註意到這點的其實不止托爾一個,但其他人都沒敢出聲。

原來,夏洛克在說話的同時,就已經放出了以太。它一直都是無定型的液體，自由舒展的時候通常都更像是張牙舞爪的某種東西，還具有一定的進攻性；而現在，它在剛出現的那一瞬間似乎還有那種趨勢,很快就變得平穩起來，就像是潺潺流動的溪水,在半空泛起一層又一層曲線波浪，弧度優美。如果不是它的顏色暗紅到詭異,這景象肯定不會被稱之為奇怪,而該用夢幻形容。

這東西出來以後,夏洛克就慢慢地從空中落了地。衛陽隨他落下去,兩人都沒在看頂上的以太。至於托尼，他看了看還站著的黑暗精靈數量(兩只手數得過來)，又看了看金光閃閃的神域軍隊，也熄了腳底的推進器。

“陛下，您果然來了。”衛陽先出了聲。他們這邊鬧得這麽大，海姆達爾註意不到才奇怪。以奧丁帶來的軍隊數量來說，速度已經能算快了。

奧丁的目光從以太上移開，落到了他身上。“這都是你做的？”雖然這是個問句，但他語氣十分肯定。

身後傳來腳步聲，衛陽聽出是班納和羅傑斯也走了過來。“如您所見，我們有五個人。”他微笑道，不肯定也不否定。

奧丁一時沒說話。雖然他只有一只眼睛，但年齡、經歷和地位在裏頭留下了不可忽視的威嚴肅穆。以至於他一沈默，場上就無端生出了一種窒息感。

“你們看起來都沒事，太好了！”托爾往前幾步，臉上帶著真心實意的喜悅。他一向是個直腸子，有什麽說什麽，在這時候正好緩解了氣氛。也因為他往前的幾步，他註意到了地上原來還有一個人，不由得有點驚訝：“這人是誰？”因為事情緊急，海姆達爾匯報的時候只挑了重點說，細節所有阿斯加德人都不知道。

“弗瑞的上級派來的殺手，想要刺殺陽。”班納回答，語氣裏隱藏著深層的憤怒。

托爾點了點頭，然後瞬間更震驚了：“等等？你怎麽回事？”綠巨人神志清楚地回答了他的話？明明他離開之前還不是這樣的吧？現在還沒過一個小時呀！

班納站在衛陽身後，直接低頭示意了一下。

“你是說……”托爾愈發驚訝，“也是陽做的，是嗎？”

“明擺著。”托尼接過話頭，一胳膊攬上了衛陽肩膀，嘴角愉快地往上翹。“我從沒打過這麽痛快的架，簡直再好也沒有了！永不報廢的機甲！”

夏洛克看那條胳膊非常礙眼。“我好心提醒你，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他一邊挑剔地說，一邊把托尼的手打了下去。必須得說，結合他的動作，這話雙關了。

托尼本來想附贈他幾句嘲笑，但卻聽出了雙關以外的意思。“什麽叫‘最後一次’？”他狐疑起來，目光輪流在衛陽和夏洛克臉上打轉。

照他的猜想，如果夏洛克沒說謊，那最後一次只有兩種可能：九大世界永遠不會再發生戰爭，又或者衛陽從此之後罷手不管。而他認為，這兩種可能都不會發生。所以，是夏洛克在耍他或者說氣話，還是有他不知道的第三種可能？

衛陽夾在中間，頗感頭痛。

夏洛克說的是一半真話一半氣話，恐怕心思早就不在這裏，而是飛回到第十維實驗室抓著孟元基衣領逼供了——因為幻影對不強制執行返回、也不提醒他好感度達標的解釋是，系統設定。

這系統還能有誰設定，不就是孟元基？

但幻影同時也表示，衛陽完全可以自由決定什麽時候回去。這才真是兩難——一方面，他絕不可能明知道朋友有可能陷入危機而不管；另一方面，他也絕不可能永遠停留在這裏。也正因為如此，夏洛克才火氣高漲，因為事情看起來又朝一個他們之前沒有預料到的地方發展而去了。

這實話，衛陽也想不出要怎麽和覆仇者們說，尤其是托尼和班納。所以他只能輕咳了一聲，給出了第三種解釋：“毀掉以太，不就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可實際上，他知道，以太和宇宙魔方一樣，都有好幾部分——宇宙魔方有七部分，而以太有六部分；這數量是個固定值，和它們本身的維度有關系。在它們各自的維度上，每一部分本身就是一個無限。

以單個宇宙魔方為例，它能開出空間隧道；如果發揮到極致，則可以逆轉一個世界的時間，比如說地球。簡單表述，宇宙魔方能讓它的持有人統治地球——隨意改變歷史，隨意創造未來；只要在時間範圍內，無論想做什麽都可以——這點毫無疑問。

