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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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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我用求助眼光看著的他只是冷靜掃了一下請柬。“你的想法呢?”

“我的想法?”

“這只是一個很簡單的選擇題不是嗎?去或者不去,你選擇哪一個呢?”

“我從來沒有參加過什麽舞會。”

“很好,問題解決了。你想去,對嗎?”

“也許……但是,加西亞,我從來沒有參加過任何舞會,我沒有舞會的裙子和鞋子,我不會跳舞,更加不懂得舞會的規矩,我一定會出醜的。”

“舞會的服裝我可以借給你,舞會的時間是下個星期三晚上,你還有足夠的時間學習跳舞和舞會規矩。”

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是,我害怕。”那個充斥著貴族的環境,我從來進入過,強行擠進去只會格格不入,一定會像個傻瓜一樣丟盡臉面。

他看了一眼請柬,微笑著說。“上面說偕伴同往,那麽,黛西小姐,你願不願意我做你的舞伴?”

在臺下,他並不經常笑,即使偶爾微笑也像是有些猶豫似的,先從唇線的中間漾起一點淡微的笑意,然後再慢慢傳染到唇角。帶些時間差的笑容卻意外地有種分外綿長的錯覺,格外地含情脈脈。

“非常榮幸。”被對方用那樣的笑容望著的我不敢多看,低下頭回答。

只要這個人在就能從他身上汲取勇氣吧,還有什麽值得害怕呢?

加西亞是個合格的老師,我用一周時間學會了跳華爾茲以及簡單的應對禮儀。

至於舞會的服裝,比我想象的容易解決。因為是化妝舞會,加西亞建議我幹脆裝扮成女巫,本色演出。我采納了他的建議,並充分利用了劇院的資源,向道具師借用了一些平時閑置的戲裝和化妝用具。

到了舞會的那天晚上,我站在穿衣鏡前看著自己的樣子深深吸了一口氣。

鏡子裏的我儼然成了另一個人,古典的黑色低胸鯨骨撐長裙,光裙裾就足足占了一張圓桌大小,一條寶藍色綬帶從左肩橫亙到右腰,從穿街賣花女手裏買來的新鮮薔薇花鮮紅欲滴,別在右邊的胸口上。

脖子上掛了一串大顆大顆的假紅寶石串成的項鏈,在燭光下看來像是真的一樣,一頂長長的黑色假發蓋住了原來的頭發,再加上一面裝飾著彩色鳥羽的銀色半截面具,完完全全像是從三百年前的油畫走出來的人物。

如果下巴揚地高一點,眼神加一些冷漠和不屑的話就是活脫脫的毒藥夫人了,那位三百年前泊夫藍的總督夫人直到現在都是所有巫女的憧憬對象。

三記叩門聲。

有人用蜜糖和毒藥混合的誘惑聲線問:“夫人,我可以進來嗎?”

加西亞給我的印象一直是沈穩鎮定,頭一次聽到他用這種玩笑口吻說話,我愕然失笑,然而應允後看到的本人讓我連愕笑都凝固了。

門外那個人一頭火紅色的長卷發,額頭上纏著紅色頭巾,巨大的銀圈耳環蕩在耳上,略微動一動就折射出絢爛的銀光。黑色長袍松松地用腰帶捆起來,袒露半邊胸膛,腰畔掛著一把鯊魚鞘的彎刀,鞘身用水晶拼出骷髏的圖案。

他今天的角色是毒藥夫人的情人,那位著名的海盜船長。

幾乎沒有人見過這位海盜船長的真面目,無法臆斷他的風采,但我想現在的加西亞即使站在真人身邊也絲毫不會遜色。

“可以出發了嗎?我親愛的毒藥夫人。”他的手中拿著一面鎏金半截面具,面具右眼上方斜斜飛著些雲紋,有種不對稱的美麗。說話間,他將面具戴在臉上,只露出嘴唇和下巴,半張臉屬於真實,半張臉屬於華麗,夢幻到極點。

“走吧,船長先生。”我將手遞給他。

坐在馬車裏,我寬大的裙裾占領了幾乎所有的空間,加西亞被擠到了車廂的角落裏,他並沒有被這種窘境困擾,凝望著車窗外的臉上有些淡淡的微笑。

“加西亞,你今天的心情好像特別好。”他的愉快感染了我,我一手支頤,側臉看著他。“我都不知道你還會開玩笑,感覺……很奇妙。”

