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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春夢一笑碎江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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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顏生性淡漠清麗,又得鹿韭真傳,在夏宮裏自然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自古以來暴君和寵妃之間是什麽樣的,想必你在各種野史正史中見得多了,無非就是為了寵妃大修宮殿,大擺筵席之類的。夏國是一個大國,搜刮民脂民膏搜刮了幾百年也算是有一點家底,這阿房鹿臺般的宮殿造幾座也沒什麽,肉林酒池奢侈幾次動的了國本卻短時間內摧毀不了一個國家,可她不想再等下去了,那在他身下承歡的屈辱好比淩遲之痛,生不如死,卻總是要死。

殺死一個人最快的方法就是在脖子上的動脈給她一刀,摧毀一個國家最好的方法就是除掉忠臣,毀掉國家的長城。

在一個國家中,貴族門閥勢力和皇權勢力此消彼長,相互制衡。皇上需要貴族勢力來維護自己的統治,但是同時又要防備貴族過分做大,所以皇上會小心制衡各方貴族的勢力,使之互相制衡,使得貴族勢力無法威脅皇權。

在夏朝,最大的貴族就屬以兵馬大元帥顧阡徽為代表的顧家和以宰相姚天流為代表的外戚還有皇上的哥哥齊王為代表的皇親,三大家族互相制衡互相合作。

顧家和姚家是幾世姻親,顧家世代戍邊,掌握軍權,姚家幾世忠良,何況姚天流的妹妹是皇後,女兒是月妃,他本人還是丞相。顧姚兩家世代修好,想從內部破懷不容易,於是朝顏找到和顧姚兩家有利益沖突的齊王,兩個合作。

夏哀帝雖然昏暈,可是自毀長城的事情也不肯幹。饒是朝顏強勁的枕邊風也是無法,更不用說齊王的旁敲側擊了。

這時候墨言在邊關打了勝仗,不日將班師回朝。

墨言回城的時候,為了褒獎凱旋的將士身為國君的夏哀帝要親自去外城迎接,當然你見過哪個領導真的走到士兵中間去,不過就是走走過場,讓士兵知道“祖國沒有忘記你們,人民沒有忘記你們。”為下一次送死做鋪墊。所以這次作秀的舞臺,夏哀帝選擇在外城的城樓上。作為一個稱職的寵妃,朝顏自然是要陪同的。

城外煙沙漫天,依稀可見夏國青龍旗,凱旋大軍將至。轉眼間,墨言已經來到了城樓下,朗聲到:“臣顧墨言前來覆命!!!”顧家世代為將,見王的時候可以不下馬。他仰起頭看著城樓上的人,此時朝顏妖妃之名天下婦孺皆知,墨言當然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他看著她的眼神似隔了千山萬水的距離,戰爭讓男人成長。

望一眼,千山萬水望一眼,人事全非。

朝顏看著城樓下的墨言,他瘦了,穿著的盔甲上帶著風塵仆仆的氣息,眼神中帶著她所不熟悉的味道。塞外的烈風讓他的輪廓更加硬朗。她突然發現她和墨言的每一次離別墨言都是騎在馬上。可是以前的每一次都有再見之日,可是這次相見的離別卻是永別。

墨言,再見已是陌路。

有一瞬間,朝顏竟然悲從中來,這到底是為什麽呢?沒等她想明白,少年的釋風就在她的心海裏浮現出來。她的小哥哥,是她心裏的柔腸百轉,是她生命中的唯美星空,是她唯一擁有的美好,是她不敢愛卻愛了半生的人。

樓下的人山呼萬歲,只有她悵然若失。

慶功宴上,皇上封墨言為平西候,封地西昌。西昌是絲路要塞,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所以皇上讓墨言帶兵去鎮守。這其實就是朝顏的意思,她現在特別怕看到墨言,所以她希望墨言能走的遠遠的,不要參與這場帝都權利的角逐。

在命運面前所有人都是天真的,既然命運讓這場大戲拉開了帷幕,那麽沒有人可以提前退場。

當皇上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墨言起身,因為是宮宴,所以他穿著平常的官服,那規整的官府竟然多出幾分灑脫的氣質來,墨言行禮道:

“皇上委臣大任,臣惶恐。只恐辜負了皇上的信任,言年少,經驗不足,希望可以在皇上身邊做個侍衛歷練歷練,等到臣可以擔任重任,一定為陛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他說完這句話之後所有人都默了,大家都很認真的思考這個顧墨言是不是出門的時候腦袋被門夾了一下,放著好好的封疆大吏不做偏要做一個保鏢。

皇上也楞了,不過他馬上就表揚了墨言的忠心,最後他讓墨言保持爵位,統領一隊禁軍。皇帝也不傻,知道把一個這樣的人放在外面意味著什麽。既然他決意要做一個小統領,他又何樂而不為呢?