而對一部分的以太來說，它能操控的是九大世界，也就是地球所在的一整個宇宙；它可以讓任何一個世界徹底消失、然後形成一個別的世界，或者永遠停留在黑暗裏。

不管是宇宙魔方還是以太，如果它們每個部分結合起來，都會變成一個新的整體，一個更高維度的無限。

舉個例子，人們能輕松地畫出一條線。這在維度方面的意義是，三維完全統治二維。所以很明顯，如果有人能拿到所有以太，那他能做的可就不止讓九大世界時間倒回或者前進，而是能跳出這個宇宙的局限、動動手指就能決定九大世界是否存在。

是不是越來越厲害？可問題在於，能做的越多，可能帶來的危險也越大。無論在什麽情況下，總有人有這樣那樣的目標和意圖，想要借助無限武器的力量來達成。爭執、流血、死亡，最後直到戰爭。

正因為要預防這種事的發生，奧丁只能將宇宙魔方放在寶庫裏看管，從不對外宣揚。也正因為如此，波爾無法毀去以太，因為他無法跳出九大世界的局限；他甚至一點也不了解第五維，所以沒法操控處於第五維的以太。在這方面，瑪勒基斯比波爾強點，但也不徹底，否則瑪勒基斯就不會認為以太不可毀滅。

三方對峙的時候，衛陽再次提到摧毀以太，觸動了在場所有人的神經。

“這不可能！”存在感已經被削弱到幾乎沒有的瑪勒基斯幾乎只會說這一句話了。以太是他辛辛苦苦制造出來的，連他都不能毀滅，更何況一個中庭人！

“那只是你不能而已。”夏洛克一針見血地指出這點。“以太是你制造的，但你無法毀掉它；這樣你還有臉說，你是以太的主人？”

瑪勒基斯立刻被噎住了。“但……”

“沒有什麽但是，”夏洛克連珠炮似的說，“要我看，你就是運氣好一點罷了，智商簡直拉低了這一個宇宙的水平！”他看了一眼依舊浮動著的以太，“蠢人多作怪，是不是？”

衛陽默默地擦了把汗。瑪勒基斯弄不好是在場所有人裏最了解第五維的人呢，夏洛克這一句不是把除了他們倆之外的所有人都罵了進去？他是不是該慶幸，維度差距本身就決定了絕大部分人聽不懂？

但問題在於，內容聽不懂，語氣還不能嗎？

“我怎麽有種不太好的感覺？”羅傑斯一直在聽他們的對話，這時候忍不住問道，“這意思好像是……”我們都在拖後腿？

“恐怕不是錯覺，隊長。”托尼表示同意。他都半懂不懂，更別提羅傑斯了。不過理論上，他覺得他們應該是被臺風尾掃到了。

“這和錯覺沒什麽太大關系。”班納的關註重點和他們不同，“如果要永絕後患，就必須毀掉以太。而我相信你能毀掉它，陽。”他停頓了一下，“但我更想知道，毀掉以後呢？”

這關鍵點似乎抓歪了，但卻是一個很重要的地方。至少托尼被啟發，意識到他之前的問題不是白問：“沒錯。要毀掉以太，你得比它更強，從某個方面上。這個明擺著，但最後一次……”

“因為，如果毀掉了這個，就不會出更大的問題。”衛陽解釋。

托尼敏銳地捕捉到了“更大”。“它只是一部分？”一塊兒就鬧得天翻地覆，好幾塊……“你這是在暗示以後還會有很多找麻煩的外星人嗎？”他迅速皺起了眉。

“這我不敢保證。”衛陽實話實說，“畢竟，拿到宇宙魔方或者以太是一回事，拿它做什麽就是另一回事了。就和你的方舟反應堆一樣，你用來給斯塔克大廈供電，但洛基用它啟動宇宙魔方，這就是區別。”

托尼眨了眨眼，和班納交換了一個眼神。“那還只是個原型機呢！”他撇嘴，但語氣裏已經開始帶上了笑意。

衛陽知道他暫時壓下了托尼等人的懷疑，暗自在心裏說了句對不起。雖然走不走由他控制，但他答應的任務就要有始有終。“既然我們現在都在這裏，”他壓下翻騰的思緒，隨即轉向奧丁，“您覺得，這兩種方法裏，哪種方法好一些？”

奧丁握著長槍，眼中光芒難以揣摩。“我現在知道，為什麽阿斯加德沒法查出你是從哪裏來的了。”他沒很快回答衛陽的問題，而只是繼續說自己想說的：“瑪勒基斯都不能毀掉以太，而你能，所以……”

這話沒說完，一直聽著的托爾臉上全是疑惑，腦袋上的問號幾乎都要具現化了。

但衛陽一聽就知道，奧丁也明白了他所說的話，關於避免更大的危險。

雖然宇宙魔方和以太都是無限武器，但它們的無限是相對各自的維度來說的；同時，能被分成具體數量，也就說明它們在更高的層面上變成了有限。通俗來說，如果少了其中一塊，它們就不能成為一個整體，不能達到更高的維度，也就不能造成更大的危險。

