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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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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口的愛麗絲》的彩排定在今天晚上七點,伯爵作為資助人一定會前去觀演,到時你找個借口一起跟去,如果伯爵對你真的有所企圖的話就絕對不會拒絕你的任何請求。

“彩排結束後,按照慣例伯爵會前往後臺慰問演員們,到時候,我會趁機提出讓你回來。當著那麽多人的面,他沒有理由拒絕這個正當的要求。

“如果他拒絕,也不用擔心,我一定會救你出來。

“請耐心地等待。”

實驗室的門反鎖著,窗簾將所有光線擋在外面,我坐在長桌前低聲讀信,最後視線久久地凝定在落款上。

加西亞。

還是和以前一樣短小簡練的信,除去最後一句話,整封信就像是措辭嚴整的公文一樣,沒有半點感情的流露。

我嘆一口氣,覺得微微的困惑。其實這樣才是正常的不是嗎,我到底……在期待些什麽呢?

將信燒毀之後,我拉開窗簾,斜倚著窗欞出神。

今天晚上七點麽,那麽應該找個什麽借口才不至於讓阿爾伯特少爺起疑呢?

我並沒有在這件事情花費很多精力思考,因為在午餐的飯桌上,阿爾伯特少爺提出了和我一起去看彩排的邀請。

今天午餐的主食是烤到恰當好處的新鮮鹿肉,澆上美味的羅貝爾調味汁和碾碎的羅勒嫩葉,香氣誘人,我手中的刀叉卻停頓了一下。

“彩排?帶我去?”我不確認地反問。

幸好阿爾伯特少爺正低頭切鹿肉,不然我臉上震驚夾雜興奮的表情一定會引起他的懷疑。

“你不願意?”

“不,只是有些意外。”我用亞麻餐巾擦了擦嘴角,努力壓抑著歡欣的情緒。

“看完彩排之後,還有另外一個驚喜。”他淡淡地說。

嗳?我擡頭看向長條餐桌另一頭的他,滿腹疑竇,但對方並沒有繼續說下去的興致。

晚上七點整,拉斐特伯爵府的馬車準時停在玫瑰大劇院門口。

我跨下馬車的時候,不覺想起一個多月前,我就是在這裏與十一年不見的阿爾伯特少爺相逢,當時陪伴在他身邊的是那個蕾絲少女。

一想到蕾絲少女,胸口頓時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

“怎麽了?”阿爾伯特少爺將胳膊伸給我。

“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我勾住他的臂彎,含糊其辭地搪塞。

他沒有繼續問下去,大概是對我所謂的往事並不感興趣。

安德烈先生早就在包廂裏恭候多時,他和阿爾伯特少爺寒暄了幾句,就匆匆回到了後臺。

整個劇院空空蕩蕩的,除了演員、後臺工作人員以及觀眾席上的幾個劇評家以外,真正意義上的觀眾就只有我和阿爾伯特少爺兩個人。

我翻了翻手上的劇目簡介和演員名單,這是一出帶著安德烈先生強烈個人風格的戲劇,也即是說惡俗至極。

故事從一個名叫愛麗絲的孤女的淒慘孤兒院生活開始,講述了她被一名好心的伯爵收養後,倚靠她的善良和溫柔成功的虜獲了伯爵的心,兩人排除萬難結成了夫婦,從此過上了幸福美滿的生活。

活脫脫的童話,真是不曉得霧都的那些淑女貴婦們為什麽會被這種不切實際的故事感動到熱淚盈眶。

“在笑什麽?”同樣翻閱著簡介的阿爾伯特少爺突然出聲。

我訝異地撫了撫唇角,阿爾伯特少爺一定是把我嘴角的抽搐當成了微笑。

想了想,我決定不去糾正他的錯覺。

“這個故事太脫離實際了,放在現實中,伯爵就算真的愛上了孤女,也絕對不會娶她,最多把她收為情婦。上流社會貴族們的婚姻並不是那麽輕率的事情,門第是第一位,第二則是小姐的陪嫁,多少沒有陪嫁的小姐們熬成了老姑婆,這樣的事情即使是身份卑微的我也經常聽聞。所謂的婚姻,在貴族的世界中更接近於一筆相互得利的交易。”