聽到墨言的話的時候朝顏正在喝酒,酒杯和袖子擋住了臉才沒有人看到她一瞬間不自然的表情。墨言,你這是何苦呢?但她很快鎮定下來,環視四周時她並沒有忽略顧千惠氣的鐵青的臉。

慶功宴之後,朝顏的生活並沒有什麽改變。她依舊是那個呼風喚雨的寵妃,半月後,齊王和朝顏聯手把禦史中丞黃孝陽用藐視朝堂罪罷了官。朝顏本來想把夏朝的清流勢力各個擊破的,可是司命星君覺得這幕大戲拉開了太長時間,是時候該迎來它的高潮了。

七月三日,三千太學生上書,請以為釋,不許。

七月四日,太學生罷課,集會於玄武門,為禦史請願。

七月六日,早朝。禦座上的朝顏看著底下義憤填膺指手劃腳的姚天流慵懶的瞇著眼。夏哀帝由於縱欲過度,神智昏聵。坐在龍椅上抱著朝顏昏昏然欲睡。

姚天流看著這境況,氣的差點背過氣去。他因為說了半天話,嗓子嘶啞,但是還是吼道:

“皇上三思,黃孝陽乃我朝股肱之臣,孝陽之案,用這樣的罪名罷官,只怕會引起百官的恐慌,給陛下留下獨斷專行的罵名。請陛下三思——”

聽一個老頭子嗓子嘶啞的發牢騷實在不是一個美差,於是朝顏擺了擺手:“皇上累了,此事證據確鑿,無需再議,有事起奏,無事退朝。”說完,就起身欲走。昏昏然的皇帝拉著她:“朕的美人累了——”朝顏嬌嗔的看了他一眼,哀帝心領神會,對底下說:“退朝!”

說完,摟著朝顏就要離開。姚天流吼道:

“——皇上今天不給臣下一個解釋,臣下就一頭撞死在大殿之上!!!”

皇上不理他,拉著朝顏就會內宮,朝顏不幹了,威脅她?!她秀美一挑,說:

“罪臣黃孝陽之事早有定論,無需再議——至於宰相大人如果想要成就死諫的美名,那大殿上的柱子多的是,隨便挑一個就是。”

姚天流氣的一口氣背過去,破口大罵:

“妖妃專寵,狐媚惑主!!!昏君不查,殘害清流,亡國之照,我姚天流無力回天,無顏再見夏國天上諸君,願以死諫之,願吾皇早查,拯救黎明於水火之中——”說完,一頭撞在東面的玄木柱上——”

皇上看著這一幕,擺擺手:“煩死了——以後誰如果要死的話,死遠一點,從今以後朝堂之上以死相逼者,誅九族!!”然後他轉身對楞住了的朝顏說:“……走吧。”

這次,他沒有叫她愛妃。

大殿裏穿堂而過的風吹起她的衣擺,她聽到底下隱隱的壓抑的啜泣聲,遍體生寒。

午後,她伺候皇上在棲梧宮裏睡下之後,就退了出來。在禦花園的回廊裏遇到經過的墨言,他叫她:“娘娘。”兩隊禦林軍被他分配去巡查各處,於是回廊裏就剩下了她和他兩個人。她轉身要走,卻聽得他喚她:“朝顏——”

她停下腳步,看著他,他只是叫她的名字:

“——朝顏——”

她心中一緊,淡笑道:

“將軍,本宮與將軍確實是舊識,只是現在在宮中,禮法所致,還望將軍不要逾禮——”

墨言笑容寂寥,點點頭:“我知道了,娘娘,卑職告退。”看著墨言漸行漸遠的身影,朝顏覺得這夏日的皇宮裏的空氣悶熱,壓的她都要喘不過氣來了,她得要逃出去——

三日後,夏哀帝帶著朝顏和一大批人去狩獵。

正值夏末初秋,樹木茂盛,林間常有走獸嬉戲游玩。朝顏不會打獵,整日裏待在帳子裏。墨言像皇上請願守衛營帳,所以和朝顏時有不時會碰到,墨言的眼裏倒是一片清明,對她禮數周到很是恭敬。盡管這樣,朝顏的心裏還是很煩躁,她出來狩獵的目的就是為了避開墨言,這樣既沒有避開墨言,反而比以前更能碰到了。於是後來幾天朝顏讓哀帝教她圍獵,跟著哀帝去林子裏打獵,這樣總算才避開了墨言。

也許是朝顏骨子裏那種游牧民族的善獵的血吧,學了幾天朝顏也能打一些兔子之類的動物了,這讓夏哀帝很是自豪,直誇朝顏聰穎。

前面有一只梅花鹿在喝水,眾將士紛紛舉起箭來想射殺,朝顏也舉起箭來,見朝顏要射,哀帝命眾人停手,朝顏的箭射出去的同時,一支箭“嗖”的迎面沖朝顏來,朝顏一時僵硬,無法反應。這時禁軍一個將軍反應過來,扔出佩劍打落了那支箭,大家這才反應過來,皇上盛怒道:“捉拿刺客,捉不住你們就革職查辦!!!”

