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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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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真的是很奇妙, 看到某樣東西時,便會不知不覺得聯想到其他。

院子裏的腳踏車還在,放在花架下頭看著似乎都要生銹了,溫念把羊駝系在木欄桿上,走到掛著枯藤的花架下,用腳輕輕碰了碰那兩個車軲轆,剛踢了一下, 腳踏車就晃了晃,摔在了地上。

溫念嚇了一跳,就跟做錯了事似的, 往四周瞄著,立刻把自行車給扶起來,摸了一手的銹漬。

這時候門開了,林歲穩站在門口, 看著院子裏的溫念,問:“你在做什麽?”

溫念一驚, 隨即把手往後縮,他搖頭,“車子倒了,我扶起來。”

林歲穩看了他一眼, 又瞥到邊上的羊駝,他說:“把他牽進來。”

溫念乖乖去牽羊駝,走進屋內,林歲穩去廚房拿了一個生玉米, 遞到羊駝嘴邊,一根玉米很快就被解決了,溫念驚訝的看著,“怎麽你餵它就吃?”

林歲穩沒回答,從口袋裏拿了幾粒花生放在掌心裏,羊駝卷著舌頭全都舔光了。

溫念在邊上看著,瞅著那只羊駝,忍不住說:“它還真的很喜歡你。”

攤開的手一頓,緩緩合攏,蜷縮成了一個緊握住的拳頭,溫念聽到林歲穩說:“我也很喜歡你。”

溫念嘴唇顫抖,又聽林歲穩道:“你以為我沒有查過我父親嗎?自你們出事後,關於林志聞的醜聞便全浮了上來,所有人都在告訴我,我的父親不如表面那般溫和,他對待商業對手狠戾,偶爾談及自己的妻子,話語也是輕蔑,從那個時候,我就開始懷疑了。”

他看著溫念,眼眶微微發紅,“可我太軟弱了,是我一直以來自欺自人不願承認,但你……”

後面的話說不下去,他閉著眼,面頰繃緊,溫念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拉住他,卻被林歲穩一把揮開,他睜開了眼,垂眸看著他,眼底是無可言喻的痛。

“我一直在忍耐,一直在逃避,小的時候我用失聰作為借口,讓自己成為一個什麽都聽不到的人,可這帶給了我什麽?你死了,永遠離開了我。”

林志聞的暴力早就在他的家庭裏埋下了影子,母親被他毆打到離婚,他早該知道的,可他卻選擇了漠視。

林歲穩一直在想,如果他能早些明白過來,是不是結局就不會這樣了。

可沒有如果了,他低下頭,深吸一口氣,朝溫念走去,溫念下意識的後退,幾步之後,背貼著墻。

他急促喘息,他不知道林歲穩要做什麽,聲音發緊,喊了一聲,“小穩?”

下巴突然被擡起,入目的是林歲穩泛紅的眼,第一次見到這般失控的他,溫念呆鈍看著。

林歲穩喘著氣,聲音幾乎是牙縫裏擠出,他盯著溫念,對他說:“當我知道我父親做的一切時,我做了個夢,夢境裏是我拿刀殺了他,千刀萬剮。”

溫念睜大眼,林歲穩低下頭,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濕潤的嘴唇貼著他的耳朵,他壓低了聲音,說:“我不在乎你有沒有殺了林志聞,溫念,我他媽的一點都不在乎這些。”

腰被狠狠掐住,一下子貼近,狠戾的聲音爆裂響起,他說:“我只在乎你,我只要你。”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是什麽心情,拋棄了所有的理智,像是困獸,看著陷阱外的天絕望咆哮。

他抓著溫念,一寸寸的收緊,他開始哭,在怒吼之後,身體的大半力氣似乎繳械一空,順著溫念的身體下滑,雙膝鑿地。

是林歲穩,在溫念面前,永遠卑微的林歲穩,他向他下跪,他說:“我求求你,不要再拒絕我了。”

不是第一次見到林歲穩哭了,小的時候他也特別愛哭,吃不到好吃的、打針吃藥、玩鬧跌倒都要哭,總是要去安慰他,他才會止住哭聲。

後來長大了,倒是再也不會哭了,像個小大人,沒什麽意思。

可小時候的眼淚和現在是完全不一樣的,以前的淚像是春天的雨,綿綿灑灑落下,了卻無痕後栽種出了大片春日裏的花。

而現在的眼淚,是會結冰的,落在地上,土地龜裂,冰層覆蓋,花草枯萎,再也回不去了。

溫念覺得心裏好疼啊,他問自己,他都在做什麽?

