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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出書版番外《月下蕭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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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春時節,清晨的京城還有些寒冷,看榜的舉子們卻恍若未覺。

天剛蒙蒙亮,貢院門前已經擠滿了人,等著一會兒放榜。出身好點的,派了小廝、家丁過來,出身不好的,就親自過來擠著瞧。

還有賣餅、賣烤紅薯的混在裏面做生意,一時間人頭攢動好不熱鬧。

貢院對面的茶樓,人稱“及第樓”,傳說在這上面等放榜,中榜的幾率會大大提高。因而,在放榜這一天,茶樓的茶位費,比往日要高三倍。

對於極為緊張的舉子們來說,任何的事都是寧可信其有,有小廝可以使喚的公子們,也不差這點錢,紛紛擠到二層去等消息。

心中焦慮的考生們,為了緩解心緒,左顧右盼地觀察周圍的人,看看大家都是什麽表情,若是眾人都愁眉苦臉,自己也好安心。

這一看,臨窗的一桌立時引起了眾人的註意。

那裏坐著一位身著白衣的少年,細布裁衣,絲綢作罩,重要的是,這人面嫩,看起來不及弱冠。

“那是誰家的小孩子,在這裏瞎胡鬧了”有人對著少年指指點點“約莫是京中哪位大人家的公子。”

要到京城考會試,先要經過童仕試、鄉試、府試、院試等重重關卡,一關沒過就要再等三年,三年義三年,進京趕考的時候年紀都不小了。看到年紀這麽小的,人們自然沒有往舉子方面想,都以為他是來喝茶玩樂的。

“不知天高地厚,小小年紀來這裏湊什麽熱鬧?”有人忍不住高聲說了一,用眼角的餘光去瞥刃少年。

少年仿佛沒聽到一般,緩緩給自己倒了杯茶。站在他身後的小廝不高興了,一眼瞪回去:“你什麽意思,我們少爺也是來等榜。”

此言一出,惹得不少人低笑,顯然眾人是不信的。高聲說話的人更得意了,冷笑一聲道:“毛都沒長齊,也敢吹噓來考會試。”小廝氣得瞪圓了眼睛,擼起袖子就要上前理論。

宋簫緩緩拾手,制止了小廝繼續說話:“榜前噤聲。”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閉上了嘴,高聲談論的人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大虞朝有個說法,金榜前不能詆毀其他考生,說得壞話越多,越容易落榜。

萬一這少年真的是來考會試的,亂說的人就要走黴運了,正是關鍵時刻,誰也不想惹上晦氣。

小廝見剛才還嘲笑自家少爺的人,一個個都變成了鵪鶉,雖然不明其中的原因,但肯定是自家少爺震懾住了他們。小廝驕傲地挺了挺胸。

“放榜了,放榜了!”外面突然熱鬧起來,貢院大門開啟,有人拿了榜出來張貼。

“報喜啦老爺,您得了六十四位!

“報喜啦少爺,您得了七十八位!”

那些行榜的小廝們,風一般地跑進米,得到喜訊的人興奮地臉色通紅,還沒等到的就蔔長了脖子。

等一輪報過去,沒見有宋簫的名,眾人忍不住往這邊瞧,心道這小子果然是來湊熱鬧的。方才高聲說話的人真的落榜了,正找不到發洩的地方,站起來就要諷刺宋簫,卻聽得一聲長長的報喜聲。

“報喜——少爺,您得了第十七位!”因為自家少爺年幼,宋家人對這次會試都不報什麽希望,看到這排名的時候,宋家的小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了又看,還拉了旁邊的人幫著確認,的的確確是自家少爺沒錯。

“謔”茶樓中的人倒吸一口涼氣,這麽年輕就考了貢士十七名,那還了得,定然是不世出的天才啊!

