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不大平整的砂石地面逐漸消失,衛陽重新看到了傳送大廳的六扇標志性長方門,以及周圍仿佛宇宙星空般的、看不出任何邊界和棱角的一體化背景。現在，有四扇門是彩色的，三個通關，一個則是第四關。至於剩下的兩扇全透明板門,標志著它們還沒有開啟。

“您成功完成第三關挑戰,完成度統計中……”

“恭喜，您的完成度為百分之六十七。”

“玩家精神狀態檢測中……”

“恭喜，您身體情況一切正常。您可以選擇暫時退出休息，也可以選擇繼續前往第四關。友情建議，進入下一關之前請確認已做好準備。”

“鑒於您的獎勵積分已經超過系統預設值,系統將聯系中央處理器,重新分析數據流。這可能需要一段時間，請耐心等候。”

“您可以使用獎勵積分解鎖高級功能，詳情請查閱控制面板。”

系統的聲音幾乎是不停頓地冒了出來。標準國際通用語在四周回蕩，頗有些空靈的意味。

衛陽摸了摸下巴。他第一關被槍擊中而昏迷，第二關直接引爆了自己，都不算正常狀態。基於必要的保護措施，通關時系統都讓他的精神強制下線了，根本就沒經過傳送大廳。所以，這通關姿勢對他來說還挺新奇的。

原來他不知道積分是因為這麽一回事啊……衛陽一邊想一邊打開了控制面板，想看看系統所謂的高級功能是什麽。不看不知道，一看，他才知道他到底錯過了多少東西——

擦！好感度居然有負的！只是因為不顯示，才讓他以為最差不過零！怪不得他在夏洛克世界裏一開始那麽倒黴，原來福爾摩斯兄弟的好感度都是負的！任我行也是負的！

還有，原來每關他都得到了獎勵積分！第一關一點兒，第二關多了不少，第三關還爆了！第一關他記得，是推理得到的獎勵，而第二關和第三關都是“救人N命”成就——這才是爆了的真正原因？所以他到底救了誰？

衛陽完全茫然。等他仔細地重新看完以後，他只覺得他更加一頭霧水了。

因為系統顯示，他的第一關完成度百分之百，第二關完成度百分之六十七，第三關相同。至於好感度，第一關三個五星滿，第二關鄧布利多和格林德沃五星、湯姆兩星，第三關東方不敗和風清揚五星滿、任我行依舊三星。

……看起來好像還不錯，但有哪裏不對吧？

那個完成度，從頭到尾都沒解釋是怎麽評判的啊！難道是按五星人數占總人數的百分比來算的嗎？

還有，好感度到底是怎麽算的？格林德沃、湯姆、風清揚這幾個，好感度在他離開以後還能往上漲？見鬼了？還是原主刷的算到他頭上了？

各種問號塞滿了衛陽的腦袋。他曾經以為，孟元基應該已經解釋了不少；但現在看起來，隱瞞的東西還是很多吧？

“次奧，這該死的家夥到底在搞什麽？”衛陽沒忍住罵了一句粗口。

“雖然很不雅，但這句話我非常讚同。”另一個聲音突然冒了出來。

衛陽正準備退出傳送大廳，這一句直接把他嚇得定在了原地。剛才發生了什麽？他是不是聽見了……夏洛克的聲音？

“……你聽見我了？”夏洛克顯然能“看到”或者“感覺到”衛陽的反應，以某種形式。“陽？”他試探性地叫了一句。

“……夏洛克，真的是你？”衛陽徹底呆住了。他是知道傳送在第一關結尾出了點問題，但現在又是怎麽回事？夏洛克在他腦袋裏和他說話？“你還好嗎？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著急地問，語調不可抑制地提高了。

“如果你是在說除了身體之外的其他方面，我感覺還不錯。至於後一個問題……”夏洛克聲音裏的驚訝很快褪去，又頓了頓，“雖然我很樂意告訴你答案，但恐怕這次你得先找到那個把這玩意兒給你的人。對從未涉及的領域，我需要足夠的線索——我應該已經說過了。”

WTF！

衛陽現在滿心滿眼都被這句話刷屏了。當然不是對夏洛克，而是對某個根本就沒交代清楚意圖的人。他現在根本弄不清，他玩的是游戲還是傳送器還是別的什麽了！

顯然，孟元基很清楚衛陽的進度。因為衛陽一摘下頭盔，桌上的通訊器就滴滴答答地響了起來。衛陽抄起來一看，又是一個新的波度密碼。

算你識相！這次看你怎麽解釋！

衛陽三下五除二把自己身上的背心大短褲換掉，順帶掃了一眼時間。距離他進游戲才二十分鐘不到，而他在游戲裏呆了不足一年。和前兩次相比，這時間流速越來越快……了？

國重室還是老模樣，進門的方式十分高大上。大概是一回生二回熟，衛陽這回在被拋過真空層的時候不是像只面包一樣摔到地上再翻幾個滾，而是能稍微調整自己的身體，用一個比較得體的姿勢跪了上去。而且他這回註意到了玻璃墻壁合上以及安全隔門裏充氣的聲音，知道他可以把頭盔摘下來了。