他楞了一下。

“嗯,笑的次數也比平時多。是因為今晚舞會的原因嗎?可是你平時從來不參加舞會,我一直以為你並不喜歡跳舞。”

“是嗎?”他的聲音出奇地冷淡,我止住了話題,有些驚詫地望向他。可是他卻偏過了頭,沒有迎接我的視線,線條完美的側面全無剛才的笑意,反而有些寒意從眼瞼底下升起。

一瞬間,身邊的他變回了原先那個讓我恐懼的“塞西莉亞小姐”,捉摸不定,神秘陰沈。

我不知所措,不明白自己到底說錯了那句話讓他一下子變了臉色,連道歉都無從談起。

車廂內的氣氛像是膠住了,沒有人再開口,我咬住嘴唇低頭看著雙手,只有馬蹄聲依舊歡快清脆。

馬車在伯爵府臺階前停下的時候,他恢覆了原樣,甚至還彬彬有禮地攙扶我下車。

我始終有些驚魂未定,趁著他將請柬交給門口侍從的時候,脫開他的手融入了人群。

“黛西!”他在身後喚我的名字,我只回頭看了一眼,隔著熙熙攘攘的人流,那張被阻隔在鎏金面具下的臉孔格外的陌生。

他是誰呢?我有些茫然的想。

加西亞?溫斯頓,我只知道他同樣流著泊夫藍的血液,同樣被捕入獄,除此之外,我還知道什麽呢?

對這樣一個差不多全然陌生的人,百分百的信任是否愚蠢了一點?

我坐在舞會大廳的角落裏,要了一杯果子酒慢慢的喝著。周圍的扶手沙發裏坐著無人問津的壁花小姐們,她們搖著扇子大聲的抱怨大廳的擁擠,仆人們的怠慢,以此來吸引路過的紳士們的註目。

“看,那個花仙子,她的翅膀一定是綠屋夫人服飾店裏的次等貨,上面的水晶星星都掉了好幾顆。”

“你瞧那個吸血鬼,他嘴邊的血是番茄醬嗎?太惡心了,虧他想得出來。”

“誰能告訴我那該死的煙囪今年有沒有疏通過,壁爐裏的煙都往這裏湧,我的衣服!”

“噓,輕一點,親愛的們,你們會掃了可憐的主人的興致。沒有女主人的宴會,哦,天吶,真是一場災難。”

哄堂大笑。

“我們親愛的鰥夫伯爵沒有為這座漂亮的大宅子再找一位女主人的意願嗎?單身漢的生活真是太令人遺憾了,尤其是一個富有的單身漢。”

“說不定……他不是從泊夫藍帶來了一個女孩嘛,聽說為了那個女孩,伯爵幾乎把綠屋夫人服飾店和埃裏克珠寶店搬空了,只為了博得美人一笑。”

一位將臉刷的慘白,穿著誇張豎領古董裙的“童貞女王”冷笑。“你不會天真到以為他會娶她吧,沒有聽說關於這個女孩的最新傳言嗎?”

自從拉斐特伯爵將那個少女帶回泊夫藍後,霧都上流社會裏風傳過兩個關於她身份的流言,情婦版本和私生女版本都有過為數不少的擁躉,但是現下流行的傳言出自被拉斐特伯爵解雇的前仆人之口。

壁花小姐們興奮地將頭湊到一起,聆聽童貞女王故作神秘的私語。

“據說,拉斐特伯爵的那個怪癖又發作了。過世的伯爵夫人曾極力想阻止丈夫見不得人的嗜好,當初有一些成效,但現在看來……”她聳聳肩膀。“又覆發了。”

“這麽說……”

童貞女王合起小巧的象牙扇子,重重扣擊掌心,頗有些一錘定音的氣勢。“可憐的孩子,她還不知道自己只是那個怪癖的犧牲者,伯爵現在有多寵愛她,將來就有多憎惡她,這是有先例的啊。”

她們說的那些我都無法理解,我只知道我已經無法再忍受那些聒噪的聲音,必須趕在她們將抨擊的目光轉到我身上之前離開這裏。

這時,一位紳士先生前來邀請我。“美麗的小姐,您今天的角色一定是毒藥夫人,不知我是否有那份榮幸請您跳支舞?”