靜默了一瞬間,方才中了的人紛紛上前道喜,跟宋簫見禮。

宋簫微微揚起下巴,擡手回禮。

這一年,宋簫只有十七歲,還不太會謙虛,別人誇讚他,他就應承下來。好在別人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對,畢竟少年得志,難免輕狂。

回客棧的路上,兩個小廝都止不住地興奮。

“你是沒看到那個大嘴巴的臉,哎呦餵,都綠了,哈哈哈! ”

“活該,誰叫他敢笑話我們少爺,遭報應了吧!”

宋簫瞥了自家小廝一眼,微微蹙眉:“背後莫道人長短,這位仁兄已經夠倒黴了。”看人笑話實非君子所為。

兩個小廝互看一眼,吐吐舌頭。

宋蕭冷著臉裝了會兒,也開心地笑了起來。他今年才十七歲,十七歲的進士可不多,前途一片光明。

宋家現在不是望族,原先他爺爺郱時候還做過高官,到父親這一輩就不成氣候。他父親還是最有出息的,在官場上混了這麽多年,也還是個知府。光耀門楣的重擔,就落在了宋簫的身上。

“六百裏加急。”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宋簫趕緊讓到了一邊,有穿著鎧甲的士兵,手中舉著令牌,一路往皇宮的方向奔去。

百姓看到紛紛讓道,這是軍情,誰也不能阻攔,若是不小心被馬踢傷了,也只能自認倒黴。

“漠北又出戰況了?”宋簫揮了揮衣袖,趕走馬蹄揚起的塵煙。

“三天兩頭的打,沒個消停。”有路過的書生聽到宋簫說話,忍不住罵了句。

宋簫轉頭看看,正是茶樓中個中了六十四位的,擡手見禮:“聽聞七皇子剛剛戰勝歸來,況如今是仲春,匈奴不該這時候進犯。”

鄧貢生四下瞅了瞅,湊到宋簫耳邊低聲道:“正是因為七皇子回來了,這時節才出幺蛾子。”

這話說得有玄機。七皇子乃是皇後所出的嫡子,能征善戰很是了得,十幾歲就出去打仗,戰功赫赫,在軍中威望頗高。但他是嫡非長,前面還有妃嬪出的幾個皇兄,各個都不是善茬,太子之位至今空懸。

先前他出去打仗不在京中,其他幾個哥哥的勢力基本上到了個平衡點,如今他一回來,宛如一把尖刀插進了烤肉盤子裏,讓刃些分肉吃的人慌亂起來。而三年一度的會試,正是皇子們培植人手的時機,這時候,出什麽亂子都很正常。保不齊有人在邊境弄點動靜出來,好攛掇著七皇子繼續打仗,少分一杯羹。

宋簫楞怔了片刻,心下了然,抿了抿唇,回了貢生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卻是不再多言,轉身回了客棧。皇子之爭,不是他這個還沒殿試的小貢生討論得了的。