孟元基這回依舊在玻璃門後面等他。“不錯，學得很快。”他一眼就看見衛陽臂彎裏抄著頭盔，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衛陽這次比上一次還惱火，自然沒註意到這種細節。“你知道我來找你做什麽吧？”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你上次說的處理方式，該不會是把夏洛克塞在了我的腦袋裏？”

孟元基挑了挑眉，一點也不驚訝。“那是個好現象。”

……好個毛！衛陽沒忍住在心裏吐槽。但他同時知道，這不是他的專業領域，只能聽孟元基的。“所以下一步是什麽？”他覺得他這麽問的時候真是用上了畢生的忍耐力。

“進來說。”孟元基開始往裏走去，衛陽緊跟其後。

十分鐘後，衛陽終於知道了完成度是怎麽算的——的確是按照達成目標的好感度百分比。比如說，三個目標，要求五星通關，那一個目標五星完成度是百分之三十三，兩個就是百分之六十七，三個則是百分百。

至於那個在他離開之後還會波動的好感度，則是因為平行世界的後續發展。沒錯，衛陽滿足要求以後傳送回來了，但那個世界的時間並不會因此而停滯，還在繼續往下發展。按照因果理論，衛陽所做的一切都會對那個世界的未來產生影響，或多或少。

“就算我不在那裏了，好感度也會改變？”衛陽一下子想到了他穿成了幽靈那件事。死得透透的了，還有好感度？

“當然。”孟元基在半透明的光電顯示屏上調試，上面閃著許多條高高低低的亮藍色峰狀數據線。“有時候一件小事，也能對未來產生莫大的影響。我們能正確預測那些世界原來的發展趨勢，而你再去過之後，肯定有所不同。”

“……你們把這兩個未來做了對比？”衛陽覺得他似乎有點兒明白了。他對某些世界的未來有所了解，當然會做出一些預判。

比如說湯姆將來會成為一個黑魔王，他就希望麥哥羅夫特能夠介入，不讓巫師界第二次世界大戰發生；比如說嵩山派將來會假扮日月教中人屠殺恒山派，他就故意提前告知少林武當，並拜托東方不敗註意。

這樣一來，所謂的“救人N命”就可以理解了。如果這些壞事不再發生，當然有很多人能幸存。

“所以積分是這麽來的？”衛陽悟了。“它們是用來解密系統的高級功能？或者說，獲得更多的操作權限？更加清楚地了解這個系統？”

孟元基的手突然頓了一下，雖然很短暫。“對。”

衛陽繼續思考。他去過的那些平行世界還在按照它們自己的時間軸發展，他之前做的某些事到後頭才能更準確地看出意義所在。“也就是說，你們一直在收集那些世界的數據……”他若有所思地問，“工作量不會很大嗎？”

“跟蹤返回數據是必要的，”孟元基轉身，對他攤手，“雖然志願者經過篩選，我們也要考慮到最壞的情況。也許有人蓄意或者惡意、又或者采取欺騙手段達到通關好感要求，而這些都是不被讚同的。這可不是我們想要的意義。”

衛陽盯著孟元基，一時半會兒沒說話。這也就是說，通過作惡來達到某種好感度達標的方式是不可行的。他一開始以為是游戲，實在是太天真了——這實驗擁有完整的預設，想轉空子根本不可能。抱著不在乎、無所謂、或者不負責任的心態，都不可能通關。

還好他是被夏洛克稱之為雙標的人，對自己比對別人更嚴格……衛陽暗自松了口氣。然後他想到了腦袋裏的夏洛克，試探性地不出聲問：“夏洛克？能聽到他說的話嗎？你覺得是真的還是假的？”

“實話。”夏洛克回答很快，顯然也在聽著這些解釋。

衛陽的心稍微放回去了一點。不是他對自己的判斷不信任，但一而再再而三，他的小心臟真的扛不住好嘛！“我真心希望這是最後一次，”他說，頗有些無力，“你就不能一次性把這些告訴我嗎？”

孟元基已經重新把註意力轉回了光屏。聽到這話，他頭也不回地回答：“你覺得你能一次性理解這麽多？”

衛陽差點又被氣爆了。他怎麽能忘記，孟元基本質上還是一個毒舌不輸夏洛克的家夥呢？“算你狠！”他氣呼呼地說，一瞬間把自己剩下的問題都吞了回去，轉身就想出去。“不管是游戲還是傳送，我都肯定會通關的！”

“噢，下午有全院必修課，別忘了。”孟元基根本沒接話，只涼涼地提醒道。“翹課玩游戲……嘖。”

