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66章 姑姑節③

關燈
回到青雲軒,崔媽媽在裏面坐著,瞧見她進來,笑說道:“可算回來了,讓我好等。”

“崔媽媽請你去她家吃飯。”二姑娘問道,“可是在弈樓吃過了?”

二姑娘一副希望她吃過了的表情,可機會難得,她搖頭道:“還沒有。”

“那正好,跟我走吧。”崔媽媽過來一把攥住她手。

二姑娘喚一聲四兒,欲言又止。

崔媽媽笑道:“知道二姑娘離不開她,你放心,明日一早定全尾全須得回來。”

“去吧去吧。”二姑娘擺擺手。

到了崔媽媽家的小院,一位老婆婆出來開了院門,看到喬容有些驚訝,崔媽媽笑道:“我幹閨女。”

喬容福了一福,老婆婆點點頭,對崔媽媽道:“屋子拾掇幹凈了,飯菜也做好了,你既回來了,我走了啊。”

崔媽媽笑說聲好,老婆婆進屋解下圍裙,慢吞吞走了。

喬容看著她的背影,頭發花白彎腰駝背的,笑說道:“這位婆婆年紀很大了吧?幹娘怎麽不找個小丫頭侍奉?”

“年紀雖大,會做飯,也愛幹凈,主要是可靠。”崔媽媽笑著招呼她進屋。

喬容跟進去,不動聲色觀察,屋中幹凈爽利,布置簡潔,一如崔媽媽的風格,東邊用碧紗櫥隔出臥房,碧紗櫥外開間乃起居所用。

進門對著窗一張方桌四把椅子,椅子後靠墻擺著條案,條案上居中放著寶瓶銅鏡,寶瓶裏插著雞毛撣子,兩邊有幾個瓷罐,對面窗下一張方幾兩張圓凳,西邊別有天地,兩邊垂下青色紗幔,紗幔後是一張坐榻,坐榻上擺著炕幾,炕幾上隔著煙袋煙鬥,還有一對青瓷的棋盒。

喬容心中一動,笑說道:“幹娘的家比我想得還要清新別致。”

“白日裏進府侍奉,夜裏回來睡覺而已,什麽別致不別致的,都用不上。”崔媽媽嘴上說著,臉上露出受用的笑容。

喬容說聲幹娘稍等,快手快腳去廚房打了水來,侍奉崔媽媽洗手洗臉,自己也洗幹凈了,一切收拾得不留痕跡,這才過來。

崔媽媽坐在餐桌旁笑著喚她坐下,罩子揭開,喬容吸一口氣笑道:“這位婆婆做的飯菜可真香。”

“那就多吃些。”崔媽媽笑道。

吃幾口飯菜,喬容笑著指指靠墻的條案,舔一舔唇道:“瓷罐裏裝的可是酒嗎?剛剛拿撣子的時候,聞到一股子酒香。”

“瞧你那饞嘴樣。”崔媽媽笑道,“幹吃飯也沒意思,不如喝些酒助興。”

喬容起身去拿,崔媽媽指著幾個瓷罐說道:“青色的那個裏面是楊梅酒,黑色的是我們山東的蘭陵酒。”

“我只喝過楊梅酒,沒喝過蘭陵酒。這蘭陵酒好喝嗎?”喬容洗著杯子笑道。

“楊梅酒也就是夏日裏解渴用的,算不上是酒,蘭陵酒才是真正的酒。”崔媽媽拿過黑色瓷罐倒了一盅,笑著遞在喬容面前,“要不要嘗嘗?”