一道犀利的目光劈過來,我突然醒悟過來,坐在我身邊的這個男子剛剛經歷過一段“相互得利的交易”,結局還非常遺憾。

就在我為自己的失言而懊悔的時候,阿爾伯特少爺卻微微地笑了。他低下頭,視線降落在手上的劇目簡介上,安靜時的側顏美好到讓人聯想起陽光下的紫陽花之類溫煦的畫面。

“黛西,知道我當年為什麽沒有娶瑪格麗特而是選擇和她的姐姐結婚嗎?”淡然的口吻,卻讓我心中狂風大作。

這件事情的始末,我從伯爵府仆人們的閑言碎語中依稀有所耳聞,但是沒有想到他會主動說出口。

“理由很簡單。奧斯汀男爵破產了,他的小女兒瑪格麗特連一個銅幣的嫁妝都沒有。而她的姐姐,奧斯汀男爵和他前妻所生的女兒,很早就得到了早逝的母親留下的豐厚遺產,成為了婚姻市場上最受矚目的女繼承人。”他微微揚起臉,舉目望向舞臺,唇角含笑,像是在緬懷一段美好的往事,“非常榮幸的是,這位美麗又富有的女繼承人恰好很中意我。在貧窮的戀人和陪嫁豐厚的女繼承人之間,我該選擇哪一個呢?”

為什麽要刻意地用這樣不在意的口吻述說那段殘酷的過去呢?連坐在這裏的我,都可以清楚的聽到從他的胸膛中傳來舊傷迸裂,鮮血滴落的淒愴哀鳴。

“就像你說的那樣,貴族們的婚姻從來不是輕率的事情,對於拉斐特家繼承人來說,他的婚姻更不是一個人的事情,家族的榮耀比他的幸福更重要。”

“後悔嗎?”我顫聲問。

“後悔?”他沈思了一下,給了我一個否定的回答。“不,即使重來一遍,我還是必須這樣選擇。拉斐特家繼承人的身上並不是只有祖先的榮光而已,還有肩頭沈重的責任。但是,我會用一生的時間來禱告,請求那個人的原諒。”

沒有懺悔之心的禱告能有幾分誠意呢?被這樣的人愛著的瑪格麗特小姐真是太可憐了。

我抿緊了嘴唇不再說話。

“快開場了。”阿爾伯特少爺平靜地說。

根據演員名單上的介紹,“塞西莉亞小姐”扮演的是女主角愛麗絲,第一幕就出場。

當簾幕拉開後,我期待著女主角的出場,但當穿著孤兒院制服的愛麗絲現身之後,我卻發現那並不是加西亞。

“那不是塞西莉亞小姐。”阿爾伯特少爺也在第一時間發現了不對,他沈吟了一下,“沒有人通知過我女主角的扮演者臨時更換演員了。

他是資助人,更換女主角這樣重大的事情是必定要知會他的。

“也許塞西莉亞小姐臨時有事,只能用上替補。”我故作輕松地說,不知道為什麽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我隱隱想起加西亞的那封信,那字裏行間是否暗示過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呢?

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了,但事態顯然往更壞的方向發展了。

第二幕,男主人公伯爵上場了,我的雙手用力抓住高背椅的扶手才不至於失態。

那個身穿黑色燕尾服,一手持文明棍,一手拿著禮帽的迷人伯爵明明就是加西亞,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以男子的身份出現在舞臺上。

“男主角也臨時有事只能用上替補演員了嗎?”阿爾伯特少爺的聲音裏多了些玩味,他的肩膀放松,仿佛全身心投入地觀賞這出戲劇,但從我這個角度可以看到那雙琥珀色的眼睛中驟然亮起的光芒。