這其中的道理，托尼和班納在不久之後也想明白了，而奧丁的話並沒有說完。“幾千年來，阿斯加德都把宇宙魔方存放在寶庫裏，由毀滅者看守。我們知道它的用處很大，但同時也知道它的危險很大，所以采取了折中方案。”

衛陽和夏洛克交換了一個眼神。突然提以前是怎麽回事？

“然而你現在問我，我對處置以太的意見。”奧丁終於把話頭收了回來。他頭一回註視著衛陽，視線平行相交。“但其實，只要你願意，你想要做怎麽做都行，這裏沒人攔得住你。”

這話無疑是承認衛陽比他更強，而且強得多，以至於神域軍隊裏起了一小陣喧嘩。要知道，奧丁脾氣絕對不能算好，絕大部分時候都高高在上，而這話簡直就像示弱了。托爾為此瞪圓眼睛，他覺得事情已經完全超出了想象。“父親，這……”

奧丁擡起一只手，阻止了他繼續往下說。“既然這樣，我有第三個想法。”

所有人都註視著奧丁。“您說。”衛陽出聲道。還能有別的方法嗎？

奧丁深深地註視著他。“你帶走以太，我保證瑪勒基斯會在阿斯加德的地牢裏度過餘生。”他又擺了擺手(托爾又想說什麽)，“黑暗精靈就剩這麽幾個，他做不出第二個以太了。”而沒有以太，瑪勒基斯和其他世界的囚犯並沒有太多不同。

凡是對奧丁有一點點了解的，這時都大吃一驚。奧丁竟然放心讓衛陽帶走以太？！

仿佛還嫌這種情緒不夠，奧丁又補了一句：“雖然我覺得，要你拿走一個對你沒用的東西是個麻煩，但其他方法都會更麻煩。”

“說得沒錯，”夏洛克少見地讚同了一句，“以太就是個垃圾。”

一點內情都不知道、只聽懂了表面意思的神域軍隊幾乎要人仰馬翻。以太？垃圾？那他們被黑暗精靈殺死的先輩們有多冤啊！

衛陽對夏洛克的毒舌無奈了。“好吧，這也可……”

再一次地，他話還沒說完，又有破空之聲響起。但這次和前一次有兩個區別：第一，聲音是從兩個方向遽然靠近的，也就是說有兩個人；第二，一回生兩回熟，衛陽只掀了掀眼皮，頂上浮動的以太就突然變成了繩索狀，將兩個偷襲者捆得結結實實。雖然它是液體，但卻比真正的繩索更難掙開。

其中一個是阿爾格裏姆，他一直在等待時機出手，根本沒經過瑪勒基斯同意。而另一個，無疑就是醒過來的冬兵了。

“巴基？”羅傑斯大驚失色。巴基是什麽時候醒過來的？難道一直在裝嗎？

衛陽倒不太驚訝。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更何況是黑暗精靈？至於冬兵這頭嘛……“醒了有幾分鐘了吧？呼吸控制得不錯，巴基。”

“誰他媽是巴基？”

這破口大罵的反應衛陽也不太驚訝，和被洗腦的人講道理簡直是腦抽。“我想他同樣需要電擊療法，”他轉向羅傑斯，“回去找娜塔莎，她知道怎麽做。恢覆記憶大部分還要靠你。”

羅傑斯點了點頭，上前直接給了動彈不得的巴基頸側一手刀。“對不起了，兄弟。”

衛陽看著他把人扶到一邊，這才轉向奧丁。“這些就麻煩您了。”

隨著他的話音，以太突然變成了一張紅色巨網，把試圖偷偷逃走的瑪勒基斯等人蓋了一頭一臉，然後飛速縮緊。然後它又倒吊起來，把裏頭的人當魚兒一樣翻了個身，整個兒飛到了神域軍隊面前，重重地掉下了地。

奧丁真的笑了。“只是舉手之勞。”

不用他再進一步吩咐，甲士就自動自發地押住了剩下所有的黑暗精靈。還有一部分人則開始檢查戰場，以防漏網之魚。

這發展好像很對頭，但托尼和班納都突然覺得有點奇怪。他們一時間也不能具體描述那種感覺，就像是……

還沒等他們想出形容詞，衛陽就已經讓以太宛若蒸發般地在空氣中消失了，就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既然事情已經做完，”他說，神態看起來和平時沒有區別，“該是說再見的時候了。將來我們還有可能再見面，也有可能……”

在他開口的時候，夏洛克就已經飛快地抓住了衛陽的手，同時感覺到了衛陽緊緊的回握。第十維的傳送非常有效率，說話的時間都不太夠——

衛陽來的時候只有海姆達爾一個人看到，而和夏洛克一起離開的時候卻在眾目睽睽之下。兩次的共同點是，沒有人預料到，也沒有人能阻止。

“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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