喬容聞一聞皺了眉頭,手在鼻子底下扇著風,吐一吐舌頭:“乖乖,聞著就辣。”

“嘗嘗,嘗一小口。”崔媽媽手依然舉著。

她皺眉嘬一小口,嗆咳著落下淚來,告饒說道:“又辣又澀,我還是喝楊梅酒吧。”

崔媽媽看著她笑笑,吱兒得一聲,抿了半盞下去,嗯一聲笑道:“還是這酒痛快。”

說說笑笑邊吃邊喝,喬容不時勸酒,看她暈生雙頰眼眸發亮,覺得時機差不多了,正要開口詢問,突聽外面有人嚷了起來,是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惱怒說道:“老爺今日又不來嗎?都多少日沒來了?把我一個人關在這兒,白日裏都不讓出去,當初可不是這麽說的。”

一個略微老成些的聲音解勸道:“這不剛送來兩套首飾好幾套衣裳嗎?老爺外面忙,家中又有一大家子,姨太太得體諒老爺。”

“他家中的太太是不是個母老虎?要不怎麽不敢讓我進他家的門?”女子尖聲說道。

“姨太太別居有多清凈,何必跟一大家子人攪和?你想進門,就得給老爺生兒子才行。”

“一個月就來三趟,怎麽生兒子?”

“一個月三趟不少了,有些個做小的,一個月輪不上一回……”

崔媽媽臉色一變,起身關了屋門,對喬容道:“隔壁不知什麽人,背著太太納了外室,隔幾日不來,那女人就吵鬧不休,別聽,再汙了你小孩子的耳朵。”

“我只顧著專心陪幹娘喝酒,什麽都沒聽到。”喬容笑嘻嘻說道。

崔媽媽點點頭:“這樣才對,別什麽亂七八糟的都往耳朵裏收拾。”

她再坐下時,不知為何,臉上有些不悅,也不用喬容勸,悶聲不響連喝幾盞酒下去,眼神變得迷離,唇角勾起一絲冷笑,哼一聲說道:“這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喬容斟酌著說道:“是有很多不好的,可也有好的啊,咱們府上的孫大人就很好啊,他和太太那麽恩愛,剛搬來那日,當著那麽多人的面,非要拉著太太的手,太太含羞,偏不讓,跟兩個小孩子似的,朱大娘提起來羨慕不已呢。”

崔媽媽嗯了一聲,“你沒見過太太年輕的時候,美艷動人,聽說大人當年只看一眼就迷上了,偏偏人家不只美貌,還見多識廣,懂得的比大人還多,大人能有今日,全靠著太太。”

喬容附和笑道:“沒錯,咱們太太又美麗又高貴,舉手投足都是杭城人的做派。”

崔媽媽笑了起來:“太太打小在杭城長大,自然通身都是杭城人的氣派,當年她一個寡婦,又比大人長好幾歲,大人為了娶她,偷偷給了她那公婆許多銀子,家中積蓄折騰去大半,成親後被父母發現,給趕了出來,不得已到泰安謀生。”

“就像是戲文裏的患難夫妻,歷經磨難苦盡甘來,難怪大人和太太那樣恩愛。”喬容笑說道。

“可太太再美,如今已是年過四旬,跟年輕姑娘沒法比,這大人啊,難免有些別的心思。”崔媽媽又喝一盞,“可太太還蒙在鼓裏,依然順著他愛著他。”

說著話端起一盞酒,晃悠悠踱步到紗幔後坐榻旁,彎下腰輕撫著那一對棋盒笑道:“太太你放心,奴婢會幫你看著他的,在西河直街的時候,好幾次都是奴婢攔下來的……”

說著話猛然住口,警惕看向喬容,喬容沒聽到似的,好奇而專註望著棋盒旁邊的煙鬥:“幹娘也愛抽水煙袋嗎?我在寺廟裏的時候,住持師太每日都抽水煙袋,常常叫我給她點煙換煙袋。不過,她的煙桿是竹子的,沒有幹娘這個好,幹娘這個煙桿黃澄澄的,煙嘴兒碧油油的,真好看……”

說著話起身過來摸了一模,又敲上一敲:“是什麽做的?”