衛陽腳一頓。孟元基不說他真的要忘了，下午的全院必修課是他最喜歡的課程之一，理論物理前沿。平時他一節不落，這次沒想起來純屬被氣著了。

真是的，都怪孟元基！衛陽有心想說，你自己也是這樣、有什麽資格說我，但是馬上就意識到對方是一只超級霹靂無敵大學霸，在理論物理方面的造詣很可能已經達到世界頂尖水平，而他……

這對比真特麽兇殘！

最後，衛陽只能悻悻地哼了一聲，離開了。

孟元基沒什麽特殊反應。直到人工智能提醒他衛陽已經離開了國重室，他才點開了一塊新的光屏，將兩邊數據庫連了起來。

原本四四方方的實驗室立刻變了個模樣。墻壁和天花板消失了，變成了一整片淡灰色的空間。平整的地面向四面八方擴展開來，一眼看去無邊無際。實驗室原本只有孟元基一個，但這平面上卻站著兩個人。

“夏洛克·福爾摩斯？”孟元基看著對面高瘦的人影，眼睛微微瞇了瞇。“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我想我們已經不需要互相介紹自己這個程序了？”

夏洛克沒立刻回答。他先看了看周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他久違的大衣和襯衫終於回來了)，這才擡起眼皮。“這裏是第幾維？”

孟元基楞了一下，但馬上笑了。“你比我想象得聰明。”他在原地來回走了兩步，“我想你知道的事實應該很有限，想得出正確的推論不容易，不是嗎？”

夏洛克沈默地瞪著他。

“好吧，如果你必須知道的話，第五維。”孟元基痛快地給出了答案。“還有其他問題嗎？”

夏洛克微微瞇眼。時間第四維，那他現在已經位於時間之上的方向了。他們在這裏說的任何話、做的任何事，低維度空間都無法察覺，或者只能看到一些不規律的表現。直接地來說，就是衛陽不會知道。“系統的權限完全解開以後會發生什麽？”他接著問。

孟元基又楞了一下，然後真笑了。他伸手往後一拉，空氣中突然冒出來一把超現代風格的簡潔高背椅，然後他坐了上去。“我以為你會問你自己的問題。”

“我自己能找出答案，不需要你費心。”夏洛克沈聲回答。他已經在心裏把孟元基從頭到腳評估了三遍，最終結論是這家夥是個勁敵，毫無破綻。

“那你大可以放心，我不會害他。”孟元基回答。在夏洛克觀察他的時候，他也在觀察夏洛克的反應。不得不說，他對結果比較滿意。“又或者說，你也需要一個？”

“不。”夏洛克飛快地拒絕了。孟元基對衛陽的確不可能有惡意，因為那樣的話就不會有現在的情況。其中肯定有別的原因，他也一定能發現。“我只需要知道一邊的事實。”兩邊都是謎題可沒法玩。

孟元基擡起一只食指。在他指著的半空，有許多白色的字符由模糊變得清晰，然後飛舞著排列整齊，很明顯是數據庫。“這些？”

夏洛克飛快地掃了一眼。“沒錯。”

“只需要這些？”

夏洛克這回頓了一下。“你可以把一個身體送到別的平行世界？”

“當然。”孟元基回答。然後他意識到了這問題代表著什麽，身體微微向前。他身後仿佛銀色液體的椅子表面跟著這動作流動起來，調整成了新的舒適姿勢。“但只是身體，不是人。”

“我知道。”夏洛克眼也不眨。

孟元基盯了他半晌，重新靠回去。“我明白了。如你所願。”他說完，又補了一句：“衛陽知道的話，他應該會揍你……不，他一定會揍你。”

“不是第一次。”夏洛克露出個轉瞬即逝的細小微笑。“我肯定這次有價值。”

“必須有價值，但同時也有風險。”孟元基回答，語氣意味深長。“但你應該已經完全理解這點？”

“我想是的。”夏洛克毫不猶豫地說。

“那就沒問題了。”孟元基總結。他晃了晃食指，原本漂浮在半空的那些白色字符旋轉起來，形成了一個白色的龍卷風，同時變得越來越小。“拿著它，我等你們的好消息。”然後他站了起來，椅子逐漸消失，周圍重新變成了實驗室的模樣。

每個實驗都是一個冒險，或多或少。做之前就知道答案的話，那就不用實驗了。他們大概有些共同點，比如說熱愛新的、未知的挑戰。但從時間流速比來看，之前的方向好像有點歪……

孟元基思考著這些，同時十指在懸浮光屏上飛快敲打。變量越多，方向就越難控制和預料；不過現在情況終於開始穩定了，最後應該能扭轉……

隨著他的動作，原本空蕩蕩的實驗室中間逐漸冒出了一個藍光構成的人體。先是軀幹，然後是四肢，再到眉毛眼睛等細節，最後解構化的是衣物。不過片刻，藍光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毫無生氣的年輕男人。

孟元基核對了一下各項數據，然後按下了確定。一道白光閃過，那男人消失了，實驗室重新恢覆了原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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