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一個夏日的清晨。

正值上班高峰期，開向倫敦市中心的電車上人滿為患。雖然戰爭的火藥味兒已經從空氣中消散了，但它的陰影依舊盤旋在不列顛上空——

德軍轟炸了英國的幾個重要工業中心,再加上其他因素，全國的經濟和發展水平相較於戰前都處於衰退狀態。如果不是前兩年馬歇爾計劃的簽訂,現在的情況只可能更糟。所以，當局的頭條要務依舊是重建。

從麻瓜的角度來看，競選大綱中的保證工資福利以及新興保險的政策最富有吸引力；而對於巫師來說,他們對新一屆魔法部部長的期待倒不包括這個。

舉個例子,在魔法部的吸煙室裏,最近幾天的話題都沒變過。

“總覺得這選舉一點火藥味兒都沒有……是我的錯覺嗎？”

“不,因為真正有實力的人都不打算參加競選。我就是不明白,岡特司長怎麽不願意接受部長提名？”說這話的人蓄意壓低了聲音。

“他不是說了嗎，他覺得神秘事務司更能發揮他的特長？還有年輕、需要歷練什麽的……雖然不論他說什麽原因，我都覺得那是套話。我不信，英國魔法部歷史上還有人比他更……”回答的人沒說下去，但並不是他不知道怎麽說下去，而是他要說的其他人都心知肚明——更卓越更有能力。

“不止岡特司長，鄧布利多不是也婉拒了部長競選的提名？而且他甚至都吝嗇於給出一個原因？”

“這可真的很奇怪——部長到底有什麽不好的，一個兩個都不想做？”

吸煙室明面上的存在意義是防止有人抽煙的時候影響別人，但同時也有一個功能是聊天——在吞雲吐霧的時候，熟人之間侃兩句是順理成章的發展；一開頭還是天氣什麽的，很快就轉到了眾人真正關心的話題上。重點還在於，成為話題主角的兩個人一個不在魔法部任職，另一個不抽煙，所以他們只是稍微控制了音量。

但不管怎麽說，無論他們在房間裏說了什麽，一出門都必須立刻忘掉。這事太經常，以至於他們都沒註意，今天角落裏那個默不作聲的魔法維修保養處的莫修·加迪斯是個冒牌貨。

等到房間重新變空之後，加迪斯站了起來，露出個若有所思的微笑。他該說，真不愧是湯姆·裏德爾——現在正式名字是湯姆·岡特——嗎？真是一點消息都不透露出來啊！

沒錯，這個加迪斯正是偽裝後的夏洛克·福爾摩斯。本來，他本身十分不願意攪合進魔法部這一堆爛攤子裏頭，但鑒於麥克羅夫特最近忙得腳不沾地，他就勉為其難地接下了這個委托——看看某個危險人物在部長公選裏到底是什麽態度。因為不管再怎麽說，誰當部長對整個英國的風向都有相當的影響，而麥克羅夫特絕不可能坐視他的對頭在他的眼皮底下發展壯大。

但問題在於，這個對頭心機十分深沈，把柄也十分難找，就算是對夏洛克來說也一樣。

真說起來，在學生時代，湯姆就是個很難揣測心思的人。雖然在從霍格沃茨同年畢業之後，夏洛克就沒有再見過湯姆，但從現在的情況看來，湯姆顯然變得更加不好對付了——

要知道，剛才吸煙室也有前鳳凰社(因為鳳凰社在戰後已經解散)的人，但楞是沒說湯姆一句不好！表面完美得把所有人都騙過去了，那他要怎麽弄清楚事實真相？給湯姆喝點吐真劑嗎？

不過這也只是想想而已。湯姆從來都是全優生，在魔藥方面的造詣就和偏科嚴重的夏洛克一樣高明，想在湯姆進口的食物裏加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雖然表面上看不太出，但暗地裏可有一大堆人把湯姆當成神一樣崇拜，甘願受其使喚；所以無論是誰想調查，都相當棘手。

夏洛克就只有一個人，當然不可能拿著魔杖來真的逼供。暗的又不行，他只能出了個下策，直接在湯姆下班之前，攔在了地下九層神秘事務司的辦公室外頭。

湯姆在魔法部裏被人交口稱讚不是沒有原因的，就比如說他每天的下班時間都相當晚。這個相當晚的定義是，其他人都走光了，他才意猶未盡地從辦公室裏出來。然後他第一眼就註意到了邊上的夏洛克。等到視線在夏洛克臉上轉了一小圈後，他眉毛就微微挑了起來。“福爾摩斯。”

