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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井妖(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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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一回?”司無正顯然並不相信賢妃娘娘的說辭。

“不錯,就是頭一回。”被賢妃奪舍的張公公抹了抹眼角的淚水,“你們都以為宮中不斷地死人是因為我練奪舍之術的緣故,其實不然,真正修煉邪術的另有其人,我不過是……被逼無奈也學會這法子罷了。”

“被逼無奈?”司無正的眉頭越皺越深。

“張公公”點頭稱是:“今日那個因為奪舍而死的宮女並非我出手,而是逼我練奪舍的人為了與我相見,強行占了一副身軀。”

“……不瞞你們說,原先那些宮中死去的太監宮女,我從未親眼瞧過,他們出事以後,都是張公公專門找人送走的,今早我親眼目睹了侍女的死,才知道原來被奪舍之人的死法如此恐怖。”

司無正聽到這裏,輕聲插話:“既然你已然知曉奪舍之術的可怕之處,為何還要害張公公呢?”

清未也忍不住道:“如今你已經知道奪舍會讓被奪舍者慘死,現在強占張公公的軀殼,豈不是明知故犯?”

“張公公”聞言,面色陡然猙獰,幹枯的雙手攥著茶碗,將熱茶潑出大半:“因為他根本不是什麽好人,死不足惜!”

“你們可知,這張公公並不是什麽普通的公公,而是我兄長多年前為了把持朝政特意安排進宮中的眼線!”

他們聽了這話,面色都凝重起來,而賢妃娘娘似乎知道張公公的肉體支撐不了多久,直接將多年前的事一並說了。

原來當今天子年少登基,因為對朝政上的事不熟悉,所以格外仰仗首輔等一幹重臣,換了旁人,心裏最多滋生出些許的張狂,而首輔大人心裏多出的卻是瘋長的野心。他得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以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親信安插在皇帝身邊,其次則是將幼妹送入宮中成為皇帝的寵妃。

“我這些年來對陛下……並非兄長期許的那樣淡漠,人心都是肉長的,時間久了我自然不願意兄長暗中謀劃的事情傷害到皇上。”“張公公”說到此處,又哭得梨花帶雨,只是換做女人慟哭,倒真能引起幾分憐香惜玉的心思,奈何賢妃娘娘如今在太監的身體裏,不論哭得多悲傷,他們都覺得別扭。

清未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忍不住出聲轉移話題:“既然你知道兄長的所作所為,為何不早些告知陛下?”

“一邊是我的母家,一邊是我的夫君。”賢妃一聽這話,哭得更兇,“你要我如何抉擇?”

“犯上作亂可是誅九族的大罪,我就算不在乎謀逆的兄長,也要為全家上下千百號人著想。”

“我死不足惜,但那些無辜的人不該為我兄長所累。”“張公公”用枯槁的五指捂住臉,啜泣,“這些年來我在宮中如履薄冰,千防萬防,生怕兄長當真不顧為臣之德起兵造反,好在這些年裏他似乎放棄了這樣的想法,直到不久前……”

“那時我的貼身侍女還是我帶進宮裏的陪嫁丫鬟,有天清晨,她突然對我說自己是我的兄長,我嚇得以為她中了邪,且宮中嚴令禁止宮人修習巫蠱之術,所以我就讓人將她關在了偏殿裏,哪知不過幾炷香的功夫,殿中的貼身侍女竟接二連三地說自己是我的兄長……”

“我慌得不行,將她們統統關入偏殿,誰知午後就有侍衛來報,說她們全死了。一開始我並不相信,畢竟那是活生生的十幾條人命啊!早上還站在我面前說話,怎麽可能轉眼間就死了呢?”

“然後張公公就來了,他表明身份,勸我不要聲張,免得惹怒陛下,還拿出了兄長的信物,說這並不是巫蠱之術,而是奪舍。”回憶到這裏,賢妃娘娘的聲音萬分低沈,“我最後悔的事,就是當年得知他們的計劃後沒有直接稟告陛下,反而受他們脅迫,被逼著學了同樣的邪術。”

“他們為何逼你學?”司無正總算來了興致,坐直了身子仔細聽。

“因為我能接近陛下,以便他奪舍……可不可笑?他當初送我入宮,只是為了日後有一日能利用我爭權奪位。”

其實倒也沒有多可笑,就連清未這種在鄉野間長大的人都明白,皇室中的爭鬥從無親情可言,不過當著賢妃娘娘的面,他沒有直說,只是隱晦地看了一眼司無正。

司無正會意,繼續問:“你先前說首輔大人讓你入宮是為了時刻奪舍你的身體以加害皇上,那你也應該知曉,被奪舍的人肉身會迅速腐爛。”