隔天就是殿試,宋簫穿了一身天青色的錦袍,想要顯得老成可靠一點,奈何常年躲在屋裏讀書,鮮少曬太陽,這顏色襯著那張臉,越發顯得稚嫩。宋簫有些不滿,想要換下來。

“少爺,來不及了,快走吧!”小廝急得在原地打轉,這殿試是要面聖的,一刻也晚不得。

宋簫看看時辰,只得作罷,就這麽去了午門。

貢生一百名,自正門入宮,進大殿接受皇帝的考核,稱之為殿試。宋簫站在第十七位,目不斜視地進了大殿。

此乃每日早朝的正殿,房頂有三丈高,重檐飛瓦,紅柱雕龍,正殿中擺著一百張矮桌和坐席,供考生使用。

殿試的考題,是由皇帝親自出的,除了要現場寫出一篇策論,有可能還要跟皇帝當面對答。

宋簫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垂目等著帝王駕臨。

一聲高亢的通報聲,身著玄色銹金龍袞服的慶元帝緩步而來。

慶元帝五十有餘,步伐沈穩,面色冷肅,眾人跪地行禮,宋簫就偷偷地瞄了一眼。慶元帝登基時間不算長,因為前面的高祖皇帝當政很久。

“平身!”慶元帝在龍椅上坐了,擺手示意眾人起來,說了幾句鼓勵的話,大意是說眾人都是大虞未來的棟梁,不必拘謹,按自己的水準寫策論便好。

而後,考官捧著一卷明黃色的絹布,呈在禦案上,示意皇上出題。

今日朝堂上剛剛就北漠的才消息爭執了一番,原本是提前擬好了三個題供皇帝選的,但提起筆,慶元帝就想起這件事,大筆一揮,寫了“匈奴”二字。

北漠上住著牧馬放羊的匈奴,前朝時就是個大患,到大虞也沒解決的跡象。沒到秋收或是大雪的時候,匈奴騎兵就會到邊境燒殺搶奪。這一代的匈奴單於,驍勇善戰,甚至已經開始侵占大虞的土地。

看到這簡簡單單的二字標題,大殿中的貢士卻個個苦了臉,越是簡單的標題越難寫。皇帝給這麽個題目,無非是想知道眾人對於匈奴的看法,以及對策。想要保險,只許揮筆寫一篇辭藻華麗的策論,歌頌一下本朝已經有的好政策也就罷了。但若想出彩,就必須有自己的見地。

宋簫抿唇想了很久,等眾人已經動筆有一炷香時間了,他還靜靜地坐著,沒有提筆。坐在龍椅上觀察眾人的慶元帝,一眼就看到了這個面色嫩的出奇的小家夥。見他半晌不動,慶元帝也不催促,就看著他要做什麽。

又過了片刻,宋簫似是從入定中醒來的老僧:擡手提筆,行於流水一氣呵成。

慶元帝覺得稀奇,悄聲走過去,慢慢踱步到宋簫身邊,低頭看他寫的什麽。這一看不打緊,立時挪不動步了。

宋簫的論調算不得多麽標新立異,但勝在用詞簡明恰當,且引經據典很是厲害,本以為他年紀小,要一路考上來只能苦讀科舉要用的幾本書,沒想到他涉獵極廣,《春秋》《易經》《左傳》等均有提及。如果這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儒生,倒也不足為奇,但是……慶元帝仔細瞧瞧宋簫的面容,分明是個不及弱冠的少年。

皇帝一聲不響地站在宋簫身邊,看著他下筆如有神地將一片策論寫完,沒有任何的停頓和塗改。等宋簫放下筆,他立時拿了那張答卷來看,讓專註寫文章的宋簫嚇了一跳,這才發現皇帝陛下站在自己身邊,立時起身行禮。

慶元帝擺擺手示意他別緊張,拿著那張卷子仔細看,而後問他:“我朝自開國以來,對匈奴皆以安撫為主,向來武官主戰,文官主和,你一個儒生,緣何主戰呢?”

宋簫垂手站立,恭敬地聽完皇帝的問題,這才開口道:“太平盛世,太平為先,臣並不是希望有戰事……”

慶元帝對於匈奴,是主和的,這一點,其實在大殿中的貢生們都清楚,也都盡量往主和那邊去靠。宋簫自然也知道,不過他關註的點,並不在於邊境或是軍隊,他的著眼之處在於民生。戰爭是需要花錢的,匈奴前來燒殺搶掠也是有損失的。然而養兵千日,縱然不打仗,也是要花費大量的銀子來養軍,莫不如打到匈奴的王庭去,說不定還能撈些本錢回來。

朝中的大臣論起來,不是為了大義,就是為了大權,還從沒有人從錢糧的角度來分析。慶元帝覺得有趣,點點頭把宋蕭的試卷交給一旁的考官。

大殿上的一番應對,給慶元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等諸位主考審過卷子,將十份他們認為出彩的呈給皇帝,讓皇帝決斷。這些考官都是朝中的老臣,察言觀色最是厲害,眼見著皇上對那個少年貢士很滿意,他們自然不會掃那個興,宋簫的卷子赫然在列,這個題日因是臨時想出來的,與尋常殿試的題目很是不一樣,準備充足的考生們有些傻眼,大多數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畢竟已經進了殿試,一個進士出身是跑不了的。所以大多數的文章做的平平無奇,皇帝的目光在十份考卷中逡巡一圈,提起朱筆,在那片辭藻華麗的文章與宋簫的文章之間猶豫了片刻,想起宋簫那張稚嫩的臉,微微一笑,在宋簫的卷子上寫了個”壹”。

