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茫然的站在朝顏的記憶裏，不知道該不該出去。突然發現我和他的每一次見面都是一次迷藏。

兩千年了，春秋更替兩千年。我園子裏那八百年結一次果的般若琉璃也已經結過三次果了，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兩千年這天下分分合合也已經不下十次了。倘若是凡人，那輪回也不曉得多少次了，走過那奈何橋的時候，只消得一碗孟婆湯，前塵舊事就被橋下的忘川水湮滅了。即便是妖和神，兩千年，有的事，也會忘記，或者說我已經可以不去想它了。在凡世住了兩千年，往事都被煙火氣息濃厚的凡間蒙上了煙灰封存在心裏最不起眼的角落裏，可是那個人的到來就像是一陣吹過來的風，前塵舊事鋪面而來。我定定神，罷了，罷了，是禍躲不過，總歸還是要見一次的。

我捏了個訣，瞬間出了幻境。出來的時候，我是背對著他的，等轉過身的時候，我眼角已經堆砌起笑意，朝他遙遙拱手道：“天君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兩千年不見，他一點都沒有變，錦藍色的袍子上面用銀線繡著龍紋，眼睛像是浸泡在清冽的山泉裏的墨玉，幽深漆黑，他薄薄的唇角上揚，還是四平八穩的樣子，說：“小九，看來你在凡間過的不錯。”他說話的時候帶著的笑意讓我恍惚中覺得自己是兩萬年前那個初去蓬萊拜師的小九。那時候他第一次來蓬萊島，站在荼靡花海裏對我說：“小九，看來你在蓬萊過的不錯。”那我當時是怎麽跟他說的呢？我忘了……

“勞煩天君掛念。”我站在原地，看著他。就算是他可以當這兩千年年的時間是白駒過隙，可是對我來說我已經活了兩個生命。誰說不是呢？那個天宮裏的萬千寵愛的九公主已經死了吧，被她的皇兄鎖在誅仙柱上的那時候就死了……死了也好啊，死了就不會再對任何人抱有任何幻想了。現在的芳菲是誰呢，是千裏的師傅，是芳菲閣的主人，是一個有神籍的墮仙。

他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縫，說：“小九，前些日子你來天宮了？”他說的雲淡風輕，可是我看的出來他是在故作輕松。

我勾了勾唇，閑散的用扇子拍了一下右手的手心，說：

“哦，長時間沒吃仙桃了，正想著，算了算日子蟠桃園東南角那顆桃樹今年應該結果了，就去摘了兩個嘗嘗鮮。但天後的玉隱劍好生厲害，為了幾個桃子，本閣主這條老命差點就折在她手裏了。”

不出意料我看到他談定的表情完全崩塌，他向前走了一步，看樣子是想看看我有沒有受傷，我象征性的退後一步，其實我已經靠著桌了不能再退了，這樣做也無非就是傳達一下我的疏離之意，他看著我，果然不動了，說：“菲菲，我不知道。”

菲菲，這聲“菲菲”差點把我的眼淚逼出來。以前也是這樣，他如果對我沒辦法了就會這樣。

“菲菲，別鬧。”

“菲菲，我認輸，你出來吧。”

“菲菲——”

慶幸自己穿的這件衣服是一件廣袖袍子，手在袖子裏緊緊攥著，面上卻笑開了，說：“沒事，兩千年前比那兇險多了，不也沒事嗎？”說完之後，我如願以償的看到他的臉色蒼白。

“你如果願意——”他頓了頓，說，“可以現在跟我走，朕封你為長公主，你還是花樂宮的司花聖使——”他是天君，是‘朕’。

“老身山野小民，逍遙慣了，多謝天君陛下恩典。”我打斷他，嘲弄的看著他說，“天君陛下此次來有何貴幹？”他深深的看著我，像是想從我的表情裏看出些什麽，但是他的神色明明白白表現出失望。

“蟠桃園內，拜花神所賜，現在一片狼藉，百花仙子諸仙均是無法，還請花神善後。”說完這番話，他的表情已經四平八穩了。

我撇了撇嘴，轉身從櫃子裏翻出一個藏青色的小瓶子，說：“這是百花露，天君交給百花仙子，她自然知道怎麽辦。”

“還有一事，茗樂天妃自從那次隨朕去南荒，回來之後身體一直欠佳，南荒多森林，肯能是中了什麽毒，這四海八荒之內，花神對植物的了解無人能及，還請花神走一趟，為天妃診斷。寡人定當答謝。”他把一個漆木盒子放在桌子上，盒子隱隱可見光華，看來是好東西。

“前些日子，太上老君煉丹，練出了一顆天極長生丹，送與你作為答謝。”天極長生丹，可遇而不可求的靈丹妙藥。都說天君極寵愛茗樂天妃，今日一看小道消息有時候還是很靠譜的。

本來我不應該去的，但是生意人貪財，天極長生丹，三千年才可以練出九顆，重要的是可以聚魂。再說，早聽說天後和這個天妃不對付，老娘把她治好，氣氣瀟湘紫也是一件美事。

於是我搖搖扇子，說：“天君誠心相邀，老身就勉為其難去一下吧，只是還有些雜事沒有處理好，天君先回吧，明日一早，老身定當赴約。”天上一天，人間一年。

朝昳點點頭，消失了。

我坐在桌子上，神游。有什麽東西拉我的衣角，我低下頭看見腓腓睜著眼睛純真的看著我。

我苦笑一下，說：“你也沒忘記他啊——”

腓腓朝朝昳消失的地方奮力的揮了揮爪子，呲呲牙。然後，轉身兩眼含淚，楚楚可憐的看著我，用左爪子揉揉肚子，然後趴在地上，嗚嗚的叫——

我無奈扶額。

它餓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天君他老人家叫朝|zhao|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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