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今四年前的臨安城內，就在劉知縣堪稱最倒黴的那年，其家鄉的老太叔隨行商趕至臨安城做些買賣，無意間在街上碰見劉知縣，兩人在酒館小聚，席間老太叔因酒醉，誤把錢舉人當年同趙錦紅之間的親密關系抖出，才招致禍端。

按照老太叔所講，當劉海識聽聞自己最深愛、敬重的夫人竟是個背地偷漢子的淫婦，頓時半張著嘴巴呆傻在座位上，攥緊酒杯的手指由於用力過猛，導致骨節咯咯作響，其酒亦醒了大半。

可劉知縣正處人群熙攘的酒肆，即便心內疑惑、憤恨，巴不得奔往縣衙揪出趙錦紅，當面問個清楚，也只得強壓下滔天怒火。待把老太叔安頓好後，在府門外抄起個棍棒，找到正於屋內縫補衣物的趙錦紅，劈頭便罵。

那時的劉知縣對陪伴他數十年的趙錦紅，心底仍是信任的。罵也好，打亦罷，終歸只關緊房門隔絕其他嘴碎的外人，私下審問。

被怒斥痛批的趙錦紅自然不肯放任劉知縣毀她聲名，但又拿不出證據表明自己與錢舉人無甚聯系，反而無形中激怒劉知縣，兩人在屋內爭吵許久，皆不肯先讓步，最終只得叫來了於客棧內歇息的老太叔。

“年近六十高壽的老爺子，見酒醉誤人，再瞞不得，只將事情來龍去脈一一說清，起先趙錦紅還能辯駁幾句，但老太爺提到錢舉人腰間常掛著的鵬鳥香包時，再說不出話，嚎哭著撲倒在桌案上，任怒極的劉知縣在旁出言譏諷。”

楊衛之望向聽故事入迷的周景庭兩人，長嘆出聲，捧起茶杯小酌兩口，滋潤下幹澀的嗓子。

“趙錦紅見事跡敗露，今後再無顏面留於縣衙，索性回房收拾些銀兩衣物，牽著劉居的手準備趕回家鄉，再不見劉知縣一眼。熟料迎面便撞見了千裏尋子的香端。”

香端突趕至縣衙，應是從鄉親們口中得知劉知縣一家去處。趙錦紅見她時，正滿身泥濘、頭發散亂著在府外探頭探腦，若非香端拿出當年劉知縣贈予她的玉鐲子，根本無人能認出她的真實身份。

“她曾是青樓女子出身，未到初次接客的年紀便因勾欄院突生火災流落街頭，劉知縣顧及她的身份，本並無納他為妾的心思，但見趙錦紅這般大家閨秀亦能做出不知廉恥的勾當，索性將香端接進府內，尊她為二夫人。趙錦紅得知此事後，或許是心內生妒，居然帶著小兒子半路折返，從此便受著劉知縣與香端的恥笑。”

這般來看，劉知縣對趙錦紅母子的態度也在情理之中，試問天下間那個男人在知曉其妻瞞著自己與他人私通，還能神色如常、並無波動。

“倒也難為劉知縣在我們面前做出副平和模樣，真沒想到看起來溫良和善的趙錦紅居然也耐不住……”

謝思曉聽得楊衛之敘述，心內已信了大半，本想開口說些想法，只感詞窮，不知該從何處提起。反觀默不作聲的周景庭，卻只微皺著眉頭，仿佛並未盡信。

“景庭，你該不會懷疑劉知縣老家的親人們合起夥來欺騙劉知縣吧！”謝思曉見他望著杯中茶水出神，連忙開口問道。

“嗯？”陷入深思的周景庭聽到有人喚他，隨即將身體轉將過來，盯著謝思曉沈吟片刻，方緩緩道：“既然證據在手，趙錦紅與姓錢的舉人怕是難脫幹系，我只在思索莫家兄弟之死究竟能為兇手帶來何等好處，難道莫家鐵鋪與天香樓間有何關聯？”

莫家與天香樓的老板先後被兇手刺殺，所隔不過幾個時辰。兩者皆為臨安城有名的富商，都不愛以真實面目示人，如今同遭毒手，為免令人想入非非。

“天香樓老板之死，現可斷定乃因暗間內賬本所致，而莫家兄弟被害，除機巧箱造假之事外，我實想不出還有哪種動機，但兩者若強行混為一談，怕是天香樓的賬簿上要多添個莫家兄弟的名字了！”

周景庭輕撫著下巴，神情憂慮。剛從城外趕回的楊衛之經謝思曉簡單敘述下近來發生事情，也驚異得同他思索起來。

“對了，景庭你可還記得那日我們與浮生在屋內探討機巧箱一事時，二夫人曾於屋外發出動靜，隨後便提著糕點進屋，你說會不會是她無意間聽到些什麽，將消息傳給他人，甚至是殺死莫家兄弟的兇手？”

腦內突靈光一現，謝思曉猛得敲擊下桌案，驚慌出言。

聞香身為趙錦紅與劉知縣兩人的貼身丫頭，對他們的小秘密即便了解不多，總會在相處過程中發現些端倪，瞧她對劉知縣極盡討好獻媚，怕是會為自身地位出賣趙錦紅，甚至令她再無翻身之地。

“聽你們話中含義，殺死莫家兄弟的是劉知縣？等一下，難道不該是一門心思想上位的香端嗎？”楊衛之見謝思曉與周景庭的對話愈漸古怪，到最後竟將懷疑方向落到劉知縣頭上，膛目結舌得來回看向兩人。

“沒錯，我確實覺得劉知縣犯案的可能性極大！”周景庭淺笑著朝謝思曉望去，後者會意，隨他一道點起了頭。

“周公子，大事不妙了，那位林公子不知怎的，仿佛魔怔般居然敢孤身闖進黃家莊大聲叫罵，現莊外數百米早圍滿了前來觀望的臨安百姓，甚至已當眾開設賭局，要以猜測林公子身上哪個部位被卸去為由，大張旗鼓的聚眾賭錢呢！”

專司置辦府內食材的丫頭，手上緊緊拽著兩只鴨子，瘋一般得沖進周景庭房門，焦急嚷道，頭上甚至還插著幾根鴨毛，胡亂歪著一邊。

聞言，周景庭連忙拍案而起，朝好心報信的丫頭致謝，焦急得奪門而去。

那家夥肯定是為莫姑娘的失蹤，百般無奈下跑去黃家莊鬧事了，現只期盼黃家卻與兇手無關，否則這些不受朝廷管制的人若真惱怒起來，憑他一人恐也難以威脅得了那群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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