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穿著灰色睡袍的年輕男人站在樓梯上，像是剛從臥室裏出來。

他看起來還有點沒睡醒，眼角掛著揉出來的紅暈，栗色的短發蹭得微亂，很是無害的模樣。

就連過於蒼白的膚色，被溫潤的長相中和一番，都能解釋為身體不好。

完完全全就不像一個亡靈法師。

當然，也不是說亡靈法師臉上都打了標簽或者長得歪瓜裂棗，但違和成這樣還完全不靠偽裝的，桑倪這麽多年就見過這一個。

“好久不見了，桑倪伊斯。”他很自然地下樓，坐到桑倪對面，像見老朋友一樣隨意地問候：“你還活著嗎？”

就是這問候的內容不太隨意。

桑倪其實不確定自己該不該暴露自己已經轉化為巫妖這件事，但憑眼前這位的信譽值，她覺得不管是什麽事都不能說實話。

“嗯，活得還行。”她保持著癱在沙發上的姿勢：“你呢？”

“也還不錯吧。”他張望了一下，似乎才註意到還壓在門板下的死亡女妖：“辛瑞？你怎麽在地上？”

那語氣，仿佛真的是他剛剛看見的一樣。

他揮了揮手，門板漂浮起來，自己回到門框裏安好。

“開門的時候小心一點，別太用力了。”他溫和地提醒。

辛瑞無言以對，正準備開門卻被人炸了門板，這是她的錯咯？

“我會註意的。”但她不會對這個人的話提出異議。

他點點頭，轉向桑倪：“你要點什麽茶？”

桑倪暗罵自己剛才多嘴。

她現在沒有味覺，喝什麽都嘗不出味道！

“還是算了，你的茶我可不太敢喝。”桑倪淡淡地說，臉上恰到好處地浮現出一點厭惡。

“別這麽說。”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桑倪的神態變化：“好歹認識了幾年，我會不會對你不利，真的看不出來嗎？”

抱歉啊，還真看不出來。桑倪在心裏吐槽。

認識多年，桑倪對他的戰略就是，能說謊就說謊，真真假假夾帶最好，反之他說的話，一個標點都不能信。

“我來接我家愛麗唯爾。”桑倪擺明條件：“之前是我不對，攪和了你的任務，接下來你要做的事我一概不參與。”

換是別人，桑倪可能不會這麽客氣，但畢竟是“老朋友”，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

或者是她不太想跟這個人扯上關系。

“沒關系，我這次也並不是非要帶個精靈回去。”他說得隨意：“只是看到你那只惡靈有點眼熟，而且又知道了你那只死亡女妖和辛瑞還有點關系……感覺挺有意思的。”

“是挺有意思。”桑倪沒什麽表情：“你能在八年前就往精靈聖域裏塞一個死亡女妖，也很不容易了。”

八年啊，也不知道聖域的防護是不是廢了，這都沒能發現？

“是不容易，不過辛瑞願意幫我，是不是？”說著他遞過去一個溫柔的眼神，清亮的翠綠色眼睛裏倒影著精靈美麗的外形。

辛瑞頓時紅了臉。

“……如果你是在惡心我，恭喜你成功了。”桑倪這次是真的面露厭惡。

一個亡靈法師，一個死亡女妖，秀恩愛？

不知道死亡女妖是在經受過長久折磨才會轉化成功的不死生物嗎？

有多少女性精靈熬不過慘死在了亡靈法師的實驗臺上？

她的愛麗唯爾是運氣好，外加意志力頑強。

他居然還反諷回來：“你內心是住了一個五十歲的老修女嗎？”

桑倪：“……”行吧，你路子夠野，我欣賞不來。

“愛麗唯爾呢？”她再次強調。

“她沒事。”他回答道：“放心，我沒理由和你作對。”

桑倪自然是一個字都不信的。

她剛挖出了一個被他藏了八年的釘子，還斷了他的財路，甚至隨時可能引來精靈族的追兵。

這都不算是作對，他怕不是要立地成佛普度眾生。

“你到底還有什麽條件？”桑倪如是問道，想了想，補充上他的名字：“西坦。”

談條件也就罷了，論鬼扯的能力，她還是比不上對方。

“我真的沒有什麽要求。”西坦擺出一副被誤會傷到的表情：“就不能是單純地想看看你嗎？”

“可以。“桑倪面不改色，卻是三句話不離主題：“所以，你打算什麽時候把愛麗還給我？”

