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幕令周景庭大感疑惑，但見黃簫誠摯目光投來，起手將他扶起，直問來意。

“景庭兄，小生今日前來叨擾乃有事相求。”黃簫並未再贅述些客套話，溫言朝周景庭說道：

“實不相瞞，你於昨日在天香樓內追捕的小賊，乃黃家莊內極重要人物，更是小生長者，如今他被押在牢，無論如何小生也該腆著臉皮向你求救，懇請能放他一馬，至於天香樓老板那邊，只交由小生處理便可，還望景庭能行個方便！”

想來這黃簫口中的長輩，便是昨夜甘願入獄的黃渠了，周景庭心中倒是有些吃驚，雖然黃家莊在臨安的勢力極大，黃渠一事斷瞞不過許久，但沒想到的是，只短暫一夜，黃簫就能掌握事情來龍去脈，甚至能令“受害”的臨安第一富商不敢再多嘴，簡直遠遠超出他的預料。

周景庭曾受過他不少幫助，更何況黃渠是為護住賬本才有牢獄之災，於情於理他都應泰然將人放出，只是送遞書信的神秘人身份尚未揭開，他著實不願白白浪費眼下絕佳機會。

“黃簫兄言重了，老先生本無太大罪行，偷竊一事不過稍作懲處，待風頭避過後自當親自將人送回黃家莊，你大可寬心在莊內等候，我定會還你個完好如初的黃老先生！”

熟練的客套話令黃簫心頭有些不是滋味，他望著面帶笑意的周景庭，只得長嘆出聲，再度恭謹得開口相求。

能讓素來張揚自在、玩世不恭的黃簫低聲下四的求人，這個黃渠的身份定不一般。周景庭深思下，覺得做人不可太過無情，終是淡淡開口道：

“說到底黃老先生亦是因我才面臨眼下處境，既然黃簫兄有辦法替他消解此災，乃求之不得，只可惜事關重大，若要將人放出，還需黃簫兄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周景庭輕瞥下滿臉迷惑的黃簫，繼而道：“不知黃老先生同你有何幹系，他可是你莊內的老管家？”

非有數十年相助斷不能令黃簫行為至此，周景庭曾猜想過無數種可能，終覺得還是管家一職比較靠譜些，即便猜錯，也定是黃家莊元老，看著黃簫長大成人。

黃簫微怔下，隨即反應過來，望著周景庭的眼神生出些別扭，面露尷尬得輕撓下頭，朝他身邊跌去，聲音輕如蚊翼：

“他嘛，跟我的關系挺好，論親近，額，他是我老爹，嗯，就這樣子！”

“……”

孤身跑去撐了幾年船的黃渠，竟是惡名威震臨安城的黃家莊莊主之父。即便思緒再過清奇，也絕不可能將他二人混為一家吧！

昔日周景庭在黃家莊內偷聽二人對話，滿口的“臭小子”與“糟老頭”深深烙印於他的腦海，是以並未往此處想。試問，哪家兒女敢當面怒吼生父，即便關系再差、宛如陌路人的父子，於街上碰面也要親近一番，這兩人行徑為免太過異常。

因而，在周景庭接連逼問下，黃簫不得已掏出個寫著他生辰八字的起命腰牌，尾端“父 黃渠”三個掉了些金漆的大字，是再不可辯駁的實證。周景庭只默默帶他前往縣衙大牢接人，腦子糾結一時想不通，以至於面相正於茅草堆內捉老鼠的黃渠時，整個人仍是有些呆呆的。

“老頭子，別捉那小破耗子了，快轉頭看看我是誰？”待獄卒把鑰匙留下，奉命離去後。黃簫略顯焦急得望向正撅著屁股跳來跳去的黃渠，頓時冷汗直流，無奈得扶額開口，顯得極度尷尬。

一只腳都埋進土裏的半百老人，還如小子般做著幼稚動作，若非他為自己生父，黃簫怕是要當場笑出聲來，將眼淚弄得四下飛去。

聽到熟悉聲音的黃簫並不心急，瞅準老鼠逃去方向，只一跳，將他捕獲手掌內，細細玩弄一番後才慢悠悠得將頭轉來，一臉的生無可戀。

“你來這做什麽，難不成也犯了事被周公子捉到，關押個幾年？不過咱們可事先說好，我寧願與野豬鎖在同一牢房，也不跟你窩在一起！”

黃渠沒好氣得瞪了眼黃簫，嫌棄道。

“還以為自己是香餑餑，能引人爭搶呢，也不看看誰願意跟你這糟老頭子住一塊，要不是聽說你被關進大牢，處境淒涼，我才不會跑來尋你。”黃簫不滿得嘁了一聲，將頭別過去，冷漠回嗆道。周景庭則在一旁默聲不語，決心遠離這兩個奇葩父子的口水戰。

“那你自去戲耍，莫再來煩我，反正老夫在牢內有人照料、夥食也蠻不錯，何須你來，快走快走！”黃渠一臉不耐得舉起紅尾老鼠，朝兩人搖了搖，折身躲回草堆中自顧玩耍。

黃簫倒並未生氣，只聳聳肩，轉身向周景庭遞去個眼色，徑自閃到一旁去了。

他雖無法強制牢內人出獄，但身為掌握縣衙上下的周景庭如若不肯讓他繼續待下去，料想黃渠也不好再賴於此地。

周景庭四下環顧後，無奈得皺著眉頭親手將牢房打開，及時阻住了黃渠開口，近前輕聲道：“黃老先生，你有此牢災皆因要為我留住賬本，讓你進來並非我意願，如今黃簫兄特來尋你，即便您父子倆之間再有何沖突，也該先脫險才是！”

溫言勸慰話聽在心內總是極舒適的，黃簫猛覺周景庭已知自己身份，亦只是狐疑得瞧了他一眼，未有惡意。可想到自己要被黃簫帶出去，自己無故承了他的情，心中總有些不是滋味，只玩弄著小老鼠，不時朝黃簫望去。

將一切盡收眼底的周景庭，雖不曉他二人間究竟發生何事，但對黃渠心內想法還是大致通曉幾分，思忖片刻後連忙出聲緩解牢內沈默的氣氛。

“黃老先生，其實將你放出縣衙大牢實則另有內情，與黃簫兄並無太大幹系，劉大人府中近來發生慘事，眾人束手無措，還期望您能鼎力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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