為什麽要一遍遍的去傷害林歲穩,為什麽要一次次去磋磨這顆真心,他憑什麽,他算什麽。

他什麽都不是的,他只是因為林歲穩的愛,而肆無忌憚,最壞最蠢的人是他,一切都是他。

雙膝跪地,冰冷和疼痛在摔下去的骨頭上蔓延,他與林歲穩面對面,雙手壓在地上,身體前傾,他湊過去,濕漉漉的嘴唇相碰。

林歲穩猛地一震,溫念伸出舌頭,打著哆嗦,小心翼翼的吻他。

“小穩,小穩……”

他不停地叫喚著這個名字,哭著重覆著。

他說對不起,他說我錯了,他說我愛你。

直到現在,才被說出的三個字,被眼淚淹沒。

他低下頭,抱著林歲穩,心裏的情緒似拔高的海浪,他抱著林歲穩,是他的小穩,被他傷害了,卻又一遍遍回頭,乞求著他的林歲穩。

吻與淚交融,在眼皮、鼻梁、嘴角停留,又往下。

哭著一件件把衣服脫去,大衣西服襯衫,他趴跪在地,把所有的尊嚴撇開不顧,他懇求著林歲穩,告訴他,自己錯了。

林歲穩抱著他,溫念身體微涼,他擡起手,攥住了林歲穩的手臂,把他推倒。

手的動作是那麽胡亂無章法,一邊哭一邊喊著小穩。

林歲穩想要制止,他說夠了,可溫念沒有停下來。

疼痛劇烈蔓延開,他似乎要靠這種方法在懲罰自己,心裏有什麽被紮破了,他像是漏了氣一樣,跌在林歲穩身上。

隔了許久,安靜下來,溫念看著天花板,他的身體被緩緩抱起,打了個冷顫。

林歲穩也不舒服,他知道溫念很疼,小心翼翼擡起他的臉,四目相對,他聽到溫念說:“如果我當時找你商量,是不是之後就不會這樣了。

小穩,對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我以為自己這樣做是為了你好,但我卻從來沒有考慮過你的感受……”

“不要說了。”林歲穩打斷了他,含著他的嘴唇親吻,錯開的時候,他低聲道:“你知道的,我永遠不會怪你。”

少年事成了一盤死局,在日光下散亂成沙,可也許時光不敢太苛刻,最終還是讓林歲穩心裏的念想成真了。

他抱著溫念去清洗,手指碰到他的身體,溫念打著哆嗦,洗完了澡,用毛巾包裹著他,溫念仰起頭,晃了晃小腿,他說:“我想去閣樓看看。”

林歲穩楞了一下,“上面東西都沒了。”

“沒關系,你抱我上去,我想去看。”

木制樓梯一層層上去,壁燈光線搖晃,他抱著溫念上樓,走到閣樓前時,溫念說要下來,他緩緩停下,小心翼翼放他下來,溫念雙腳落地,身體有些不舒服,略帶變扭的走了幾步,他推開門,林歲穩跟在他身後。

溫念還記得上一次他來到這裏時的情景,失去了記憶的自己,覺得一切都是假的,林歲穩的好都是在騙他,現在想來讓人發笑。

這裏的一切都是為他盛開,林歲穩的心也是。

當日留下的殘局已經被妥當處理,閣樓收拾得幹幹凈凈,以前的痕跡已然消失,溫念在空蕩蕩的房間裏轉了一圈,擡起頭看向天窗,他喃喃道:“以前這裏能看到雪花的。”

“現在也能。”

林歲穩走過去把他拽過來,像是從回憶裏抽出,手臂圈在溫念肩膀上。

林歲穩抱著他從閣樓下來,回房間前,溫念突然想到了什麽,他問:“我記得那個李沐曾經說過,你有一間放滿了我照片的房間,是真的嗎?”

摟著溫念腰的手一緊,溫念皺眉,“你掐疼我了。”

林歲穩立刻松開,臉上帶上些許紅,他想要否認,但溫念就說:“是真的吧,快帶我去看看。”

“……”

沈默了數秒,林歲穩臉上閃過一絲掙紮,但還是答應了。

那間傳聞中的房間,被李沐拿來挑撥的房間,由林歲穩拉開門,展現在了溫念眼前。

的確如外界說得那般,四面墻壁掛滿了溫崤念的照片,玩鬧、練舞、合照、畢業照,人生伊始到終點,所有的照片,大大小小全都匯聚在了這裏。

林歲穩站在一面墻前,指著一張照片,輕聲道:“這是你十一歲時在公園裏拍的,當時摔了一跤,溫阿姨拍你的時候你還在鬧脾氣。

這個是在十二歲,你的生日,你把蛋糕上的奶油塗了我一臉,你笑得很開心。

這也是十二歲,你在練舞,有些累,應該是舞蹈老師拍的,照片有些模糊了。

還有這個,十五歲時候,我們一起去了海邊玩,很熱很熱的夏天,你躺在沙灘上,被海水泡著,我拍的你。”

溫念怔怔的聽著他的話,一字一句,如鑿如刻,雕琢在了心裏。

他有些站不穩,扶了一下墻壁,林歲穩掠過他,盯著他身後的墻壁,溫念聽到他說:“那是你最後一張照,是我們的合照,你對我說想留個紀念。”

又哭了……

他又哭了。

溫念連回頭都不敢,他縮回手,一點點蹲下來,林歲穩走到他身前,把他撈起來,抱著他,對他說:“小念,歡迎回家。”

☆、春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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