未及弱冠的狀元郎,傳出去也算是一段佳話。

宋簫出了宮,回到客棧倒頭就睡。第一次面見皇帝,說不緊張是假的,還被皇帝挑中對答一番,早就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氣,回來睡了個昏天黑地。第二天,是被外面敲鑼打鼓的聲音驚醒的。

“少爺,少爺!”小廝跌跌撞撞地跑進來,撲到宋簫的床邊。

“吵什麽吵,號喪呢?”宋簫被吵醒,很不高興,皺著眉頭做起來。

“少爺,你中狀元了! ”

“不就是中個狀元……嗯?”宋簫瞪大了眼睛: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深淺,考個進士是沒問題,要當狀元就有點勉強,畢竟跟他同殿考試的有江州解元柳大才子、青州解元胡大詩人,還有當朝丞相的孫子……

沒等宋簫反應過來,狀元的衣袍已經送了進來,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騎在高頭大馬上,簪花過禦街了。

“快看,狀元好年輕!”

“後生可畏啊!

“好俊的狀元郎! ”

宋簫坐直了身子,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與兩鬢斑白的榜眼相比,他真的年輕太多。未及弱冠就中了狀元,他的仕途就比別人平白多出許多年。看著人頭攢動的人群,再看看遠方氣勢恢宏的官墻,十七歲的狀元郎心中,驀地生出了萬丈豪情。

游街之後,到清平園去赴鹿鳴宴。

前朝的時候,人們將帝王賜宴新科進士,名為瓊林宴。到了大虞,太祖覺得鹿鳴一字更為好聽,便改名鹿鳴宴。呦呦鹿鳴,食野之蘋,乃是帝王惜才之意。

二甲進士位列園中,長桌依次排開,一甲三名,加上二甲前三位可與帝王同桌飲宴。

宋簫作為狀元,自然坐在最前面。慶元帝笑呵呵地帶著丞相和三位皇子前來。

宋簫起身行禮,在叫起的時候,快速脧了一眼三位皇子。皇子們跟慶元帝都有幾分相,都穿著暗黃色的皇子禮服。皇子養在京中,錦衣玉食,通常膚色偏白,可這三位中就有一個異類。

那人明顯比其他皇子高了半頭,身體挺拔,器宇軒昂,只是膚色沒有其他皇子白,泛著健康的小麥色。

宋簫垂目,暗道這估計就是最近人們常說起的七皇子虞錦棠。

虞錦棠十四歲就出去打仗,能征善戰,勇武不凡。常年在北漠征戰,風刮日曬,自然比不得京中的皇子嬌嫩,可也是因為他身上帶著殺伐之氣,站在這裏,人們就決計不會忽略他的存在。

清平園裏春光正好,繁花似錦,慶元帝的心情也著實不錯,挨個跟同桌的進士說話。

“宋簫,你可有表字?”慶元帝說了一圈,就又轉到小狀元的身上。

宋簫站起身,恭敬答道:“啟稟陛下,學生年十七,未曾取字。”

“你已經是狀元郎了,成了進士就算是立了事,合該早行冠禮。”丞相嚴世樞捋了一把胡子,笑瞇瞇地接話。

“嚴卿說得在理!”慶元帝拍了拍丞相的肩膀,笑著對宋簫道,“不如我送你個表字。”