毫無疑問，湯姆已經發現了他不是加迪斯。一方面，夏洛克很欣賞這種敏銳；另一方面，被看穿的人是他，他覺得這不值得高興。“你是怎麽看出來的？”他質問，“就因為我沒打算費心掩飾嗎？”

“你既然知道，何必說出來？”湯姆不以為意。“別告訴我，在畢業典禮之後好幾年的第一面，你就只想問這種毫無價值的問題？”他視線往下溜了一圈，“還特地打扮成這幅模樣？”

我們必須得說，這兩個人都是毒舌起來不償命的家夥。魔法維修保養處有統一的袍子，而做這個的顯然和幹凈整潔沾不上邊。

這話無疑是諷刺，但夏洛克並沒有被激怒——當然啦，這有害無益。“那很好，我也不想浪費時間。”他打量著湯姆完全可以說是風度翩翩的外表，“你在魔法部混得不錯，如魚得水，嗯？”

湯姆袖起手，靠在門側，微微屈起一條腿。這隨意的模樣被其他魔法部人員看見非得驚掉下巴不可，因為他平日裏給人的印象十分完美，一絲不茍的那種。“那要看你說的是哪個方面了。”他懶洋洋地說。

夏洛克哼笑了一聲。“這話對你來說可真是夠謙虛了，是不是？”他毫不猶豫地相信，有湯姆這樣的人做下屬，部長手裏有完全的權力才奇怪。

“看起來你已經知道了。”湯姆不經意地說，但其實在不著痕跡地辨認夏洛克眼裏的神色，“既然如此，我們真的不立即開始重點嗎？比如說，你現在站在這裏，就絕不是來和我敘舊的。”

夏洛克又哼了一聲。“的確不是。”

“麥克羅夫特，是不是？”湯姆又說，語氣聽起來依舊懶洋洋的。

夏洛克極快地瞥了湯姆一眼。他們倆之中，無論是誰，都知道現在平靜的氣氛只是表象。

在畢業之前，湯姆一點也沒考慮過進魔法部。他那時最想做的職業是霍格沃茨的教授，因為他從鄧布利多身上看出了老師這一行對未來能有的影響力。但由於年紀太輕，校長迪佩特先生建議他兩年後再來。

其後的一年，誰都不知道湯姆去哪裏了。反正等他再出現的時候，他出人意料地表示了對魔法部的興趣。之所以說是出人意料，是因為他感興趣的職位不是風頭很勁的傲羅或者部長助理之類，而是無人問津的神秘事務司。為了這件事，當年神秘事務司司長十分得意，沒兩年就提前退休，把位置留給了湯姆；那年湯姆剛剛二十歲。

如果這說明了湯姆已經成為一個人生贏家的話，也不幹麥克羅夫特什麽事。但關鍵在於，在湯姆進了魔法部以後，麥克羅夫特安插在不列顛各處的釘子就一一莫名消失了——要知道，麥克羅夫特就是搞秘密情報的，眼線對他來說在任何情況下都是標配，只有多少的差距而已。

也許有人要說，本來不列顛就不在塞爾維亞的管轄範圍內，釘子被拔除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如果再加上別的呢？

繼不列顛的釘子消失後，海峽對岸的法國也開始有這種趨勢；不列顛和塞爾維亞的官方照會，總是會受到莫名的阻擾；在國際巫師聯合會上，只要是麥克羅夫特支持的提案，無論怎樣都會被唱反調……

這無疑是一種宣戰，而麥克羅夫特絕不是忍氣吞聲的性格，自然采取了反擊。其中過程不再贅述，總而言之就是，兩個人杠上了。而且他們都喜歡在背後操控全局，以至於不在局內的人根本不知道暗情洶湧。

“我想你也該知道，我和麥克羅夫特關系不太好。”夏洛克故意另起了一個頭。

“所以？”湯姆露出了一點感興趣的神色。

“所以，如果你想做什麽，麻煩直接一點，最好親自向麥克羅夫特提出來。”夏洛克飛快地說，一股嫌棄的語氣，“至少別讓他來委托我！也許他只是想讓我轉移你的註意力，但這種事我也不想做！”

