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金桂飄香。南海之端,煙波浩渺；白雲之城，明珠絕勝。便是對於看慣了海天一色的人來說也覺得耳目一新，就更別提其他人了。

暗藍的天邊剛顯出靛青，有三襲白衣就掠出了城。人們不用仔細看就知道，這是城主和他的兩個好友。因為這三人輕功身法各個都很高,清風一樣自如,雲朵一般輕盈,看著就是一種享受。

“近日城主心情不錯。”有早起的人說，臉上帶笑。作為白雲城城主，葉孤城在城裏威望向來很高。

“可不是嘛,”另一個人回答，“不管是在浪裏練劍還是泛舟賞景,城主出來的時候越來越多了！”

“這再好不過。”第三人壓低了聲音道，“兩次比劍完後是這種結果，我們該高興了！”

沒錯，南王府以及紫禁城的兩次比試，已經天下皆知。以葉孤城不是勝就是敗的秉性，人現在還好好的，精神頭也恢覆了，自然是最好的。

“當世之間的劍客，再好也不過現在三個了！”

“一樣厲害，惺惺相惜，這可是要傳成佳話的啊！”

人們又笑談了幾句，這才逐漸散開，各做各的去。

至於出門的三個人，自然沒聽見這些議論。只片刻的功夫，他們就到了一處海邊懸崖上。此處頗可登高望遠，放眼看去毫無遮擋，海面波光如金鱗躍動；所謂長河落日固然遼廖，說到底是餘暉，比不得日出朝氣炫目。

“此處我常來，面東而起，看日出沒有更好的了。”葉孤城說，帶著點介紹的意思，“只是此處太高，若是輕功不濟，半路就得落下去；所以帶人上來還是第一次。”

“葉城主果然好享受。”這麽說的人正是衛陽。他下山以來也半年有餘，繼續練功的最佳時間在冬天，所以幹脆暫且不回山，應了葉孤城之邀，到白雲城小住。他輕功向來聞名，上來自然沒有問題，此時應答也隨意了。

這話說得是似真似假，又故意帶了點嫉妒氣息，葉孤城微微一笑。“若你喜歡，大可以多住幾日。”

“恐怕真能留住才奇怪，”西門吹雪沒忍住道，“以他下山的時日來說，這次已然是最長的了。”

直接被拆穿，衛陽露出了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西門，我還是喜歡前幾個月的你。”

“為什麽？”葉孤城略有好奇。他那時還沒和衛陽以及西門吹雪打照面，具體如何當然不知道。“難道變得很厲害嗎？”

衛陽故意誇張地搖頭。“何止是變得很厲害，簡直變得我認不出了。至少一開始的時候，西門還是好好地和我打招呼的。可這如今嘛……”他拖長了音。看起來是舊不如新咯！

他這話沒說出來，但西門吹雪領會到了言下之意。“那是因為你那時還沒和葉城主比劍。”

衛陽摸了摸鼻子。西門吹雪總不會還在介意，他答應的第一場比試是和葉孤城的吧？“如今你也比了，我也比了，大家都還知道，比個第三場毫無意義——”他做出個無奈的動作，“你總不能因為我沒和你比過、而葉城主和你比過而厚此薄彼吧？”

這話說得調侃，就連葉孤城也多看了衛陽一眼。“這麽說來，我倒是運氣最好的？”

“我看你是和陸小鳳待太久了，好的沒學著，倒把他的油嘴滑舌學了幾分。”西門吹雪說，頗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瞧瞧，明明葉孤城也說了類似的話，西門吹雪就只說他油嘴滑舌！區別待遇不要太明顯！衛陽憤憤皺眉又展開，道：“我知道，因為葉城主還要在你的糕點鋪子對面開個海貨鋪，以後你們就是鄰居了，所以你更偏重葉城主，是吧？”一個劍神一個劍聖湊在一起，一臉嚴肅、十分認真地討論賣東珠好還是賣瑤柱好，外人恐怕想象不出，可他看過不要太多次！

“這我可沒說。”西門吹雪當然不會承認。

而另一個當事人則說：“可我聽說的是，宮島主找你找得快發瘋了。”他語氣裏這回真帶上了點笑意。

宮九當然不會無緣無故發瘋。因為在八月十五之後、眾人都還沈浸在紫禁決戰的回味中時，他比其他人更早註意到，總是一身黑衣的無名消失了。

這本是常事，但問題在於，不僅沒有人見到無名離開，還持續了很久。以前無名消失，一兩個星期裏總有些消息傳來；但這一次就和石沈大海一樣，完全不見蹤影。更別提這是在京城，而不是什麽偏遠山區，想避過那麽多人的眼睛實在不可能……

所以人呢？難不成突然長翅膀飛走了？

雖然宮九暫時熄了奪位的心，但是快要煮熟的鴨子跑了，怎麽想怎麽覺得不甘心。於是他反過頭來找和無名關系更好的衛陽，想要旁敲側擊下。但那時候衛陽早應了葉孤城，和西門吹雪一起登上了去飛仙島的船。白雲城是世外之地，可不是人人都知道在哪裏的。

所以說，這消息也是岸上的人派鴿子送過來的，這時候就被葉孤城拿來說衛陽了。

不論是哪一個衛陽，都對變態不感冒，所以他只撇嘴道：“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們倆就是一夥兒的！”但相比於兩個之中必須死一個，現在的情況就算是他也認了。“我現在才直到，原來是我太蠢！看陸小鳳，就知道不上來討沒趣。”

