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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反擊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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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後信中越來越直白,聶太太是那樣恨著母親,她用孝心拿捏著母親,逼著她答應回到徽州侍奉病重的婆母,可在母親準備動身的時候,祖母病逝。

其後大太太給聶太太出主意,讓她每日假借關心給母親煮銀耳湯,其實是避子湯,以致母親多年不孕。

可能是母親察覺到了什麽,避子湯失效,經多方調養,三十歲的時候,母親才懷上了她,她先天孱弱,其時父親生意做大,請來無數名醫,才保住她的性命。

母親生下她後,聶太太說幸虧又是姑娘,大太太則更加貪婪,讓聶太太幫著成全喬松過繼一事,又答應聶太太,事成之後將金二母女掃地出門,二人在信中多次描述,金音母女身無分文流落街頭的慘狀。

從聶太太心中安慰大太太的話來看,大太太常在信中痛罵大伯父窩囊廢沒出息,說他一味退縮連累妻兒,說他無緣無故冷淡自己,他總是護著金二,懷疑他是不是也喜歡上了金二。

她們還商量喬松與素華的婚事,聶太太說已經在杭城為喬松相中三家千金,單等著大太太去挑,大太太說喬松其志甚堅,大老爺又向著兒子,最後二人商量,不如答應親事,就當家中多一個丫頭,以成親為條件,逼著喬松前往杭城,讓素華空守白頭。

喬柏看得直咬牙,看到最後扔下書信,兩手抱了頭痛苦說道:“我知道她不好,可沒想到,會這樣壞。”

喬容喚一聲二哥哥,歉疚說道:“我不該讓你看到這些。”

他擡頭看著她,眼中滑動著淚光,他死命忍著,嘴角揚起一絲嘲諷的笑:“你知道我為何攔著喬桐回家嗎?我不是為了專心讀書,是因為這個家,我呆不下去。”

喬容不敢說話,他激憤說道:“大哥性情淡泊,只願做一名學堂裏的先生,母親卻逼著他學做生意,巴望著他過繼,三弟性情跳脫,志在行伍,母親卻逼著他讀書盼著他做官光耀門楣,她掌控著他們逼迫著他們,將他們當做爭權奪利的工具。”

“二哥呢?大伯母希望二哥做什麽?”喬容小心翼翼問道。

他的笑容裏添幾絲苦澀:“生我的時候,母親期盼是個女兒,一瞧又是個兒子,十分不喜,她對我從無期望,也無管束,許多時候,當我不存在。”

“二哥自己想做什麽?”喬容帶著似的問道。

“科舉做官吧,離開家,離開徽州,離開父母。”他仰起臉望著窗外的青天,“可如今大哥下落不明,父親中風病倒,我離不開了。父親此生不易,年少時愛讀書,可年幼喪父,家中窮困供養不起,二叔父去杭城做夥計,他一心侍奉祖母膝下,守著幾畝薄田度日,親事上高不成低不就,遲遲沒有成親,後來二叔父生意有了起色,祖母拿出所有銀子去母親娘家求親,外祖母家貪圖銀子,終於點了頭。可母親並非父親心中屬意的女子,孝順的父親竭力反抗,可架不住祖母以死相逼,成親後父親盡力去做一個好丈夫,母親初始仰慕崇拜著父親,二人恩愛了幾年,直到三姐姐滿月,她跟著父親去了一趟杭城。

她眼界大開,羨慕二叔父家纏萬貫,嫉妒二嬸娘美貌聰慧,更嫉妒二叔父對她的知心與寵愛,回到徽州後,她開始張揚炫耀,以各種借口向二叔父討要銀兩,她起居靡費奢侈,慫恿著父親拋頭露面去做官,盤算著讓大哥過繼,父親與她矛盾日深越走越遠,待她只剩了表面客氣。沒有人懂得父親,他隱忍收斂,生怕樹大招風,這樣的父親,我尊敬他,卻也可憐他,可憐他形單影只,不能像二叔父那樣得一知己,而這樣的母親,我會奉養她,卻無法尊敬她。”

喬容默然聽著,目光越過窗戶看向繡樓,繡樓上的美人靠邊坐著一人,那背影瞧上去有幾分落寞淒楚。

喬柏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咬牙說道:“就讓她在繡樓上頤養天年,再不用害人害己,也算是給她最好的歸宿。”

喬容嘆口氣:“二哥哥,大伯母如此,我心裏有些不自在。”

雖然大太太罪有應得,可想到她是大伯父的妻子,是大哥二哥與三弟的母親,喬容心中卻難以完全痛快,莫名其妙得有些不舒服。

“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四妹妹大可不必有任何不自在。我也會說服喬桐……”話說得雖狠,語聲卻哽咽了,眼淚一滴一滴落了下來,慌忙低下頭去掩飾。

喬容起身走到窗前,背對他站著,假裝沒看到他的眼淚,聲音柔和說道:“二哥哥且安心求學,我知道大嫂子的心結,一定會讓她好起來,這個家有大嫂子操持,二哥哥可放心?”

“我自然放心。”喬柏深吸一口氣,“長嫂如母,大嫂進門後,我方知道何為關懷。大嫂就拜托給四妹妹,四妹妹需要我做什麽,盡管吩咐。”

喬容心中一松,喬柏的話讓她完全釋然,她想著那些信,心中咬牙道,既是你親手修的樊籠,你自己住進去,豈不正是善惡因果。

“二哥,咱們瞧瞧嫂子去吧。”喬容說著話跨出門檻,再也不想回頭去看這間滿是奢靡貪婪的屋子。

喬柏和喬桐呆了兩日,耐不住喬容催促,無奈回了學堂。

喬容去裏老家道了謝,探望過病中的聞太太,順便提及慈覺寺的慧真師太,聞太太在病榻上說起聽到的傳言,裏老重重拍一下桌子:“這樣的賊尼,早該查辦。”

回到喬家像模像樣得操持家事,並沒有任何吃力,閑下來就給素華讀書,一遍一遍讀喬松送給她的那些書,又去大伯父書房中拿來喬松寫的家信,一字一句念給素華。

她念的時候,素華就安靜聽著,她念完了,素華看著她笑,笑著問她:“你是誰呀?”