此言一出,其他進士皆用艷羨的目光望著宋簫,能得帝王取字,那可是無上的殊榮。

“恭請皇上賜字!”宋簫楞怔了一下,立時反應過來,低頭謝恩。

“這麽小的狀元,有點意思。”五皇子扛了七皇子一下。

默默喝酒的虞錦棠,聽到五皇子這麽說,緩緩擡頭看了一眼。方才剛進來,他就註意到郡身穿紅袍的小狀元,這麽小的狀元,他還是頭一次見。如今離得近了,發現他眉清目秀,真是好看,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簫,竹樂也,君子當如竹,便叫君竹吧。”慶元帝大手一揮,就這麽定了。

宋簫叩首謝恩,這“君竹”二字,與“君主”同音,若非帝王賜字,他還真不敢取這種字。

周圍的大臣皇子,自然對這個表字又是一頓猛誇,直誇得慶元帝心花怒放,頻頻舉杯,至還覺得不盡興,要行酒令。

七十二個侍女,每人頭上戴著一朵花,手中拉著一張長紙,上書一句詩詞。這詩詞都與花有關,卻與侍女頭上戴的花沒什麽關聯。眾人在皇帝的要求下,圍著侍女們看了一遍,那花和卷軸便都撤走了,換上一個托盤。

“此處有七十二朵花,每朵花下面有一行詩,眾卿已經瞧過遍了,待會兒朕拿到哪一朵,你們便答哪一旬,贏得最多的,朕重重有賞。”慶元帝笑得開懷,拿起一朵牡丹。

“南國有佳人,容華若桃李。”不待眾人反應過來,年輕的小狀元便已然開口。

宋簫沒別的特長,就擅長記東西,這種游戲,他從三歲就開始玩,信手拈來,毫不費力。

不徐不疾的聲音,帶著少年人獨有的清越。虞錦棠禁不住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靜靜地看著男面帶微笑的小狀元。春日的陽光,照在男白嫩的臉上,站在他這個位置,甚至能看到宋簫臉上細細的絨毛。

最漂亮的當屬刃雙眼睛,基是靈動,帶著不符合年齡的沈穩,答對的時候,卻又忍不住彎起來。這人長了一雙笑眼,笑起來彎彎的,好似月牙,可愛極了。看慣了戰場上麻木嗜血,看慣了朝堂後宮精明算計,第一次見到,這麽特別的笑眼,仿佛滴入旱地的清泉,般美好,美好到讓人想不顧一切地將之據為己有。

花下的詩句,與花本身沒有任何關系,非常難記,幾個想出風頭的進士們急得滿頭大汗,而邧年僅十七歲的小狀元卻是氣定神閑,一答一個準。

“老七,你也挑一個。”父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驚醒了看呆的虞錦棠。

“是,父皇。”虞錦棠擡手拿起一朵海棠,直接遞到了宋簫面前。

笑眼彎彎的小狀元一楞,雙手接住了刃一朵艷色海棠花,用清朗悅耳的聲音笑道:“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皇帝的獎賞,竟然是禦賜的佳釀,不怎麽喝酒的宋簫苦了臉,硬著頭皮喝了一杯又一杯。

鹿鳴宴結束,宋簫已經暈暈乎乎的了,撐著清明往外面走。

“宋兄,我送你一程吧?”榜眼將宋簫快要倒下去了,忙扶了他一把。

虞錦棠遠遠地看到了,沈吟片刻,大步追上前面的前面的父皇。

“父皇,您看。”微微笑著,朝宋簫男邊擡擡下巴。

慶元帝轉頭看去,就見小狀元歪歪斜斜地,幾乎倒在榜眼的身上,不由得笑起來:“到底年幼,酒量不好。”

“怎麽不見宋家的小廝來接人?

