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戰局， 幾乎可以說是一邊倒。

失去了亡靈法師所制造的那些怪物，獸人族的士氣大跌，開始逐步撤兵， 盟軍這邊則是高歌猛進， 一路奪回了之前損失的第一道防線， 把獸人逼退到護城河外。

桑倪作為在戰場上立了大功的帝國公主， 一時間在軍中地位高升，游吟詩人再次傳唱起了帝國晨曦的詩歌， 百姓對這位奇跡般回歸的公主的敬意也達到了頂峰。

她卻並不高興，另有心事。

愛麗唯爾始終沒有消息，桑倪無數次想動用亡靈法術強行把她召回，卻還是忍住了，因為如果她這樣做， 一定會永遠失去愛麗唯爾這個朋友。

還有一件無聊的事，龍族的那個二皇子， 要來前線了。

“你那個弟弟，叫西什麽的來著？西德尼？”桑倪問亞斯蘭薩：“到底來幹嘛？這邊戰局都穩定了，不需要支援了吧？”

這個時候來，除了掃尾以外， 也掙不了什麽軍功， 他難道是想來吃灰？

亞斯蘭薩抽抽嘴角：“我怎麽知道，他一向都很蠢。”

桑倪想了想，覺得有道理，能跟瑞文利玩到一起去的， 怎麽想也是物以類聚吧。

於是不再關註。

魔法協會那邊派來的幾個法師來的時候倒很鵪鶉， 現在眼看著戰局穩定，就忍不住開始作妖了。

先是暗搓搓地向將軍打小報告， 說桑倪雪藏他們，不給他們表現的機會，再是在軍中散播一些不好的謠言，比如說，桑倪跟龍之帝國的皇子關系過於密切之類的。

桑倪聽到了就聽到了，根本無所謂，甚至有點想笑，亞斯蘭薩對此更是喜聞樂見，恨不得他們造謠再多點——反正他也準備向帝國提親了，正好造勢。

然而就在這一派和諧其樂融融的氣氛下，卻是暗流湧動。

桑倪這段時間，過得並不算十分太平。

首先，看不慣她的人和支持她的人差不多是對半分。

精靈族那邊有舊怨就不說了，雖然除了精靈祭祀不用正眼看她以外，幾乎沒有實質性的影響，而龍族那邊，隨著西德尼的到來，逐漸分出一部分看不慣她的人，帝國軍隊裏也有不少支持瑞文利的將領，或者嫉恨桑倪占了軍功的人。

這段時間，桑倪在戰場上明裏暗裏遭遇的黑槍次數相當多。

亞斯蘭薩不可能一直守在她身邊，而她作為一個法師，在施展法術的時候很多時候都會有防禦漏洞，再加上她身上所附著的生命假象，讓她無法使用亡靈系法術。

一次，由於前方防禦的戰陣突然出現了空洞，桑倪在施法時被流矢擦過了手臂。

在生命假象之下，傷口周圍的膚色還是正常的，但傷口裏卻沒滲出一點血跡。

桑倪冷靜地撕下布條包裹住手，遮住看起來明顯不正常的傷口。

盡管如此，這一幕還是落入了很多人眼裏。

這次的流言可就不再像之前那樣“溫和”了。

軍中開始流傳，桑倪伊斯與亡靈法師勾結，甚至已經成了一個活死人傀儡。

“活死人？”桑倪自嘲：“至少編得高級一點吧，活死人是什麽辣雞啊。”

說歸說，她知道這次她是真的有麻煩了。

讓她保持生命假象的煉金術制品並不是萬能的，只要有跟她同級的高階法師認真檢查，就能發現她身上強烈的違和感。

偏偏現在軍中有好幾個高階法師。

唯一還沒有讓他們徹底疑心的原因就是她曾經宣稱自己中過亡靈系的衰竭詛咒，大多數人對於亡靈詛咒的了解有限，所以並不能很好的區分她身上的死亡氣息是從何而來。

然而在這種傳言越來越多的情況下，桑倪也不知道這個借口能維持多久。

最重要的是……他，會怎麽想呢？

當時她受傷的時候，亞斯蘭薩其實離得也不算太遠，當看到她受傷後，也是第一時間趕到的，當然也看到了她的傷口。

經過這麽多事，桑倪覺得他應該也猜到了。

頻率完全不正常的進食，幾乎沒有的體溫，還有時不時會停幾分鐘的呼吸，還有跟黑暗教廷千絲萬縷的聯系。

對了，他還知道愛麗唯爾是死亡女妖。

桑倪幾乎想卸掉一切偽裝問他到底是不是知道，又總是在關鍵時刻猶豫。

過來幾天，亞斯蘭薩卻主動找上門來問她：“你最近怎麽老是躲著我走？”

