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成蹊坐在床上仔細聽著外面動靜，小丫鬟話音落下，外面那些人頓時如炸開了鍋一般開始低聲交談，隨後人群安靜了一下，一陣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慢慢遠去。

好像是那些人走掉了。

她舒了一口氣，松開了心裏一直緊繃的那根弦，一直緊緊攥著的雙手也終於放松下來。

她是梁成蹊，是大名鼎鼎的洛陽城第一美人，是她爹爹百般寵愛的掌上明珠……可是，本該生活平安順遂，受盡萬千寵愛的她卻在這個破舊的茅草屋裏失身於一個作惡多端的采花賊。

這叫她如何不恨。

但再恨又如何，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子，縱使恨透了那采花賊，也沒辦法報仇。

小丫鬟捧著一套幹凈的衣裙進了屋：“小姐，這是……給你準備的衣服。”

“知道了……”

梁成蹊接過那套衣服，自己慢慢穿上，在丫鬟的攙扶下站起身。她垂眸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這套衣物，銀白色上襦，緋紅色下裙，裙擺層層疊疊蕩開，像極了一朵將開未開的芙蓉花。

“小姐……還是那麽好看。”小丫鬟滿眼都是讚嘆不禁吐出了一句不合時宜的讚美。

“這套衣服……是翼軫給我準備的嗎？”

梁成蹊轉頭看著她問道。

“是、是的。姑爺說……小姐穿這個好看。”盡管張翼軫交代過不要告訴梁成蹊這是他準備的衣服，小丫鬟還是一時口快，順嘴說了出來。

梁成蹊心裏猛然一酸。

張翼軫喜歡看她穿這種顏色的衣裙。他們初遇之時，她穿著一件緋色襦裙，張翼軫就說她像一朵盛開於風塵卻又不染風塵的芙蓉。

再像又有什麽用？總歸，她已經不是他心中那朵純潔無暇的芙蓉花了。

“衣服挺好看的，就是現在的我有些配不上了。”梁成蹊輕聲說道。

她收拾妥當，在婢女的攙扶下走出了這個小破屋。這是她第二次從這個地方走出來，第一次，是她親自設好的局，誘餌是她自己，把所有人都套了進去。可這一次，是她的噩夢。

她看見門口站著的梁旭、張翼軫、謝思曉、周景庭以及林浮生，心底淒涼之感油然而生，只覺得自己實在是再無臉面見人，沈默著低下頭，走到梁旭身邊。

“爹爹……我想回府了。”

“好，回府，就依蹊兒的！”梁旭立馬回答，“轎子準備好沒有？送小姐回府了！”

只是梁旭沒有料到，一回到梁府，梁成蹊就把自己鎖進了房間，怎麽叫都願意出來，也不應聲，沈默得可怕。

梁成蹊此刻只想好好洗個澡，洗掉她身上還存留著的那采花賊留下的種種痕跡。

她不想去理會門外爹爹的叫喊，不想去管別人或擔心或驚訝的神情，只想自己靜一靜，好好的捋順自己的思路。

出來這麽久，她還是有些懵的。

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變成了這樣，不知道為什麽本該順利抵達張府的花轎會被偷梁換柱。

她洗過澡後，就一直呆坐在房間之中，一夜無眠。

第二日一大清早，門外就傳來喊聲。

“蹊兒，你開門吧？你給爹爹開開門啊，爹爹給你送東西吃了！”

“蹊兒？你聽見了嗎？”

梁旭帶著下人在梁成蹊的房間外敲了一上午的門，屋內原本沈默著的梁成蹊才松口：“如果有什麽想和我說的……就讓謝公子來說吧。”

“蹊兒所說的謝公子是太子府的謝公子？”梁旭繼續追問，裏面卻再也沒了回應。無奈之下，他只好遣人去把謝思曉尋來。

謝思曉很快就趕到了梁成蹊閨房門口，她聽梁旭解釋完，頷首表示自己明白了，隨後伸手叩響了房門。

“梁小姐？在下謝思曉，聽說梁小姐願意同我一敘，為此特意前來。”

“……是謝公子來了？”屋內傳出一聲驚呼，卻是梁成蹊本沒想到謝思曉這麽快就會過來，正在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挪到門口抵住房門的桌子往一旁移開。

一陣響聲過後，梁成蹊輕輕開口：“請謝公子進來吧。”

謝思曉聞言推門進去，遵從梁成蹊的意願鎖好了房門。

梁成蹊的房間素雅而整潔，像極了她本人。原本占據房間正中央的桌子被挪到了門邊，留出了很大一塊空地。梁成蹊就坐在那塊空地上，身穿著一件素白的齊腰襦裙，不施粉黛，淡漠的神情裏暗含了一股抑郁。

“梁小姐，我很訝異，你竟然會願意見我。”謝思曉搬了一張椅子坐到她面前，準備同她好好談一談。

“其實……”梁成蹊擡頭看向謝思曉，“我單方面把你當作了知己好友，當初你來梁府的時候，我就對你有一見如故的感覺。”

“所以我想，和你說說話……說不定能讓我感覺好一點。”

“如果我能讓梁小姐信任，那是我的榮幸。”謝思曉露出一個溫暖的微笑，輕聲應和道。

“梁小姐，你也知道我來主要是為了勸你。我想告訴你，這件事真的不算什麽，你把它忘掉，忘的徹徹底底，明天你仍舊是洛陽第一美人，仍舊可以嫁給自己心愛的人。”

“不可能的……”

梁成蹊淚懸於睫，滿面屈辱：“於我而言，最大的折磨並非受辱，而是一輩子活在受辱的魔障裏，不得脫身。”

“張翼軫可以不嫌棄我，但我卻無法說服自己——我寧願他不再愛我。因為，愛他的梁成蹊，是清清白白只屬於他一個人的梁成蹊。我已經不是了。”

“我又何苦……困住他？”

因為光線不足而略有些昏暗的房間裏，端坐著的素衣白裳的女子消瘦而脆弱，宛如一只隨時就會振翅飛去的蝴蝶。她單薄的肩膀、纖細的脖頸、明亮而決絕的眼神，深深烙進謝思曉的眼睛裏。

謝思曉吶吶：“可是……他只愛你。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不管你曾經歷過什麽，你都是他心裏唯一想要的梁成蹊。”——這是張翼軫親口對她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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