“好吧好吧，看來你是一點都不相信我。”他哀嘆道。

不知他按動了哪裏的機關，客廳的天花板上的吊燈哐當一聲砸了下來，砸在了茶幾上，露出的大洞中，被鐵鏈死死綁住還封著嘴的愛麗唯爾懸吊下來。

“呵，這就是你說的沒事。”桑倪氣笑了。

桑倪給她做的掩飾身份的煉金飾品已經被破壞了，死亡女妖蒼白的長發和沒有瞳仁的眼睛格外紮眼，手腳上都有掙紮出來的勒傷，只是滲不出血罷了。

“確實沒事啊。”西坦無辜地結束：“只是這個小朋友太不聽話，一見到辛瑞就激動得不行，為了避免出現更多誤會，我只能這樣啦。”

當真是說得冠冕堂皇無恥至極。

桑倪試圖去解愛麗唯爾身上的鎖鏈，卻發現這上面居然還刻了符文，就連她都一時半會兒解不開。

“對了，我忘了告訴你。”看著她的動作，西坦突然露出一個笑容：“我剛才跟你說話前，給精靈聖域那邊，送了一個坐標。”

桑倪猛的回頭，死死盯住他：“你剛才，一直在拖延時間。”

千防萬防，還是被算計了。

“禮尚往來。”西坦笑得純良無害：“桑倪伊斯，你離開教廷後松懈了很多呢。”

“不用你操心。”她嘴硬道。

但桑倪知道他沒說錯。

她確實……太自負。

大概是絕地反殺一個樞機主教讓她膨脹了？

“可惜你實在是太不讓我省心。”西坦嘆息道：“那麽，我先走一步了。”

說完，他開起了準備好的瞬移法陣，帶著死亡女妖消失在桑倪眼前。

桑倪沒有阻止，雖然她可以在這裏把西坦殺死，但那意味著她會徹底暴露身份。

同時面對來著黑暗教廷和光明教廷的雙重追殺，她就是再死一次也招架不住。

愛麗唯爾身上的鎖鏈刻有禁錮符文，桑倪只能一個一個地根據魔力支點去斷開，讓符文失效。

符文延伸至整個天花板，導致桑倪連把她先帶走都不行。

“你自己走吧。”斷開兩三個支點後，愛麗唯爾能說話了：“我去解釋。”

“你解釋得清楚？”桑倪一邊諷刺一邊下手飛快：“精靈對於所有跟亡靈魔法相關的事物都是寧可錯殺不能放過，你信不信你那些同族進來看到你這幅樣子立馬就能給你一發帶走？”

愛麗現在可沒有掩飾外表和氣息，更何況才發生過死亡女妖對幼年精靈出手的事，憤怒的精靈可不會像平時那麽彬彬有禮。

“那就讓他們動手好了。”愛麗唯爾苦笑：“我八年前就該在亡靈法師手裏魂飛魄散，如今可以死在同族面前，已經算是不錯了。”

“然後順便給西坦他們背鍋？”桑倪簡直恨鐵不成鋼：“你甘心用自己的命幫那個辛瑞洗白，然後被她騙走更多小精靈？”

愛麗唯爾沒吱聲。

“別太早放棄。”桑倪安慰她：“放心，就算真的打起來，你那些同族也不是我的對手。”

愛麗唯爾：“別傷害他們，他們是無辜的。”

桑倪被她氣得腦子嗡嗡作響：“你到底是站在哪邊的？”

她在這辛辛苦苦地想救她，這倒黴孩子還敢搞叛變？

“總之，你不準動手。”愛麗唯爾賭氣般說。

“你還想命令我？”桑倪冷笑一聲，終於解開了纏繞的鎖鏈。

她趁著愛麗唯爾還沒反應過來，直接動用契約的力量讓她昏迷。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插嘴好嗎？”在愛麗唯爾陷入黑暗前，聽到了包辦主義的經典語錄。

到底誰比較小啊……她還沒說出口，就徹底沒了知覺。

幾乎就在同時，被桑倪破壞過一次的門板轟然倒下。

門外，是精靈祭司，和數以百計的護衛隊。

以及，一條驚呆的龍。

“各位。”桑倪笑著說，她懷裏還抱著昏迷過去仍然保存著死亡女妖形態的愛麗唯爾：“不如我們冷靜一點，坐下來談談？”

作者有話要說：

桑倪：ma de，這搖搖欲墜的馬甲。

關於桑倪為什麽會自我膨脹，大家可以參考一下臥薪嘗膽七年三千越甲吞吳的勾踐大大，後來不也是性情大變賜死文種……

當然這是個比喻，桑倪不會去害愛麗和薩羅斯的……

等等我怎麽越想越不對？

腦補出一個詭異的小劇場：

桑倪用了十年，終於帶著她的不死軍團幹掉了亡靈法師。

薩羅斯功成身退，深知，桑倪為人，可與共患，難與處安。

臨走前，給愛麗唯爾留下一封信：“蜚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愛麗唯爾：……我覺得你說得對

桑倪：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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