喬容不厭其煩跟她說自己是誰,她點頭誇讚道:“你能認字讀書,真是個好姑娘。”

大伯父有她的精心照料,又加家中清凈,病況好轉,能點頭或搖頭,左手能抓握東西,嘴裏能發出簡單的嗯呀啊呀的聲音。

大太太在繡樓上安靜了幾日,突一日發了狂,她騎在美人靠上要往下跳,喬容仰起臉看著她,嘴角噙一絲冷笑:“再鬧的話,我也學著你,把側門給釘上。”

她的腿縮了回去。

又有一日,她在樓上瘋狂砸東西,她大聲咒罵,她說喬家仗勢欺人,她說喬啟廣失勢,他的女兒在杭城待不下去,回到延溪來作威作福,說喬啟正道貌岸然,偷偷垂涎自己的弟媳雲雲。

喬容不想理她,胡媽媽說道:“罵得太難聽了,老爺氣得兩手亂顫。”

喬容這才上去,站在樓梯口看著披頭散發的大太太,笑一笑說道:“這副模樣,倒成真瘋了。”

大太太猛然住手,氣咻咻看著她咬牙罵道:“小賤人,你竟敢來到我的面前。”

她操起地上的茶壺碎片扔了過來,喬容側頭躲過去,聽著碎裂聲微笑說道:“大伯母還不知道吧?你和聶太太的來往書信,都在我手裏。”

大太太悚然一驚,臉色灰敗下來。

“若不想讓鄰裏盡知,你就老老實實在繡樓裏修身養性。”喬容盯著她咬牙說道。

“我是得修身養性,我還得吃齋念佛。”大太太委頓著喃喃說道,“你們給我供上佛像,再拿幾部佛經,對了,我不識字,得找個師太來叫我。”

“慧真師太嗎?”喬容失笑。

“你怎麽知道的她?她怎麽了?”大太太顫聲問道。

繡珠在旁快人快語:“大太太有所不知,慧真是個賊尼,原本在歙州一座尼寺中出家,因為傷風敗俗被趕了出來,她走投無路到了延溪的慈覺寺,花言巧語騙取村子裏幾位太太的信任,太太們爭相拿銀子供奉她,其中以大太太供奉的香火最多,老師太去世後,又是大太太帶著幾位太太捧著她做了新任住持,她穿金戴銀喝酒吃肉,經常誘騙外鄉來的男人,將尼寺當做了娼房,裏老稟告縣太爺後,將她下在了獄中,她悉數招認,她說了,從沒見過大伯母這麽蠢的女人。村子裏幾位太太,這些日子因為慧真師太,都羞於出門,她們說了,之所以信任慧真,是受了太太的蠱惑。”

“她們放屁。”大太太哼了一聲,“自己愚蠢,還怪上別人了。喬啟正再冷落我,也不會去慈覺寺,倒是她們的男人,有事沒事就去山上轉悠。”

喬容皺了眉頭,轉身下樓而去,大太太在她身後喊道:“小賤人你別得意,九月初一夜裏,我夢見金二鳳冠霞帔坐在大紅的轎子裏,後面一夥紅衣小鬼吹著嗩吶,她只怕是死了。”

喬容假裝沒聽到,心中卻無比張皇,下到樓梯最底層,腳下一絆,繡珠緊緊扶住了她:“姑娘別搭理她。”

“九月初一夜裏,我做了個夢……”喬容沒說下去,算著大伯父和寶來回來的日子,九月中的時候,父親還在獄中好好的,父親也說了,母親自有她的去處,又何必在意這些巧合的夢境。

繡珠扶著她出了小廳,看她心事重重的,有意說起一件事來逗她開懷,說是慧真師太受審的時候,縣太爺問她什麽要幫著大太太與杭城書信來往,她說她恨喬財神,更恨他的二太太。

喬容吃驚問道:“為何?”

“她說有一年喬財神回鄉,那會兒她剛到慈覺寺,正值妙齡,聽到喬財神要到祖墳裏掃墓,特意裝扮得飄逸出塵,站在寺門外等他,眼看著來人越走越近,個子高瘦面容親切,她心跳得砰砰響期待不已。喬財神也看到了她,只看一眼轉身就走,吩咐隨從繞道,又對他的大哥說,以後別到這尼寺來,務必避得遠遠的,大老爺問為何,喬財神回身指指她,瞧那幅模樣,能是正經的出家人嗎?”繡珠捂著嘴笑,“聽說慧真提起老爺的時候,還哭了呢,哭得頗為傷心,她說所有的男人見到她都邁不開步,只有喬財神,看一眼就說她不是正經人,她恨死了他,連帶著恨他放在心尖上的二太太,可惜她不能親眼見到二太太是何模樣,跟她能有多大的不同。”

喬容忍不住笑,笑著想起聶太太書信中的那些話,感嘆道:“父親和母親之間的深情,不限於模樣和容貌,我也是才懂。”

繡珠似懂非懂哦了一聲,突然驚喜喊道:“下雪了。”

喬容站到檐下仰起臉,細細的雪花落在臉上,冰涼卻舒服,再看天井中,已覆了一層薄薄的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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