丞相皺著眉頭,新科狀鹿鳴宴上大醉,可不是什麽好事。

“這些旅京趕考的,家不在京中,哪能事事照顧妥帖?”五皇子一副很了解的樣子。

“五皇弟對這些舉子倒是了解啊。”一旁的四皇子似笑非笑道。

慶元帝皺了皺眉,五皇子心中咯噔一下,瞪了老四一眼:“我猜的。”如今沒有立太子,大家都在惦記男個位置,只是不敢搶到明面上。皇子私下結交新科進士,可是培植勢力的表現,萬不可被父皇看出什麽。

虞錦棠見火候差不多,便面無表情道:“既然如此,不如讓兒臣送他回去。”

大家正避之唯恐不及,七皇子卻像個榆木腦袋一樣上趕著去送人,兩個皇子不由得露出諷刺的笑容。慶元帝一楞,而後微微笑:“去吧,小狀元難得,可別給朕丟人。”七皇子敢在這個時候提出送狀元,看來是心中坦蕩,並未往這處想。

“是。”虞錦棠恭敬地告退,大步朝宋簫的方向走去。

慶元帝是個皇帝,同時也是個父親,他雖然會疑心兒子結黨營私,又怕兒子們覺得他不自信,這種矛盾的心理,只有他自己明白。

宋簫正迷迷糊糊地搭著榜眼的肩膀往外走,忽而一陣天旋地轉,撞進了一個溫暖結實的懷抱。衣服上有清新的草木香,很是宜人,瞬間驅散了口鼻中的酒氣,宋簫忍不住使勁嗅了嗅。

看著懷中人像個小動物一樣抽動鼻子,虞錦棠只覺得心中軟成了一灘水,面上卻是不顯,冷眼看向邵滿臉褶子的榜眼:“我送狀元回去,爾等自便吧。”

榜眼見是七皇子,自然不敢多言,被男冷冽的眼神看得一哆嗦,慌忙低頭退到一邊。

虞錦棠就這麽光明正大地半拖半抱將人塞進了自己的馬車中。

“唔?殿下?”馬車晃晃悠悠地前行,宋簫迷迷糊糊地擡頭,看到一張俊美至極的臉。

因王子皇孫不可直視,宋簫也只匆匆看了幾眼,如今離得近才算真正看清七皇子的長相。

劍眉星目削薄唇,除了有些黑,這張臉當真無可挑剔。隔著朦朧的醉眼,越發好看。

“嘿嘿,我怎麽看到七皇子了?”宋簫酒勁上來,已然分不清夢境現實,忽然伸手,摸了摸虞錦棠的臉,“摸著沒感覺,唔……是做夢呢……呼呼 ……”

嘟嘟囔囔地說著,宋簫在虞錦棠的胸前蹭了蹭臉,就這麽睡了過去。

虞錦棠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他,慢慢伸手,點了點泛著粉色的鼻子。這般沒有防備,當真是個孩子。

醉酒的小狀元,軟軟地癱在他的懷裏,白皙的臉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粉,纖長的睫毛垂下來,形成一小片陰影,粉色的唇薄厚之中,泛著潤澤的水光。

虞錦棠看著看著,莫名覺得有些燥熱。方才在鹿鳴宴上,遞海棠花的時候,他便有些意動,這會兒美人在懷,更是心癢難耐。

在這一天之前,若有人告訴七皇子,你會對人一見鐘情,他定然以為是個笑話,可此時此刻,虞錦棠忽然慢了,話本上說的怦然心動,是什麽感覺。那樣的喜愛,超越了性別、身份……只一眼,便認定,是他想要得到的人,無論如何都要得到的人。

帶著薄繭的溫暖手掌,輕輕撫上白皙的俊顏,微微發熱肌膚,染得虞錦棠也跟著熱了起來。男只手,不受控制地往下滑,沿著白皙的脖頸,滑到線條優美的鎖骨,而後,鉆進了狀元袍裏。

溫暖的胸膛觸感極佳,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虞錦棠似被燙到一般想要抽回手,手卻像被粘住了一樣,怎麽也不願離開,反而越探越深,摸到了胸前一粒小小的凸起。