“煙桿是銅的,煙嘴兒是玉的。”崔媽媽笑容裏帶些得色,“聽說喬財神用的也不過如此。”

“玉的煙嘴兒?”喬容瞠大了眼,“幹娘真有錢。”

“我買不起這樣的好東西。”崔媽媽拿起來瞧著那煙桿笑道,“是別人留在我這兒的,我得空的時候也抽幾口過癮。”

“幹娘這會兒要抽兩口嗎?”喬容笑道,“我來侍奉幹娘。”

“好啊。”她盤膝坐到榻上,一袋煙點起來,咕嚕嚕抽著,舒服得微瞇了眼,發出幾聲輕哼,眼神惺忪茫然,似在夢游一般。

喬容給她換著煙袋,瞥一眼那棋盒笑問道:“幹娘可是困倦了?”

她搖搖頭,聲音慵懶說道:“我呀,想起了一些事,還在想一個人,這煙袋是他的,那兩盒棋也是他送給我的,這院子,他只來過一次……”

這個她,說的是太太嗎?喬容想著。

“窗下那張方幾上刻著棋盤,是我專門為他挑的,他那次來,與我在窗邊面對面下棋……”她接著說道。

喬容忙借機說道:“原來幹娘會下棋,幹娘太厲害了。”

“不過會走幾步。”她笑一笑,“學起來太難,學了好多年,總是他贏。”

“崔媽媽的棋可是太太教的?”喬容笑道,“聽二姑娘說,弈樓的匾是太太題的,因為太太擅棋,取名弈樓。”

一張坐榻用紗幔阻隔,遠遠瞧上去,像是一座神龕,上面供著煙袋煙鬥和一對棋盒,剛進門的時候看到這些,喬容以為那是她對一個男人的念想。

可她剛剛撫著棋盒說的一番話,讓喬容覺得,她崇拜著孫太太信賴著孫太太,她甚至為了維護她,替她阻擋孫大人漁色,她斷定,這兩樣東西是孫太太的,於是,趁著她酒後昏聵,終於將這一句話問了出來。

“那個字,是下棋的意思?”崔媽媽手中煙袋桿抖了一下,喬容的心也跟著一顫,難道這句話問錯了。

“二姑娘那麽說,我有些不信,看不出太太會下棋,弈樓是給小公子住的,定是因為小公子擅棋。”喬容笑道。

“二姑娘說的沒錯,確實是太太擅棋。”崔媽媽臉上的笑容有些古怪,“這天底下就沒有太太不會的,太太什麽都會。”

心中的猜疑的得到證實,漂浮多日的心落了下來,她如釋重負,看崔媽媽一袋煙抽完,忙湊過去換煙袋。

“不抽了。”崔媽媽搖搖頭,端起手邊那盞酒喝下去,酒杯交在喬容手裏,突然哎吆了一聲,手捂著額頭道,“四兒,我頭疼的厲害。”

“是不是酒喝太多了?”喬容忙道,“我給幹娘煮些醒酒湯去。”

去廚房煮好醒酒湯端過來,崔媽媽從坐榻上挪到了窗邊,窗戶大開著,涼風呼呼直吹。

“幹娘仔細頭疼。”喬容盛一碗湯端過去,關上窗戶笑說道:“這醒酒湯的手藝是我跟人學的,喝下去酒就醒了,幹娘喝一碗試試看。”

崔媽媽喝一碗下去,兩手捧著頭說道: “不行,更疼了,蘭陵酒酒勁太大,醒酒湯不管用,還得拿井水冰著,四兒你去後院井邊打一桶水來,趁著冰涼的時候擰了帕子,敷在額頭上就好。我每回喝多了都得那樣,別的法子不靈。”

喬容忙提著燈籠進了後院,後院是一所小花園,假山涼亭花香馥郁,順著石頭小徑尋到井邊,剛要過去,一個人從身後猛撲過來,將她撲倒在地。

她張口喊一聲救命,那人死死壓著她,膝蓋在她後背上一頂,兩手緊緊摁住她頭,她的臉被摁在井邊的濕土裏,憋悶得不能呼吸,死命撲騰幾下,眼前一黑,暈厥了過去。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