劇情在繼續,伯爵領養了愛麗絲,並將她帶回了伯爵府,愛麗絲很快就融入了伯爵府的生活。

到這裏為止,我以為除開之前那兩個“驚喜”,這部戲會按照劇本波瀾不驚地演完。

但是,我很快發現這種想法只是一種奢望。

愛麗絲在伯爵府裏無憂無語的日子很快到了盡頭,她發現伯爵有些小小的怪癖,比如不許她走出伯爵府一步,又比如喜歡按照自己的心意打扮她,有時候會忘情地叫她蕾拉。

愛麗絲對這一切又是好奇又是恐懼,有一天她無意間追逐一只野貓進了一間空閑許久的房間,意外地發現那間房間裏殘留著火災過後的痕跡,甚至被燒毀的床上還殘留著死人的骸骨。

看到這似曾相識的情節,我的臉色變得慘白,偷偷瞥一眼阿爾伯特少爺,他倒是非常專註,胳膊肘撐在椅子的扶手上,十指搭橋支在下巴上,連睫毛都不眨一下。

目光轉回舞臺,故事還在繼續。

愛麗絲受了驚嚇,臥病不起,有一天半夜她醒來倒水喝,突然看到伯爵披著黑色的鬥篷匆匆走過窗外。

好奇的她跟著伯爵來到了花園,發現伯爵正在指揮仆人挖坑。天快亮的時候,坑終於挖得差不多了,伯爵輕聲說了一句:“愛麗絲的墳墓準備好了。”

愛麗絲嚇壞了,當天她借口上街買東西逃出了伯爵府,然後找了一個小鎮生活下來。很快,她和一個開花店的漂亮年輕人相愛並且訂婚,就在他們準備結婚的前一晚,愛麗絲家裏闖進了一個客人,那就是許久未見的伯爵。

在這最後的晚上,伯爵將真相告訴了愛麗絲。

原來,伯爵以前有一個名叫蕾拉的戀人,這個美貌的女孩在成年之前就病逝了,伯爵一直難以忘記她。於是,他開始尋找那些和蕾拉長相相似的女孩,他借各種名義收集那些女孩,寵愛她們,打扮她們,叫她們蕾拉。

但是贗品始終是贗品,當那些女孩長大一些之後就開始越來越不像蕾拉了,對她們感到失望的伯爵殺死了她們並將屍體埋在花園中。

他不斷尋找那些和蕾拉肖似的女孩,又不斷在成年之際將她們殺死,這變成了一個伯爵的一個隱秘愛好。輪到愛麗絲的時候卻出了岔子,愛麗絲得知了真相後逃了出去,害怕秘密外洩的伯爵一直在追查她的下落,終於在今天找到了她。

這出戲的最後一幕是伯爵抱住愛麗絲的腰肢,面對著少女驚恐的臉孔溫柔地說:“回去吧,愛麗絲,躺在你的同伴們的身邊。”

他低頭親吻女孩,同時將匕首送進她的胸膛。

加西亞的演技精湛極了,他所扮演的伯爵英俊又邪惡,簡直可以迷死霧都所有的女性,但是此刻的我卻完全沒有心思為他的演技鼓掌叫好。

這出戲和劇本截然不同,傻瓜都看得出來,這出劇目完完全全是在影射阿爾伯特少爺。

安德烈先生怎麽會允許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他不可能沒有聽說過關於阿爾伯特少爺的那些隱約的傳聞,怎麽還會讓這出影射金主的戲劇搬上舞臺?

我忐忑不安地看向阿爾伯特少爺,震驚地發現他正在鼓掌。

“非常用心的一出戲,不是嗎,黛西?”他側過頭,對著我微笑,睫毛投下濃重的陰影,那個笑容一半湮沒在陰影中。

我突突打了個哆嗦,含糊地應了一聲。

“走吧,該回去了。”他站起身,將胳膊伸給我。

我勾著他的臂彎走了幾步才發現這並不是去後臺的方向。

“阿爾伯特少爺,您不去後臺慰問一下演員嗎?”眼看加西亞的營救計劃就要破產,我忍不住出聲提醒他。

阿爾伯特少爺的腳步頓了頓,接著,他平靜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朵。“他們會原諒我的,黛西。”

他突然加快了步伐,我被拖得有些踉蹌。“阿爾伯特少爺,請慢一點……”

他置若罔聞,胳膊加大了勁,我連抽出手腕都做不到。

我幾乎是被拖出玫瑰大劇院的,一到了馬車旁就被推進了車廂。

車門呯一聲關上,封閉的空間裏頓時彌漫起某種壓抑窒息的氣氛。

“阿爾伯特少爺……”我戰戰兢兢地開口,幾乎在同時,脖子上一緊,後腦勺被大力推到座位後的木板上,砰一聲敲得我頭暈目眩。

扼住脖子的那雙手漸漸收緊,一雙琥珀色的眼睛似笑非笑地逼近。

“黛西,這是你一手導演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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