“唔……”熟睡中的宋簫輕哼了一聲,甜膩膩的,激得虞錦棠下腹一緊。

該死的!虞錦棠暗罵一身,自己身下竟然有了反應,這真是。

“嗯?”宋簫被摸得不舒服,顫抖著睫毛試圖睜開眼。

虞錦棠嚇了一跳,趕緊把手縮回來,給他理好衣襟。

宋簫對這天後來的事一無所知,在客棧裏睡了個昏天黑地。

宋知府家公子中了狀元,州縣的人很快就都知道了,紛紛上門道賀。宋家爺爺以前做過高官,現在致仕了,京中現在沒有房產,便做主在京中給宋簫置辦一套宅子。

二甲進士還要參加庶吉士的選拔,一甲三位可以直接進翰林院。翰林院的日子,就是每日記錄帝王言行,編纂史書,修整前朝史書。這對於宋簫來說並不是什麽難事,祖輩都是做官的,宋家的家底還算不錯,在京中給他置了宅子,又買了丫鬟小廝,日子倒是安定下來。

只是有一事讓他頗為煩惱,就是刃位七皇子殿下,也不知吃錯了什麽藥,總是邀他喝酒。

宋簫看著手中的請帖,很是猶豫,這已經是七皇子第三次叫人來請他了。第一次是七皇下與幾個武官喝酒,說是大家想看看新科狀元,恰好天皇上來翰林院,他順手就給推了;第二次是七皇子生辰,邀他去府中玩耍,他推說身體不適,只送去了一份禮,人卻沒去;這次,七皇子根本沒說是要做什麽,只讓他到醉仙樓喝杯酒……

現在幾個皇子關系緊張,宋蕭一個剛剛進了翰林院的小官,並不想跟任何一個皇子有所牽扯。但事不過三,七皇子是皇後嫡子,且戰功赫赫,遲早是要封親王的,人家紆尊降貴邀請他一個小翰林,再不去就徹底把人得罪了。

多謝殿下相邀、煩請轉告殿下、下仃定按時前去。”宋簫深吸一口氣,笑著對送帖的小廝道。

一下午的時間都在坐立難安中度過。宋簫想很多,七皇子接近他究竟有何目的、雖說自己是炙手可熱的新科狀元,但如他位卑言輕、於奪嫡來說並無益處;至於宋家、現在他父親只是個五品知府,祖父也致仕了,朝中再無他人,有什麽可圖的呢?

想不明白的宋簫甩甩腦袋、提筆繼續寫書,挨到下衙,回家換了身衣裳,這才硬著頭皮去了醉仙樓。

醉仙樓大堂裏人聲鼎沸很是熱鬧,小二領著他上了二樓雅間,門前站了兩個侍衛,神情肅穆,推門進去。原本料想中的熱鬧場景並未出現,屋中出了站著布菜的小廝,就只有虞錦棠一人,坐在上位端著杯酒,緩緩飲啜。

宋簫心中咯噔一聲,這陣仗,看來是只請了他一人,倒讓他更加迷惑了。

“君竹來了,”虞錦棠原本繃著的臉,看到宋簫,竟忽而露出一抹笑來,仿佛宋簫是滴在靜湖中的水滴,在七皇子的臉上,開了圈圈漣漪,“過來坐。

“參見七皇子殿下。”宋簫躬身行禮,卻被一只溫暖有力的大手牢牢托住。

“今日就你我二人,不必拘禮。”虞錦棠摸著人了,就不舍得撒手,順勢將人拉到身邊的位置上坐下,笑著給他倒了杯酒。

宋簫吞了吞口水,這架勢怎麽麽懆調戲良家婦女的紈絝。

虞錦棠見宋簫臉色不好,這才意識到自己孟浪了,幹咳一聲,拉開些距離:“今日請你是有件事想求你。”

宋簫跟虞棠碰了杯:“殿下太客氣了,有什麽吩咐,下官定然竭盡所能。”

虞錦棠笑了笑,從袖子裏掏出一張紙來,上面寫著幾個題目“過幾天是父皇的壽辰,安排了個節目,讓皇子們即興對詩,對上的能跟父皇討賞,我自小讀書不好,只會打仗,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一句來,便想到君竹的文采……”