湯姆微微瞇了瞇眼睛。“他委托了你來解決這件事，但他沒有告訴你我的目標？”

夏洛克本想說點別的，但他意識到，湯姆這句不是假話。“你並不是完全……”想和麥克羅夫特作對？

“他手裏有我要的東西。”湯姆點頭，“或者說，那原本就該是我的東西。”

如果說夏洛克一開始還興趣缺缺的話，現在胃口也被吊起來了。“所以你到底想要什麽？”麥克羅夫特什麽都不缺，為什麽還要拿湯姆的東西？這可能嗎？

湯姆這回沈吟了一會兒，期間目光就沒離開過夏洛克的臉。等到夏洛克爆發之前，他才悠悠地來了句：“我看出來了，麥克羅夫特是真關心你。”什麽麻煩都不讓他弟弟知道，這次估計不是迫不得已就是沒想到夏洛克這麽大膽來找他對質。

沒什麽話比這句更能挑起夏洛克的怒氣了，至少在表面上是。“說點兒比這個有價值的話！”夏洛克不爽道，故意用了和之前湯姆一模一樣的句型。

湯姆對夏洛克的怒氣無動於衷，但他突然改變了想法。他的確明裏暗裏給麥克羅夫特添了很多麻煩，但現在他發現，他之前似乎都找錯方向了。

最好的切入點一直在他眼皮底下，而他居然一直都沒發現！他原來並不想把自己的真實意圖宣揚得人盡皆知，但告訴夏洛克可能是個好主意——否則麥克羅夫特有什麽理由不對夏洛克說實話？

“一個戒指，”他幹脆利落地說，“大概不是麥克羅夫特最早發現的，但現在肯定在他手裏。”

至於是誰先發現的……他覺得這事和那個已經完全無影無蹤的、叫衛陽的幽靈有莫大的幹系。他以前覺得衛陽和其他幽靈唯一的不同之處就在於神神叨叨，但幾年過去了，他不得不承認，不管衛陽再怎麽賣關子，對他的態度也很正常，正常到罕見——不害怕也不諂媚，相對中立；甚至還能說有點點兒關心他，發自內心的。正因為這點罕見，他才會偶爾回想起來，甚至有點遺憾。

戒指？夏洛克頓時有點兒懵，但他沒表現出來。不該是什麽更加不普通的玩意兒嗎？

湯姆揣摩著夏洛克的臉色，突然間笑了。“家傳的戒指。”他特意強調了定語。

“斯萊特林的遺物？”夏洛克不抱希望地問。不管湯姆有多麽難打交道，但出身的確是真的——斯萊特林的最後一個後代。按照湯姆的性格，為了拿到祖先的遺物，的確有可能什麽都做得出。

“不是，但也差不多了。”湯姆回答。“你回去可以告訴麥克羅夫特，他可以保留那枚不屬於他的戒指，”他故意停頓了一小會兒以獲取夏洛克全部的註意力，“當且僅當他改姓岡特的情況下。”

夏洛克差點被噎住。這聽起來似乎是讓步，但本質上是挑釁——不再姓福爾摩斯，這怎麽可能？！

因為對內情缺乏足夠的了解，夏洛克在這次交鋒裏明顯不占上風。被這種怒氣驅使著，他在回去質問麥克羅夫特的時候語氣相當不好。“原來你的麻煩都是因為一個金戒指？”他這麽說，憤怒語氣溢於言表，“我以為你的追求至少是發動一場新的戰爭呢！”

就算麥克羅夫特渾身都長滿了嘴，也不能輕松勸服正在氣頭上的夏洛克，不由得深感頭痛。

難道他想要覆活石戒指嗎？還不是另一個世界的夏洛克給他留下的燙手山芋？問題就在於，他不能不要，因為它絕不能落到任何居心叵測的人手裏。以前是格林德沃，現在是裏德爾或者說是岡特——無論姓氏改成了什麽都一樣！不用衛陽提醒，他也得看著湯姆，因為就算夏洛克默認他是大魔王，他也絕不真的想發起一場戰爭，任何範圍內都一樣！

結果，一個弟弟好不容易哄回去了，另一個弟弟又生氣了，還得再花時間哄回來——弟弟什麽的，永遠都是世界上最麻煩的生物，沒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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