桑倪終於下定了決心：“你現在有空沒？”

亞斯蘭薩莫名其妙：“當然了，不然我怎麽會來找你？”

桑倪的臉色看起來比當時要上戰場時還要凝重：“那你跟我出去一趟吧，有些事不方便在這裏說。”

亞斯蘭薩蒙了一瞬，卻還是毫不遲疑地點頭：“去哪兒？”

桑倪想了想，在原地畫起傳送法陣：“盡量走遠一點吧。”

亞斯蘭薩耐心地等她畫完，跟她一起走進了法陣，光芒一閃，兩人消失在原地。

桑倪帶他去的地方，是曦光要塞的城郊，離軍營有幾裏遠，由於地形崎嶇，也沒有獸人攻入這裏。

周圍荒無人煙，簡直是殺人滅口毀屍滅跡的最佳場所。

桑倪醞釀了一下，說道：“你也知道最近那些傳言吧……你怎麽想的？”

亞斯蘭薩想都沒想就說：“說你勾結亡靈法師？你自己就會亡靈法術啊還需要勾結誰？何況你不是跟黑暗教廷有仇嗎？”

桑倪沈默了幾秒：“你不覺得我很奇怪嗎？”

“你……一直都很奇怪啊。”亞斯蘭薩嘴角抽搐：“我早就想問你了，明明是個高階法師，還是帝國皇室，怎麽會跑到鄉下去種地？”

桑倪沒想到他會說起這個，頓時哽住了，又忍不住反駁：“我樂意體驗生活不行嗎？鄉下住起來比皇宮舒服多了。”

這倒是實話，想穿什麽就穿什麽，閑下來研究研究法術或者恐嚇一下來搗亂的熊孩子……

等等，被帶跑題了。

桑倪想嘆氣，果然她就沒有能跟他好好講話的時候。

她想了想，退後幾步，離他遠了一點。

然後一件一件地摘下了那些維持生命假象的煉金術飾品。

毫無血色的皮膚上，紫黑色的血管像是奇異的圖騰蔓延開來，褐色的眼珠消失，眼眶裏亮起幽綠的魂火，死亡的氣息毫無掩飾地蔓延開來。

“我曾經……是亡靈法師。”她低下頭，不敢去看他的樣子：“但我現在，是不死生物。”

就這樣吧。她想，擡起頭等待著他恐懼厭惡的眼神。

半晌，亞斯蘭薩吐出一個字：“哇。”

停頓了一下，他接著說：“這個就是魂火嗎？”

又停頓了一下：“你是巫妖？”

桑倪沒有回答，哪怕是在眾多奇形怪狀的不死生物中，也只有巫妖有著燃燒著魂火的雙目。

傳說中，直視巫妖的眼睛，會感受到靈魂被灼燒的痛苦。

亞斯蘭薩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果然傳說都是騙人的，我什麽都沒感覺到。”

桑倪突然生氣：“所以呢？我是個巫妖！不是人類不是法師也不是什麽公主！你不害怕嗎？我一直在騙你啊！”

“首先你活著的時候是個人類，其次你確實是個高階法師，最後，我相信帝國的皇帝還沒有老年癡呆，既然他都承認了那你就是希雅的公主。”亞斯蘭薩有理有據地反駁：“還有，除非你說你一點都沒有喜歡過我，那就不存在什麽騙局。”

“你什麽意思？”桑倪呆住。

“意思就是，我早就註意到了啊。”亞斯蘭薩嘆了口氣：“不過你沒有主動說的意思……我也沒敢多問。”

“……你什麽時候發現的？”桑倪艱難地問。

亞斯蘭薩正準備回答，桑倪卻又迅速改口道：“不，不要告訴我了，我不想知道。”

她默默地把煉金術飾品重新戴回去，覺得自己從來就沒有這麽傻逼過。

就在她一個人糾結抑郁自我感動的時候……這條龍就在旁邊靜靜地看著她表演！

說不定還要在心裏吐槽她！

……好生氣。╰＿╯

但又有點氣不起來。

她在原地躊躇了半天，別別扭扭地走過去抱住他：“你下次還是有話直說比較好。”

亞斯蘭薩想了想，問：“好吧，那我想知道……你之前說要私奔，是認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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