原來是替皇子捉刀,這倒不是難事。這種事,也難怪沒有請旁人,宋簫不疑有他,接過男張紙來細瞧。

他沒問虞錦棠怎麽知道有這個節目,也沒問這題目是怎麽得來的,只是暗自心驚七皇子的勢力。京中的幾位皇子,在家中的時候也聽祖父常說起。祖父以前做過皇子們的講師,對幾個皇子頗為了解,照他目前所知的狀況,其他幾個皇子,可遠不如這位看似京中沒什麽勢力的七皇子有手段。

寫幾首命題詩,著實難不倒宋簫,他提筆一揮,很快就寫好了幾篇,且還附贈了好幾個變旬,以及題目衍生出來的詩旬,有備無患。

虞錦棠對他這般細心有些驚訝,心中的喜愛不由得更加,將作弊的小抄收起來,便跟宋簫喝起酒來。

喝了一會兒,宋簫漸漸放得開了,跟虞錦棠聊起來。兩人從北漠的風光,聊到匈奴的風俗,再到邊城的美酒,江南的小吃,發現兩人對很多東西的見解頗為相似,都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從天開始,虞錦棠就隔三差五地找宋簫喝酒,從不談正事,只說些趣事,宋簫對這個皇子殿下漸漸放下戒備,兩人成了好友。

轉眼到了秋天,天高雲淡,西山獵場的雄鹿已經長得膘肥體壯。慶元帝一拍腦袋,是秋獵的時候了。

軍隊護駕,皇子隨行,一年一度的秋獵在西山獵場展開。宋簫作為記載帝王言論的翰林院修纂,需要跟隨帝王出獵。

殿試前三名,狀元封為翰林院修纂,記錄帝王起居、言論,其餘兩人為翰林院編修,負責修整前朝史書。

翰林院中的修纂不止宋簫一個,上官在一群老翰林中瞧來瞧去,還是年輕的宋簫最養眼,給伴駕西山,這些老骨頭估計經不住折騰。於是,宋簫也在隨行的行列。

西山獵場風景宜人,大臣們住在公共帳篷裏,宋簫也得以認識一些朝中的官員。在眾人出去打獵的時候,作為文官,他就靜靜地站在高臺上,陪著帝王看風景。

慶元帝年紀大了,象征性地獵了只鹿來,就坐在高臺上看眾人狩獵。

“君竹啊,聽你的上官說,你在翰林院做得很不錯,起居註都交給你寫了。”慶元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餘光瞥見了站在末尾的小狀元,那稚嫩英俊的臉跟周圍的老大臣很是不同,看起來就像個孩子,讓人忍不住想逗弄兩旬。

“是上官過譽了,臣愧不敢當,不過是跟著上官做些分內之事。”宋簫躬身行禮,聲調平靜道。

有文臣忍不住偷來艷羨的目光,這小狀元在鹿鳴宴上被帝王賜字,自然在皇帝心中留了印象,他的上官自然會盡力說他的好話。

“七皇子獵得頭籌!”正說著,有侍衛快馬加鞭過來通報。

剛才帝王射下第一只鹿後,皇子們就策馬沖了出去,這才不到炷香的功夫,虞錦棠竟然已經獵到了。

“不愧在北漠練出來的弓馬!”慶元帝聽聞,哈哈大笑,誥訴七皇子,獵夠五只鹿,朕重重有賞!”

宋簫看著絕塵而去的侍衛,微微瞇起眼。想起前些天跟虞錦棠喝酒時說起的話。

“君竹,若我有一樣東西,特別想得到,但要得到卻代價巨大,甚至可能毀了那樣東西,該怎麽辦?”虞錦棠睜著微醺的眼睛看他。

宋簫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人生在世,不過短短數十年,想要的就去爭取,若怕因為爭取毀了郡物,就變得強大起來,護得郡物讓他人不敢覬覦。”

料想七皇子所說的,就是郡至高無上的皇位吧。皇位人人都想要,要得到所付出的代價也是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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