西門吹雪瞥他一眼，用一種很認真的語氣建議道：“不然你也在合芳齋附近尋個鋪面？以後要找你也方便些。”

衛陽默了。雖然好像確實會方便一些，但他要鋪面賣什麽？冰塊嗎？

“我倒是聽說，聖母之水峰上出產雪蓮？”葉孤城適時補了一句。

衛陽無言以對。他看看西門吹雪，再看看葉孤城，不由得心生疑惑。這絕對是商量好坑他來的吧？不然怎麽一唱一和的？難道他暗中笑話兩個人被發現了，所以準備把他也拉下水吧？總覺得劍聖被劍神帶壞了，錯覺嗎？

除此之外，其他事情都很不錯。但這種平靜在十餘天後被打破了，原因別無其他，就是某個變態終於找上門來了。

宮九是在半途沈了船之後自己泅上來的。不得不說這十分冒險，因為南海底下可沒有看起來的那麽平靜。也就是他那樣武功高強並且身體素質特殊的人才有可能成功，而他真的這麽做了。

衛陽那天在城主府看書，聽見外頭人聲的時候還有點驚訝。因為葉孤城喜靜，大家都知道。而等他走出去看的時候，就看到了一幕恨不得永遠沒看到的畫面－－宮九一身濕淋淋地站在那兒，衣衫半解；在場都是男人，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但問題在於，宮九的那個男性象征是挺著的啊！

衛陽表情都木了。他猜宮九大概是被綁上來的，但身上已經看不出傷痕了。再看向已經在座的葉孤城和西門吹雪，後兩者的表情看起來比他好不了多少；葉孤城板著臉，而西門吹雪看起來很想拔劍又控制著自己不拔。

天知道，宮九是越折磨越興奮的，他們誰都不能打他；最利落的方法莫過於一劍封喉，但真在這種情況下動手殺了他，無疑汙了劍聖劍神的劍和名字。

反觀宮九，倒是一臉自如，仿佛丟臉的不是他一樣。不僅如此，他還有精神朝衛陽道：“你再不出來，我都要以為劍神劍聖都在誆我了！”

衛陽沒忍住眉毛一抽。這麽尷尬的情況，葉孤城和西門吹雪會叫他才奇怪！瞧，不要臉的比節操高的好過多了吧？他朝其他兩人點了點頭，這才回答：“你來飛仙島，就是為了這個？”

宮九瞥了一眼自己身下，不在意地道：“這算什麽？莫不是你們都……”他這話沒能說下去，因為其他三人的劍意一瞬間高漲，殺氣幾乎要凝結成實質。“好吧，不廢話，無名哪裏去了？”

“去他該去的地方了。”衛陽模棱兩可地說。其實他知道，無名再也不會回來，但絕不能說實話，誰知道宮九會不會發瘋！

宮九可不是好糊弄的人，自然不會輕易信。但問題在於，他也不可能逼問衛陽，就和葉孤城和西門吹雪不好處理他一樣。“該去的地方，是什麽地方？無名是我海島上的人！”

“真是你的人？”衛陽冷笑。“你島上的人是怎麽來的，你肯定比我更清楚吧？”言下之意，來路不正就別腆著臉了。

原本不正常的潮紅加上思索，宮九表情微妙。“你這是不肯說了？”

“實話說，我也找不回他了。”衛陽覺得這真是個爛攤子。葉孤城就是被他連累的，要麽……不過話說回來，只要他回聖母之水峰，宮九也沒理由再找上飛仙島上來。

宮九瞇起眼睛。換成其他人，他一定不信；但如果是衛陽，還真有可能－－這可是能幾年才下一次雪山的人啊！而且衛陽撒謊沒好處，因為無名雖然不愛出風頭，但喜歡案子；換言之，只要他還在，早晚自己冒出來。

但現在上來也不是壞事……想必同時欣賞到當世聞名的三劍客同時變臉的也就只有他一個了……

宮九這麽想著的時候，無論是葉孤城還是西門吹雪，都覺得忍不下去也不必忍了。“怎麽來的怎麽丟回去，”葉孤城冷聲吩咐，“扔遠點。”

“加塊石頭。”衛陽補充。“反正也沈不下去。”

宮九原本是漂在海面上、被漁民綁來見城主的，這會兒雙手依舊綁在背後。這時聽到這兩句，他不怒反笑，眼睛直直地盯著衛陽。“我才發現，你倒是挺了解我。”

……去！誰想了解啊！衛陽腹誹，又隱隱覺得哪裏不對。

這件事過後幾天，一切如常，似乎宮九從未上島過。衛陽稍微放下了心，只當自己想太多。又過了幾日，陸小鳳的鴿子飛上了島，又惹了麻煩要西門吹雪幫忙。後者對剃掉陸小鳳的眉毛有莫測的興趣，當然答應了。

已經叨擾了許久，衛陽也一起告辭。只是他剛踏上碼頭就發現，陸小鳳的那個巨大的麻煩正在桅桿上斜睨著他。“我換主意了，”宮九懶洋洋地說，“沒有無名，你也將就。”

還沒等他說完，衛陽就果斷地溜了。就知道沒好事！靠他的輕功和易容，難道還甩不掉一個變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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