在那兒呆著,戰火也點不到他身上,護他一個周全。還有那什麽“母親”的消息,真當他是傻子呢?

說到底,不過是要他為艾斯洛德賣命罷了。

埃裏克想著,似笑非笑地對上安東亞特的眼睛,“殿下急匆匆召我回來,我記得是有事要告訴我?”

安東亞特眉頭一挑,笑容加深,起身道,“陛下請跟我來。”

安東亞特帶著埃裏克來到書房,落後一步,鎖上了門。

“陛下,”安東亞特繞過他,從書桌的抽屜裏拽出一把亮晶晶的鑰匙,來到墻壁上那一排書架前,背對著埃裏克輕聲說道,“這件事情,很久很久以前就應該告訴您……”

王子的眼底閃過一絲陰毒的恨意,又很快被覆雜的情緒沖淡,最終化做一抹無可奈何的悲哀。

他取下那本世界史,把鑰匙插進鎖孔,旋開了暗門。

安東亞特回過身,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直視埃裏克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希爾維亞·菲茲爾德,艾斯洛德的公主殿下、先王陛下的妹妹,她是你的親生母親。而你的父親,不是別人,”安東微微一頓,“就是昆特·菲茲爾德。”

埃裏克走進暗道,夜明珠的光芒落在他的臉上,模糊了他眼底的神色。

臺階盡頭的那扇門自從被打開後,就再也沒鎖上過。

國王打開門,風卷過窗簾,拂過埃裏克的臉,他垂下眼,看到那雙鐐銬。

埃裏克走過去蹲下將它們撿了起來,沈沈的墜在手心。埃裏克凝眸,上面刻畫的禁魔咒紋早已失去威力,只剩下一副空殼。鎖鏈與鐐銬的連接處有一個小小的鎖孔,想來也是給她留了一條後路。

他仔細檢查了整齊的斷口,莫名笑出了聲,引來安東亞特的註目。

真是……要怎麽說這個女人?

被囚禁的鳥兒愛上了籠子的主人?

別人不知道也就罷了,但埃裏克身為一個魔法師,怎麽判斷不出裂口的方向?

希爾維亞不是被人放走的,而是自己用魔力震開了禁魔鐐銬。

強行崩開這條禁制咒,必須要有數倍強於施咒者的能力。可一旦被禁魔,魔法師就相當於與魔力元素隔絕,根本不可能再進行修煉,魔力不能增長,又怎麽能夠掙脫?

除非……

埃裏克輕輕嘖聲。

這女人,恐怕早就有了逃脫的能力,留在這裏,就是為了那個困住她的男人。

他隨手扔掉手裏的鐵塊,漫不經心擡眸,目光定格在了窗外。

埃裏克邁步走了過去。

明明才一天而已,我卻覺得像過了整整一個世紀,如此、如此的思念你。

國王倚在窗前,風從遙遠的北方跌跌撞撞地撲來,闖過北境森林的層層綠浪,降落在他肆意而深刻的眉目間,眼底的霜層層褪去,蔚藍的眼睛倒映著天空,像是溫柔,又像是囚籠。

莉莉我的寶貝,你要何時,才能變成我籠中的鳥?

與此同時,天邊的那座城堡之中,銀發的少女推開了窗。

她的眼前沒有白色高塔,只有一片被風雪冰封的純白世界。



沒有了登基儀式,晚宴再怎麽說也不能缺了。

早上見過的面孔們又出現在了國王面前,因為要求從簡,宴會倒沒有鋪張浪費,只是約莫酒喝得有些多,底下人的聲音一聲賽一聲響亮,合著歡快的舞曲聲,吵得埃裏克頭疼。

國王閉起眼,手裏的酒杯差點被他捏碎,一陣陣針紮似的痛感不斷侵襲著他的大腦,像是有人腦海裏放聲尖叫。

這種感覺埃裏克並不陌生,他知道自己的精神力大概有些問題,自從帕特煉制那支藥劑的時候爆發出那陣精神尖嘯,他就感受到過類似的痛苦。往後也發生過幾次,埃裏克只覺得是那時留下的後遺癥,並沒有放在心上。

誰知道這該死的東西卻越發的猖狂。

埃裏克煩躁地放下酒杯,用手抵住額角。

底下有眼明的,早早瞧見國王蒼白的臉色和不耐煩的神情,悄悄地放低了聲音,只是喝高了的人數明顯略勝一籌,噪音不降反升。

埃裏克的腦殼疼到要炸,暴動的魔力在血管裏亂竄,眼前一陣陣發黑。

他猛地站起身,眾人被他驚住,嘈雜的聲音紛紛止息,幾個嗓門最大的正在推杯換盞,等到反應過來不對勁,登時嚇得臉都白了。

座上的這位可不是什麽善茬,暫且不說這位曾經的毫不起眼的殿下脾性如何,實力可是貨真價實的——來時路上那堆冰疙瘩早已一傳十十傳百——據說陛下不過輕輕瞥一眼,那些人就全被凍住了——若是一個不小心觸怒了他,當場就能讓你下半輩子都不用見太陽了。

光用眼睛就能凍死人的國王陛下並沒有如大臣們想象中那樣弄出什麽驚世駭俗的動靜,他只是站了起來,很平靜地說了一句:“繼續。”隨後便自行離開了大殿,連仆人都沒讓跟著。

沒人知道埃裏克到底用了怎樣的力氣才蹦出那兩個字,所有人都被國王陛下弄得一臉懵。

可是……陛下都說了繼續,那哪還能停……

於是主角早早退場,留下一眾沒什麽幹系的人莫名其妙地狂歡。

樂聲重又熱鬧起來。

這頭埃裏克剛剛出了大殿,就差點眼前一黑摔在地。

“殿下。”黑暗中一個人伸手扶住了他。

那是一個挺拔而深邃的影子,埃裏克擡眼,月光之下是一張清秀俊逸的臉。

是萊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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