他穿著藍色鑲紅邊百褶裙,下巴上粘著絡腮大胡子,十個指頭上戴了十一只寶石戒指,看上去他的裝扮目標是神秘富有的波斯波利斯王子。

在壁花小姐們殺人的目光中,我連忙將手遞給他,一同踏入了舞池。

在一支舞的時間裏,這位“王子殿下”不停地跟我講述最近那起連環殺人案的最近進展,從警察局長在陛下面前立下的破案宣言講起,一直講到殺人事件導致東區的妓女們都縮短了營業時間。

我既厭倦又惡心,心不在焉地左右環視。

壁爐旁的一個身影吸引了我的註意。那是一名死神,他穿著黑色的鬥篷,手中拄著一把鋒利的長柄鐮刀,露在外面的手部和頸部肌膚都塗成了可怖的慘白色。

和大多數人不同,他沒有戴只遮住上半部分面孔的半截面具,而是罩上了一張只露出一對眼睛的烏金全面具,面具左邊眼眶下一滴銀色的眼淚長長地垂下淚痕,像是將心口上驚心動魄的傷痕展露給旁人看。

為什麽留意他?我說不上來,也許是因為直覺,也許是因為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又或許是因為有人說過,他永遠地將喪服穿在心上。

死神覺察到了我的視線,他撥開人群向我走來。

我想起同一個人說過,我的目光裏老老實實的寫著我的情感,辨識度實在太高。

這次是再次印證這個評價嗎?我窘迫地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對不起。”小聲的道歉後,我離開波斯波利斯王子,向著和死神的相反的方向落荒而逃。

然而,我不能欺騙自己,胸口中跳動的除了窘迫以外還有期待。這種期待讓我僅僅逃了幾步就停了下來,轉身面對他。

兩人之間的距離在一點一點縮小,我的右手無意識地攥住胸口的薔薇,仿佛只有緊握它才能拯救瘋狂跳動的心臟。

突然,一個小巧的身影插了進來,制止了死神的前行。

是那個蕾絲少女,她還是和觀劇的那天一樣,穿著全套的蕾絲裙和飄著面紗的寬檐帽子。她扯住死神的袖子,看不到她的容貌,但從激動的舉止來看,她非常憤怒。

死神彎下腰,輕聲安撫她,但這卻使得少女更加憤怒。有幾次,她指著我的方向說著什麽。

最後,少女像是失去了耐心,她跺了跺腳,轉身朝大廳的門口跑去。

這一次,死神連一點猶豫都沒有,他匆忙地追著少女的身影離去,連一個抱歉的眼神都沒有留下。

我站在那裏,有些恍惚地松開手心,血紅色的花瓣簌簌地落在腳邊,像是某些破碎掉的東西。

我失魂落魄地離開舞會大廳,不小心迷了路,每一扇落地窗都是那麽相似,我推開其中一扇,看到的並不是出口,而是一塊陌生的庭院,高高的臺階一直延伸到底下,一池噴泉揮灑著水珠。

這裏安靜到沒有仆人可以問路,我將頭倚靠在落地窗上,低低嘆了一口氣。

“黛西。”尖細的聲音呼喚著我的名字。

“是誰?”我擡起頭,環視周圍。

月光如瀑,噴泉旁坐著一個小小的少女,她雙手支在身後,一雙腿悠閑的晃蕩著。

是她。

看到我驚訝的表情,她歡喜地大笑,笑聲回蕩在被黑暗籠罩的庭院裏,有種可怖的意味。

“我知道你的身份,黛西?格雷。”她細聲細氣地說。“你騙不過我,你是禁咒女巫。”

最後四個字落在我的耳朵中,像是夏日裏的驚雷,劈去了我所有的神智。

“泊夫藍的那幫飯桶怎麽會讓你逃出來,你可是禁咒女巫啊,所有女巫中最邪惡的一種。”那惡意的聲音半點沒有放過我的意思。

“你怎麽知道……你到底是誰?”我四肢冰冷,連口唇之間都像是罩上了一層寒冰。

“你想知道,嗯?”少女跳下地,一只手掀住帽紗,“那麽你就好好看著,好好看看我的臉。”

我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將她的每一個動作刻錄在眼底。

那只手仿佛刻意地折磨我,以極慢的動作一點一點揭開帽紗。

月光太過明亮,我幾乎可以看到那張臉……

突然間,有誰在我身後推了一把,那麽大力,我驚呼一聲,身體不受控制地傾倒。

在從臺階上滾落的那一瞬間,我隱約看到有個影子在背後的黑暗中一閃而過。

耳邊最後聽到的,是少女幸災樂禍的笑聲。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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