大家紛紛想調集兵馬去捉拿刺客,這時剛才扔出佩劍的將軍策馬向林子前追去,不多時候,就抓住了刺客。皇上當下就把他從禁軍的小將領封為金吾將軍。這個人的名字叫曹廷華,之所以說到他是因為夏國滅亡的歷史繞不開他。

刺客被帶回了營帳,皇上親自審問他,他跪在地上什麽也不說,怨毒的看著朝顏,大吼道:“誅妖妃,清君側!!!”說完之後,就咬舌自盡了。

朝顏看著這個人,竟然生出一種感同身受的感覺。對於這些夏國的子民來說,她是害的他們國家動蕩不安的禍水,就好像在每一個樓安國的子民的心中夏國的滅國之仇不共戴天一樣。

皇上厭惡的看了看底下的死人一眼,說:“拖出去葬了吧。”然後又鼓囊了一句,“真是煞風景,朕的好心情全都被攪和了……”

這時候,傳來戰報,濟州裕王叛亂。

哀帝回朝後,即刻命令破空將軍顧墨言為討賊大將軍領兵五萬平叛。

九月,顧墨言凱旋而歸,舉朝歡慶。

九月六日,哀帝賜宴禦花園。

席間,朝顏的衣服被丫鬟弄濕了,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看到了假山旁邊站著的墨言。她朝他頷首,他喚她:“朝顏。”

朝顏心中苦澀難言,說不出一句話,氣氛有些尷尬。

“這些日子你還好嗎?”

“煩勞將軍掛念,本宮很好。”她的內心在亂,表面上還是四平八穩的。

墨言嘆了口氣,對她說:“朝顏,不要這樣。你也很痛苦吧,你連笑的時候都一臉絕望。我可以拋棄一切,帶你走。你收手吧,放過全天下人也放過你自己。”

朝顏的心裏一片混亂,她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墨言。宮燈勾勒出墨言偉岸的肩膀,那個地方一定很溫暖吧,朝顏突然想靠在他的肩膀上哭一場,可是她的身體不知道為何卻動不了,她想說話可是胸膛裏的暖意堵著她的嗓子,不知道說什麽。墨言見她半天不回答,於是說:“你不用馬上回答我,什麽時候想清楚了,什麽時候你告訴我。”說完,他就離開了。朝顏看著他的背影,眼淚流了下來,是甜的



真的可以像墨言說的這樣嗎?她已經受夠了這所謂的報仇,那些因為她而死的人每天晚上都在她的夢裏哭泣,每天早上一睜眼當她看到自己身邊睡著的男人時,心中就一陣惡心,她不明白自己在惡心什麽,也許是不潔的自己亦或許是罪惡的躺在自己身邊的男人。從進入夏宮每一刻她都像是被關在地獄裏一樣,這種感覺簡直要逼瘋她了。

可以跟墨言走麽?她聽見自己的心在雀躍,這時候她想到了釋風。她已經很久都沒有想起過他了,她的小哥哥。她心中的桃花源。毫無疑問她一直喜歡著釋風,但是墨言呢?她回過頭去看墨言,就連他們的相遇都是她處心積慮的陰謀,從開始她就在利用他,如果說這世界上還有什麽人是她欠著的,那就是墨言,為了報仇,她會殺掉他的父親,到了那時候,她和墨言會怎樣呢?她發現自己的心裏淺淺浮上來的那種驚恐的名字叫做不舍……

她一直站在假山下,腦袋裏不斷想著這些事情。直到哀帝派侍女來找她,她才回去。

九月九日,哀帝攜朝顏去邀月樓登高遠眺,看著哀帝溝壑縱橫的臉,她心裏升騰起一種厭惡,那麽和墨言生活在一起是什麽樣的呢?他肯定會在每天早上的時候,吹奏好聽的樂曲。和她一起游戲山水之間,春天郊外踏青,夏天乘舟采蓮,秋天桂樹下賞月,冬天湖心亭看雪……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她驚悚的發現自己對於以後和墨言的生活竟然抱有這樣的期待,哀帝看著朝顏的臉,說:

“美人,怎麽了?”

她看著那張老態龍鐘的臉,一瞬間就有了決定,她對著哀帝嫣然一笑:

“臣妾臨風,突然想為陛下舞一曲《歸風送遠曲》還望陛下成全。”

美人獻舞,哀帝自然十分受用,滿口答應。

長裾藻白日,廣袖帶芳塵。

罷了,罷了,顧阡徽欠她一個美好的童年,那顧墨言就當是為了還他父親欠她的債,陪她接下來的後半生吧……這舞就當是為她在天下人面前最後的謝幕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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