“我知道。”賢妃仰起頭,漠然道,“若是奪舍之人沒有修煉過同樣的邪術,自然承受不住被異魂侵體,但練過就不同了,若是兄長想要奪舍我的身體,只需要給我找一具可以容身的肉身便可。”

原來修果奪舍之術即可保證肉身不腐,清未立刻想到了張公公。

“他不行。”像是知道清未和司無正在想什麽,賢妃娘娘果斷搖頭,“我兄長並不會將如此重要的東西教給一個太監。”

所以張公公此番必死無疑。

司無正聽到這兒,顯然已經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始末:“這麽說,你兄長之所以不斷奪舍你宮中的宮人,只是為了從你那裏打探到消息?”

“張公公”沈默片刻,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兄長修習奪舍之法多年,但到底比不上那些從小就有師傅教導的道士,所以不論怎麽練,都無法完全領悟書中要領,不過是學了個皮毛,能短時間逗留在他人身體中罷了,所以他一直未奪舍我的身體,為的就是將來有一日,能徹底掌握此法,然後利用我,一舉將陛下擊殺。”然而話音剛落,他喝進嘴的茶就咳了出來。

滴滴答答,混著血水的茶順著“張公公”的指縫流淌下倆,看來老太監的身體已經支撐到了極限。

“你們瞧,我也和兄長一樣,只修得奪舍之術的皮毛。”賢妃自嘲地笑笑,“我之所以要奪舍這個老太監,就是因為他與我兄長勾結,竟打算在明日早朝的時候用我的身體刺殺陛下。”

“這麽說,那個宮女之所以死在首輔大人手裏,就是他為了讓你配合明日的刺殺,前來報信的緣故?”

“不錯,兄長想讓我不要反抗他的奪舍。”賢妃娘娘點了點頭,“畢竟這種邪術若是反噬,施法者會永世不得超生。”

會不會永世不得超生,清未不知道,但他覺得,凡是修煉邪術的人死去,定不會有好下場。

說話間,老太監又咳出更多的鮮血,面容也愈發枯槁,雙手無力到握不住茶碗的地步了。

“大限已至,我要回到自己的身體裏去。”“張公公”滿臉痛楚,“二位大人若是相信我所說的話,就請各位替我轉告陛下……明日……明日!”老太監的聲音戛然而止,司無正眼疾手快地將清未拉到身後,才免於他被噴一身的鮮血。

再一看張公公,早已癱倒在地上,急速腐敗成了一具幹屍。

清未心有餘悸,盯著屍體楞楞地看了會兒,好不容易尋回幾絲神志:“司無正,你覺得賢妃的話可信嗎?”

“不論可信還是不可信,只要咱們的陛下聽到這些話,明日必定不會上朝,且會以雷霆手段控制住首輔。”司無正厭棄地踢了踢地上的屍首,推門走出去喊下人來清理。

屋外守著的兩個宮女面無表情地走進來,一人擡著太監的雙腿,一人擡著肩膀,竟就這麽把面目猙獰的屍體擡走了,一句廢話都沒說。司無正很是滿意,走到桌邊剛想喝茶,瞥見桌上逐漸幹涸的鮮血,頓時皺起眉,拉著清未往殿前走。

“晦氣。”司無正輕哼,“反正陛下要召見我們,倒不如主動去,還能安安心心地喝幾口茶。”

正如司無正所料,被嚇破了膽的老皇帝蜷縮在床上,一聽他們來了,登時激動得語無倫次:“皇兒……皇兒可是把那邪祟……”

“父皇說什麽呢?”司無正堆起滿臉的假笑,自顧自地倒了碗茶水,“兒臣不過是個借屍還魂的凡人,哪能遇上一個被奪舍的,就能找出施法之人?”

他們說話間,清未滿屋子找天下白,最後竟在龍榻上尋到了這只公雞——天下白大咧咧地窩在皇帝身旁,腳踩著繡滿龍紋的錦被,勞神在在地打盹。

“此雞甚好!”許是註意到了清未的視線,皇帝一把抱住天下白,就如同抱住最後的救命稻草,眼瞅著是不想把公雞還給他了。

司無正瞧出端倪,並不強要,只閑閑地開口:“陛下若是喜歡公雞,隨便找一只便是,只是您懷裏這只可是要保命用的,您若是時時刻刻都帶著它,不讓清未和它交流,到時候被首輔大人一劍殺了,就是大羅神仙來,也救不了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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